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公寓系列访谈 | 冯国东:艺术创作是一种上瘾的过程
发起人:开平方根  回复数:1   浏览数:2007   最后更新:2018/12/21 16:25:01 by guest
[楼主] 毛边本 2018-12-18 13:12:58

来源:ARTYOO  文:苏典娜


(英)迈克尔·巴克森德尔,《记忆断片——巴克森德尔回忆录》,王晓丹译,桂林:广西美术出版社,2017年


随着时光的流逝,当一个人的躯体趋于成熟并逐渐走向衰老时,他的思想亦容易陷入对往事的沉思与冥想之中,这就使得其此时的写作行为,倾向于一种《回忆录》的文体模式。然而,就《记忆断片——巴克森德尔回忆录》的作者迈克尔·巴克森德尔(Michael Baxandall,1933-2008年)而言,却绝不意味着他的探索回忆进入了廉颇老矣的哀叹之中,相反,像巴克森德尔这样一位英国文化史家、艺术史家,更确切地说,是一位喜欢思考、腼腆而又满怀激情的“独行者”[1]而言,他的记忆插曲,在“自我足迹”的探索之路中,面对许多个无处安放的自我,让思想更为大声地自由歌唱。

(英)迈克尔·巴克森德尔,《记忆断片——巴克森德尔回忆录》的英文原版《插曲:记忆之书》,卡洛·金兹伯格写序,弗兰西斯林肯出版社,2010年


“谁,什么,哪里,借助于什么,为什么,如何以及何时?”巴克森德尔在生前尚未出版的《记忆断片》(Episodes a Memory  Book, 2010年英文出版)的末尾中,如此总结他的写作计划的问题。这本回忆录,对于这位艺术史学大家来说,与其那些经典著作《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椴木雕刻》(1980年)、《15世纪意大利的绘画与经验:图画风格的社会史入门》(1972年)和《意图的模式:关于图画的历史说明》(1985年)等相比,在体量上就只能算是一本薄薄的小书,但这并没有影响此书的思想分量与阅读趣味。这本《记忆断片》,没有拘泥于陈规的名人回忆录写作模式,而更多是对20世纪40、50年代的知识分子生活的一种叙事思维与写作模式上的实验性尝试。在巴克森德尔看来,回首往事激起了意想不到的回访,“自我的往昔”在回忆过程中重新审视着自我。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摸索回忆文的艺术语言,在对往事的回忆“传达”而非简单“描述”之中,重新构建自我,也重新思考像《伊利亚特》、荷马吟诵和特洛伊战争这些语言学家们所探讨的叙述与对象之间的关系,反思“自我”与“叙述”之间的融合与矛盾关系。

(英)迈克尔·巴克森德尔,《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椴木雕刻》,译,南京: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5年


当你阅读巴克森德尔的回忆小书时,会被他的丰富人生经历、对生活的细致观察而吸引,也会被他的那些无论真实抑或虚构的事物或事件的细腻逼真的语言描述而震惊,书中闪现的隐喻式的哲理句,让人时常掩过书卷,若有所思,亦陷入自己的回忆足迹之中。当我们回忆往事的时候,就像提起童年的一段若隐若现的故事,青春中一段似有似无的对话,我们在这段记忆的描述中,如何认知自我与周遭的世界?我们又是如何判断这段记忆里,回忆故事里的人物与事件的孰真孰假,是否夹杂了其他事件的故事片段,而形成了全新的经历,进行了自我概念的修正呢?这些问题,相信读者阅读了巴克森德尔的《记忆断片》之后,自会有自我启发式的答案。我们就能更好地理解,关于过去的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的记忆,对于我们有着怎样的意义。那些记忆断片中的瞬间,不断交织融合,自我在其间跌跌撞撞,形成了一个个脑海里的视觉性的画面,也成为了科学创造力与艺术想象力的视觉来源,构成了巴克森德尔对于美术史的研究基础。就像萦绕巴克森德尔心头久已的,幼年时与守着藏书室的“知识怪人”或“疯子”戈德温的“对话”——久而久之,他对是否与戈德温有过对话,是否对话被记忆修改,都不能进行判定,但是想象与虚构混杂的对话内容,“假如外人不了解你,而你了解你自己,那么你的自我就是强大的”,巴克森德尔将这样的话粘贴给了记忆中的戈德温身上,构成了他的童年记忆,影响了他对于自我的认知。

巴克森德尔的照片


 其实,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记忆并非源于现实的痛苦与无奈。更多时候,当一个人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的时候,是因为我们通过回忆,可以满足我们内心的述求,独自进行一场与自我的亲密对话。而通过在回忆中重新整理与重塑,可以重新构建自我的世界,找回内心的归属地。正如音乐舞台剧《猫》里,作为过气明星的格里兹贝拉猫一样,她乘着《回忆》这段音乐的翅膀,歌声中再现了往昔的光彩夺目,表面上是回忆与缅怀过去的辉煌,实则是对于精神家园归属的渴望,在昔日记忆的痛苦与欢乐达到与自我交织和决裂的巅峰时刻,年老的格里兹贝拉猫在精神上获得了重生,也为疲惫不堪的肉身寻找到了心灵栖息的家园。对于巴克森德尔而言,记忆就像是一处思想驰骋之地,自从青春期以来,沉思成为了他的习惯,给内心留下了一些空间,构成记忆版图,就像巴克森德尔所描写的,“它就像某种格式化了的空白地带,我可以将不断变化的意义投射上去,然后进入其中”,这也正是记忆断片对我们自我的存在的重要意义所在。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国内译者王晓丹翻译的这本回忆录的中文版,译者可谓是十分用心,读这本书就仿佛在读巴克森德尔写的中文著作,朗朗上口,阅读起来充满了乐趣。中文译著的书名很有趣,译者并没有采取原书的英文名称《插话:记忆之书》或《插曲:记忆之书》(Episodes: A Memory Book),而是将中文标题取名为“记忆断片”,让“记忆”一词,产生了中文语境中的“酒后记忆断片”式的“断裂”之义,或者一种记忆产生偏差、空白的效果。这就使得巴克森德尔的写作产生了新的阅读意义,别有意味。而这,或许也是巴克森德尔的这本小书带给我们中文读者的一种复杂的心理感受,让你熟悉的记忆变得陌生,让奔涌出的无数个自我记忆片段,可以得以暂时的安放,又被不断生成的新的自我意识与现实叙事所瓦解而重生,循环往复。最终,我们的个体,通过记忆这只自由的鸟儿的歌唱,可以更深入地捕捉到“自我的足迹”。



[1]西方微观史学代表人物之一,卡洛·金兹伯格(Carlo Ginzburg)在巴克森德尔的回忆录序言中,将巴克森德尔称为 “一个独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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