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
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1   浏览数:1930   最后更新:2018/07/19 14:46:55 by guest
[楼主] babyqueen 2018-05-29 11:48:53

来源:燃点 文:董金玲



董金玲 Dong Jinling 写她最近的展览,  一匹馬的纯洁 (The Purity of a Horse)


德萨 (朝陽區草場地藝術區328-D, 北京) 3月17日-5月6日, 2018

De Sarthe Gallery(328-D Caochangdi, Beijing) Mar 17-May 6, 2018

对我而言海是暴君。从小我就站在海边,望着这片狰狞。我终不能跳进大海,成为海,因此我诅咒大海的暴虐,深海龙王的臂弯,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幸存者的脊背折断。父亲的鱼塘是另一片浮动,没有风。无数的鱼翻滚犹如沸水中翻滚的食物,只是翻滚,没有生命,因为它们从不发出呻吟的痛苦或是呻吟的快意。很多年父亲以鱼为生,我靠父亲为生。父亲在后院又养了一群狐狸,我因此看到了完全不同于鱼的动物,一切都很迷人。有只难产的母狐,角落里等待死亡。我亲眼所见它们成年后被醒着剖膛剥皮,皮毛做成高度完美的大氅和烘热肤体的褥垫。后来一场瘟疫袭卷,父亲用一把火将挣扎着的生命投进了火红的熔炉,必要的死亡真的是一种壮美。20年我再未踏入废弃的后院,因为我还活着。我像是逐步走向孤独的动物,只剩下了活着的感觉。

我从不后悔逃离故乡。面对故乡,我是流放着的陌生人,是施暴现场的旁观者,是遗传基因的享有者。问是虔诚宗教的缺失,还是文化情怀的缺失,我一直为身处于一个极其粗暴的现场,感到窒息。我离家快满三年,我的侄女董淑涵带着极其罕见的先天绝症来到这个世界,她只活了七年让却让我明白一天长及一生,千年不过一瞬。七年的生之旅,像一首诗,她没有老年,永居妙龄。断舌断骨截肢种皮,最终器官衰竭让她没能熬过二零一二年闷热的夏季。那个夏季,早已白了发根的父亲,抱着余温散尽的孙女,孤坐坡头,亲手埋葬。八月,有一株金梧桐,金凤凰在上面唱歌,口齿不清却声息动人。而我,活着,过早的感受着苍白和痛楚。我唯有把淑涵的一生压缩成一张照片,让世人知道她曾经存在,奢望她消逝的生命能在生者的记忆中蔓延。这时,我已经在北京,决心用艺术塑造一个新的自我。像武器、战马和青铜器一样独立、刚毅又美好的自我。2010年深秋,我在北京郊外的麦地完成了自己第一件作品《大椅子》,冷风、法官椅、黑色和我的裸身完成了一次有序有结果的行动。这次行动我通过身体找到了身体之外可以作为武器和符号存在,身体是一个行动的雕塑,是一匹风中与大椅子对峙的黑马。马的精神象征也在那次作品中首次出现,这应该跟我多次前往西部,并在西部有生活经验有关。在西部,马不仅作为图景存在,而是已逝遥远岁月的精神图腾,从马身上我能看到纯粹的骄傲,也能感受到无尽的悲伤。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德萨画廊,展览现场,2018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德萨画廊,展览现场,2018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德萨画廊,展览现场,2018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德萨画廊,展览现场,2018

从故乡到云南,从云南辗转新疆,我是一个在戈壁独行的幸存者,却被天空和大地积压的像一只站立的蜥蜴,奔跑时像在逃跑,又无处可逃。对一生我有着血酒一样悲壮的暗示,但我仍渴求生命再长久。很早以前我差点成为街上滚动的一颗头颅,一位被汽油炸弹烧伤的青年,一张被拨展流血不止的人皮。我逃过打杀现场回到房间,平静下来,决定离开。一群人对另一群人的仇恨和杀戮,生命在这里草芥不如,更不如戈壁滩上快速奔跑的蜥蜴,与大地同色,即使相互残杀也是生物链上的物竞天择,人很狭隘也疯狂。很长一段时间我对立场保持沉默,有什么比沉默更悲伤的吗?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呐喊只是空做姿态。这时我只有一个去处:艺术。我也再次用艺术的方式去阅读往事和眼下的现场,这时我看到一幅壮观的画面:马、豹子、大海、戈壁……在我眼前缓缓展开,我站在里面行动、站立,思考,在及其宁静的永恒中。还有淑涵,像是我自己生命的特定阶段的琥珀,被我珍藏、仰望。

