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qs媒体小组:谈话治疗
发起人:西天中土  回复数:0   浏览数:2634   最后更新:2012/04/19 09:53:13 by 西天中土
[楼主] artforum精选 2012-04-19 09:53:13
来源:artforum

编者按:2011年8月,UCCA艺术影院举办了“高堂絮语:邱炯炯的电影”展映活动。放映青年艺术家邱炯炯自2006年以来拍摄的五部纪录片。在最新纪录片《萱堂闲话录》(2011)首映后,本次活动的策展人张献民和导演邱炯炯进行了对谈。本文为现场谈话实录。

邱炯炯电影展映现场、邱炯炯(图左)张献民(图右)、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2011.8


张献民:是指我对戏曲基本上是一个间接经验,有一个纸本的东西。纸本当年是成年之后有意识的阅读,就是所谓从名家的角度,汤显祖、李渔,尤其是明末清初读这些纸本的多一点。我个人感触最深的是在河北乐亭和陕西的华阴,在乡下村子里面听皮影戏,当然不可回避的话题是你跟这种方式的传统文化的接触,这个东西应该是很难描绘的一个东西,所谓的戏曲世家,童年、少年的影响,这个东西是很难描绘的东西。

邱炯炯:你的接触,你是一种主动的(方式),你是有一个意识地去看,而且是从文本开始看起的。而我不是,我是被动的,我是像猎物一样被捕捉的,我是被那个氛围捕捉的, 我从小被那个氛围捕捉着。如果要描绘那个氛围,我会越描绘越孤独,因为可能没有人会理解,我没有办法让别人体会到那种被捕捉的成长。所以关于传统文化我必须说清楚:我接触的是传统的、非常民间的一种(文化)。(我在)江湖气息非常浓的氛围里面长起来的。很多人觉得我老是用戏曲,感觉我家庭是书香门第似的这种感觉,肯定不是这样的,是有一个江湖气氛在里面,江湖艺人的气氛在里面的这样一个环境。

张献民:江湖当中是一个序列非常清晰,分工比较清晰,比如说化妆或者打鼓的,打鼓的永远不会拉琴去,是这样一种情况,但是在这个分工当中会不会有一种社会结构感或者是一种序列感。

邱炯炯:跟现在的当代艺术很像。

张献民:但是这种社会序列感和阶层感很明确很严格吗?

邱炯炯:非常严格,哪怕像挣的多的或者挣的少的(关系),很类似于一种帮派感, 特别的强,你是顶梁的演员,或者怎么样,你就是不一样的。

张献民:有人讲川剧里面就是团体当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丑角,是这个样子吗?

邱炯炯:我是通过一些资料(这样总结)。因为这是一个消解性的角色,不像老生或者是小旦他们功夫很瓷实,都是以一种建立的方式来表演的。但是小丑是在消解,比如说从文本上来说像现在的喜剧片,是在消解,或者颠覆,肯定需要掌握本来的传统的一些东西,才能进行颠覆,所以小丑很不好演的。

张献民:就是所谓的十岁以前,十岁后,或者是另外不管是性的含义上,还是饥饿的含义上,童年或者少年期的一个江湖的生活,我还是有兴趣多听几句,一种直觉上的描述,回忆性的描述,而不是理论层面的。

邱炯炯:我对任何地方的风土之类的东西,我觉得都是在流动的,没有固定的一个建构,都是闪烁的,我童年回忆都是很闪烁的。我很想再现一下这种场景,再现出来肯定里面会有一些误读或者什么的,可能比我单纯回忆起来更有意思。因为就是一个(梨园)子弟,每天在后台里面,穿梭在演员和真人之间,卸妆和化妆之间。我更在乎是他们的表演,更在乎他们演出,演出的时候就是一场漫长的梦,每天要梦好几次,因为每天的演出,当时的川剧团,基本上一天三场演出,上午一场、中午一场、晚上一场,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跟着老头们(观众)进去或者出来,他们在旁观的酒馆里面吃吃饭,喝点酒,吃点花生,下午又来(看戏),晚上又看,周而复始的,很奇怪的一种现象。我也是一个观众。为什么我的片子里面的“话匣子三部曲”,能满足我倾听和凝视的欲望,包括我为什么选择了绘画,而且是肖像画。我对凝视是很有快感的,这个动机很简单。还有倾听,所以我喜欢听人聊天,尤其是老一辈的聊天,不管他聊的逻辑多么不严密,多么反复, 或者多么的絮叨,多么的折磨人,但是有一种空间感在里面。惊悚,这种惊悚感觉是我一直很窃喜或者很期待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做片子,尤其是纪录片。对于我来说,我也希望自己像猎物一般被俘获,像童年一样,但是自从我有了知识或者有了一些认识以后,可能我就很主动了,我的眼光或者我的认识会很主动地去定义这个事件,或者会有一些主观看法,做不到无知、但是敏感的状态,即没有系统的那种状态。所以我说三部曲结束了。可能关于下一步我真的要好好想想了,我真的想回到更刺激的那个状态,但是“回到”那个状态跟“本来就是”那个状态是两码事,“回到”那个状态可能有新的一些领悟到的东西,可能是新的、比较闪烁的。

邱炯炯、《萱堂闲话录》、纪录片、2011 、剧照、106分钟


张献民:现在想象不出来,你营造自己一个小的宇宙,这个宇宙可能被你自己置换成另外一套东西是吗?这里有你的绘画,有你的影像,这是两种非常不一样的文本,而且我们假设都是自由创作的话,为什么这个有可能表达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格呢?这两个人格都是你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同意,你的绘画跟你影像表达出来是同一个人格?
邱炯炯:我觉得基本上同一个人格。但是你这样说过我:“对未成年人不完整人格的一种强烈恐惧”。其实我表现的是人的人格的完整性,在岁月里面的反复,这是可以搅在一起的话题。

