来源:Numero大都市
刘韡的工作室像他自己的一个王国。1800平方米的尺度,二十多人的团队,刘韡自己几乎全年无休。然而,这座巨型工作室却绝非安迪·沃霍尔所开创的那类“工厂”;事实上,刘韡坚决反对的即是那类“工厂”模式下批量复制的艺术生产方式。他将自己比作一头“饥饿的公牛”,有着难以抑制的创造欲……
刘韡,《无题》(局部),2019
现实的反应也是通过屏幕来反应,这不是通过一个原初的身体而有的感知。所以我做作品的时候,老是会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就是我永远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什么是艺术?
艺术到底以什么形式来展现?我跟朋友聊天,比如聊到一些年轻的艺术家说我要做一个雕塑,要做一个装置,我说这个东西它不是艺术,关键在于你在讲什么。我知道你在做的是个雕塑,或者这幅画画得很漂亮,但我觉得,这和艺术没什么关系。这不是艺术。可能光看一个瓶子的时候,这会是艺术,一个真正的艺术作品,因为它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所以有时候,比如画写实绘画,我会觉得很难。因为你知道结果。但是我觉得艺术面对的永远是未知,而不是已知。我不断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包括雕塑也好,绘画也好,我不能一个人在那儿工作。只有通过工人那种画法来画,它才有距离感。如果我自己画,我会放很多的感情在里头,我在用笔的各个方面,都不会是一个标准的东西。但我需要一个标准的东西。因为最早从2004年开始,那个时候,我就不想放太多个人的东西在创作里了,我觉得所有的都是要可控的。它不可控在于它本身的不可控,因为图像本身是不可控的;但是我要描绘这个不可控的东西的时候,要用一种可控的方式来进行。
刚才你谈到了身体的感知,它是非常即刻的、直接的。但是,当看你的创作的时候,包括今年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的《微观世界》,2018年的“幻影”(长征空间个展),2015年的个展“颜色”(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2015年),会发现好像你创作所关注的是:颜色、几何、材料、时间……你一直是在对构成这个物质世界的物性质素做抽离剥拣?
其实是反过来的,我在建立一个结构,然后把这些东西装进去。就像一个建筑师一样。当一个东西有了结构,它就会成为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我自己无论是思考现实也好,思考我个人也好,我都会试图建立一个结构。比如说我要做一个作品,但是说做作品,就太复杂了,太感性了。就比方说我做个建筑设计好了,事实上我不会去设计它,我是通过理念不断地对它进行挖掘。我首先有了一个理念,我就建立一个漩涡,中间是一个原点,然后就形成十字架的结构,然后我会把不同的插片插进去。但我需要的是有序的结构,将不同的结构,比如一片玻璃,插进去。它不是一个设计,而是通过观念性,不断地来把它丰富起来,不断地插进去。我是这样的一个思维方式。
但是其实我觉得艺术家,讲到最本质的,不就是形和色吗?都绕不开这两个最原初的问题。在UCCA的个展,那时候做颜色,是从阶级和区分来做。因为在我们这个世界,颜色被用来区分不同的东西,不同的人种肤色,用颜色来对各种东西做划定。都是被给定的。而现在我觉得,颜色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界限。一块颜色,它可以不代表什么,它就是一个区域,一个故事的标识,没有其他任何意义。但是对我来说,这种没有意义,就是在锁定其他有意义的东西。就是在不断地通过没有意义的东西来呈现有意义的东西。
就是说,有时候作品对我来说,没有具体的意义。而是你在制作它的方式上,你在创作方式和制作工艺上,就形成了艺术这种东西。而美感在于不在场的东西,在于你去除的东西,这个东西绝对是你能够感觉到的。人是很有意思的,人是一个情感动物,去掉的那个东西人是能够感觉到的。去掉的那个东西是最有意思的,而且是不在场,但又在场的。
对你创作的评述往往会提到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宏大。这个宏大我觉得不仅仅是尺度上的,更多的是观念上的,是视野上的。你好像不是刻意地要把它做得大,而是你的思考点就总在一个高处……
因为我老想着结构问题。因为我觉得有关梦想的东西是通过结构来挤压出来的。我不是通过小东西来建一个大东西,而是将一个大东西,不断压缩,压缩成一个小东西,是一个反向的概念。
有时看你的作品,感觉好像你是在上面,俯瞰着造物。
有人说我像一个国王。他们的意思是说,我的工作就像我在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
你自己也这么感觉吗?
真的有这种感觉。有一点儿。但我觉得我是内收的。
怎么个内收?
虽然我的思维是非常发散的,但是我的结构是内收的。
从观念上而言,你好像总是会思考那些有关城市的运作、世界的构成、万物的运行、存在、时间等本质性的宏大话题?
可能会。但是我自己思考下来,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看小说。我不爱看小说,有点缺乏那种东西。
为什么?
说不上来。其实看小说也会被打动。但我不会去看。我也会去享受一种叙事的东西。但我不想做那种叙事。我更想做一种抽象的叙事。但我现在觉得我应该看看小说。
为什么觉得自己应该看看小说呢?
觉得会有利于解释吧,会有利于更好的思考。
通常的小说,会设置情节让读者和人物发生共情,会描述人间的很琐细很情感内化的东西。你是不喜欢这点吗?
但是其实我最早是这样的。最早会关注那种个体的情感经验。但是从2004年开始,我就去掉了,因为我觉得太不真实了。我觉得纠结于个人的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所以我那时候开始觉得要更多地与现实发生关系。所以我开始关注城市,因为城市是我每天生活、每天发生关系的地方,而我是一个艺术家,我就是不断地感觉,接收所有东西,然后混合在一起,再释放出来。
还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打破现实世界中那些被规定、被给定的程序。我们这个世界中很多看得见的东西都是假的,你必须得靠抽象的方式来观看这个世界。抽象的观看方式,就是打破现实秩序的一个方式,重新来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真正的本质。
比如《微观世界》这件作品,就是在讲我们如何从现实里得到一些信息,再怎么形成信息。我们说微观世界,它代表了物质世界的最底端,然而它是一个被描述的世界,是一个在文本当中无法被制造的、你无法亲身经历的一个世界。它是一个经由仪器的观测所得的被描述出来的世界。这就是真实性的问题。然而,是不是可能有另外一个世界?因为我们对于世界的描述是不同的。我是艺术家,我在描述一个世界,一个企
展讯:“刘韡:看不见的城市”
克利夫兰当代美术馆 展至2020年1月5日
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 展至2020年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