离群之雁只有飞翔在铅幕般凝重的天空,才最鲜艳。我把自己放置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工作能把我从群体中抽离出来,体验我作为个体的处境,关照我以艺术的方式存在的生命。我感谢所有的遭遇,也感谢日常中的苍白和喜悦,艺术中的开阔和狂喜。

今年三月我完成了自己寄予厚望的个展《一匹马的贞洁》,这个展览更多的是我对自己艺术创作纯粹性的决心和期许,也是精神强度的要求。就像展厅中那匹汉白玉的马,即使身首异处,但无论局部还是整体呈现的气质,都有着高度的纯洁和骄傲。我的艺术才刚刚开始,我写的这些文字,多少能解释我的作品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以及以后会朝向那个方向。

能做艺术,能成为艺术家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全部。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德萨画廊,展览现场,2018




董金玲,《荣耀No.1》,布面油画,210×161cm,2018

董金玲,《荣耀No.2》,布面油画,155×105 cm,2018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汉白玉,207×165×87cm,127×130×60 cm,2018

董金玲,“一匹马的纯洁”,德萨画廊,展览现场,2018

董金玲,《幸存者的笔记》

董金玲,《幸存者的笔记》

董金玲,《贞洁》

[沙发:1楼] guest 2018-07-19 14:46:55

来源:艺术世界杂志


展评 | 从“一匹马的贞洁”质疑崇高的代价


展览现场图,德萨画廊|图片提供


董金玲:一匹马的贞洁

中国北京|德萨画廊

2018年3月17日—5月16日


崇高作为代价


耿涵|文


“贞洁”一词在今时今日已经很少从男性朋友那里听到了,乍听上去让人还有点莫名不适,甚至有点惶悚。反观某些女士仍然谈论着“贞洁”,这让我们不得不赞叹传统道德加持下自律性基因的强大。贞洁牌坊尚未坍毁殆尽,丁璇教母及其女德教众仍有翻盘的机会。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所有女性所言及的“贞洁”都是自我规约的一部分,比如董金玲的展览“一匹马的贞洁”


“一匹马的贞洁”是以一件作品命名,作品是汉白玉雕成的被割掉头颅、拦腰斩断的战马。战马最初是公马,为了克服公马的临阵发情,它们被阉割成了骟马。吊诡的是那骟马的贞洁——一种无性的贞洁。我们能不能将其理解为一种被塑造的崇高?一种空无,却真确地存在,处处发挥着自律性的作用。艺术家此间所剖白的是否是那种被赞颂的崇高,被传唱的玉石俱焚?一件被摧毁的雕像,被拦腰斩断、头颅无迹可循的战马,它究竟是用来激励,还是用来怀疑?

展览现场图,德萨画廊|图片提供


崇高在这里显然是拿来怀疑的,那匹可怜战马的灵魂降临到《贞洁》影像中的另一匹马身上。在青海湖的冰面上,一匹赛马正惴惴不安地躲避着对满地心脏的踩踏。然而它小心翼翼的悲悯终究抵不过对主人的愚忠。崇高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道德和非道德的对立在生效,而是那些驱使着道德发挥作用的权力关系在掌控局面。权力站在远方,面向空无的贞洁,压榨它每一种可能。


就像展厅中《荣耀》挂在“贞洁战马”一旁的墙壁上,一幅黑黄两色的绘画。画面描绘了由权力、阶层、牺牲构成的螺旋塔。我们已经习惯了巴别塔作为螺旋塔符号的引征,于是便倾向于认同它所指向的悲剧性结局。人们在自己构筑的塔中展露他们的天性,庄严崇高的螺旋塔就像是耸立在碎裂的战马的远方。人终究是趋乐避苦的,遵循道德规范的意义在于得到他人的肯定。反之迎来的就是制裁。正如爱尔维修(C.Helvetius)所说,“如果美德没有利益可得, 那就没有美德。”


展览现场图,德萨画廊|图片提供


董金玲用身物互喻的方式制造了这样一个讽喻的道德废墟,马的喻体也许是那种引人悲怜的良善,艺术家想质疑的正是这种良善的反面。人们的道德实践绝非全然出于天性,而是更多遵循着权力关系和财富关系所制定的社会运行原则,道德是一种社会建构。当我们谈论崇高的时候,我们在谈论的实际是权力制度和财富系统的稳定。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一匹马的贞洁”这座废墟的庄严氛围中,“贞洁”仍然是一种崇高的道德自律,无头的战马在破碎中仍然奋蹄前行,残败的兽脚沉毅果决地踏在毫无荣耀可言的旗帜的一角。或许在崩塌碎裂颓败的现实的罅隙里,崇高是一个代价高昂的选择。但在另外的某些讲述里,崇高却恰恰是最简单最安全的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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