张献民:这个里面让我怀疑,另外有一条线是什么? 这条线是祖宗的线,我们本来确实有一个说古代的更好,说现在不如以前的,一辈不如一辈的,但是我看你作品当中,让我有时候感觉,印象还用心理学的词,那个人格是大于我这个人格的,有时候我也有这样的印象。比如说某一个近祖,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爷爷,我知道他四十岁到五十岁时候大概怎么渡过,我觉得我现在四十多岁不如他,我做不到那个程度。

邱炯炯:第一我没有觉得一代不如一代,而且我不觉得他们人格完整,比如说《萱堂闲话录》的时候,我更感兴趣是一个人活了一辈子,这个人的人格的完整性在反复。当初是不完整的,可能中年或者壮年时候是完整的,老了以后又似乎陷入一种残缺状态或者怎样……当然这个需要读解人有点温情脉脉的、很细腻的读解(人物)……我虽然是成年人,是以一种很尊重的眼光去拍,但我并不觉得我在颂扬或者怎么样,甚至缅怀都谈不上的。

张献民:起码很津津乐道的?

邱炯炯:对,因为这是纠缠着我,捕获我的东西。就是一个氛围,一个气场。本来我是局外人。就像你说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迷恋旧世家庭?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问我:“但是你为什么不要孩子?”因为我还是一个观察者,我觉得我从来就融不进去,包括当代艺术还有电影领域,总觉得没有强烈的个人的认同感;包括在家庭生活里面。我仅仅是一个观察者,可能(视野)很细腻,很微观的一个观察者,所以我才拍出了这样的片子。

张献民:这个黑白是从何而来的,某种技术上的诱惑,还是某种质感?

邱炯炯:先是一种技术上的缺陷,因为毕竟不是胶片,而且那么少的钱,然后还有校色或者什么样的(过程)……我有一台机,在这儿校好了,我觉得颜色很牛逼了,放进另外的显示器里放出来却不好,这样很恼火。这首先是一个技术上的(需要),还有我本人喜欢黑白的。我小时候在剧团里面,大概每个周末的晚上,都会放卓别林的片子,真的是满坑满谷的观众……这是我对电影的最早认识,就是每周有那么一两次放卓别林的片子。那会儿是七十年代末期,这些影片放映之前,我爷爷先还要上去讲话,给大家介绍一下卓别林是谁。这是(对我的)启发,启示——就是看默片。因为默片是很完整的影像,是比现有声电影更刺激或者更野蛮的一种形式。从小(就看),这也是惊悚的一部分。两面都可以看,因为我是川剧团的内部子弟,可以上舞台看银幕的后面, 甚至我可以到放片子的那个机房里面看,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这是黑白电影吸引我的一个方面。后来慢慢的看伯格曼的片子,那个黑白的影像表达的需求肯定慢慢就越来越坚挺了,加上技术上的不足……我觉得还可以找一个理由:黑白肯定东西出来以后,它的想象空间大的多,跟现实要疏离一点,所以没有那么实在,就可以激发人的想象。包括我为什么爱拍口述?就是想象的空间大,电影的启蒙跟绘画对我都是一样早,只是说最后能够试着实现的时候,太晚了。

张献民:比如说你拍下来时候是彩色的画面,你怎么转成了黑白,在哪道工序里面转成黑白的,这是一个一旦找到之后,变成系统性的,每次都是这么做的,比如说进一步问,你有没有尝试过直接找一个摄像机,拍的时候全部是黑白的?

邱炯炯:不一样,不能刺激我,因为这个剪片子……拍了那么多东西,(临到)要剪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要讲什么故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做法,每部片子都是这样,
但是真的把素材导进去,序列一拉,然后“哗”地调成了黑白以后,就会来劲,就有点来劲了,确实像喝酒一样,最后变成一种很生理的方式,跟吃了春药一样有点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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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民:我当时很好奇,你这个东西是不是组织的?你为什么会组织这样的东西,场次之间的相互配合,比如说那个人喝多了,他念李太白的(台词),这个为什么不可以提前的两场,或者退后两场,因为这个很随性,有一种表面上的漫不经心,如果观众也很漫不经心的话,觉得你这个剪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实际上不一定是这个情况,如果你说这个不是漫不经心的,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

邱炯炯:其实是非常的具像的(组织),具像的不得了。比如说像第一章开始,我基本上在每一段都会埋一个伏笔,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第一章出现过,或者所有的情节(的暗示)。比如说念太白醉酒的(台词),或者说大酒楼的女主人、男主人、酒这个东西……我都在不停的铺垫,第一章是一个总铺垫,第二章下一代就出来了,反打的问答、有点穿越性的反打问答等等,那个也是在后面埋伏笔,因为埋伏笔同时我也想把那个氛围带出来,比如说打油诗和高度烈性的酒——生活的氛围带出来。第三章的时候,我觉得第二章结构得差不多了,比如说最后有一个场景:老一辈的带着下一辈的到处敬酒。这个氛围差不多了,就可以建立一个跟诗酒有关系的故事出来,描绘这样一个故事了——比如完整的一段《太白醉写》,一个喝了酒以后的演员的醉醺醺的素妆表演,一个随意的表演。第四章,(关于人物)前面已经埋了伏笔了……本章是表现酒桌以外的牌桌,这在四川当地是很重要交流空间。我采取了一个非常幼稚的方式,就是访谈,从八卦到政治,让她们说……政治觉悟不高,了解也很片面。但是她们是在打牌的时候聊这个,就有一种风情画的感觉。第五章就是刻画下一代,整个是下一代的问题:几个胆固醇儿童…这是关于生活的延续;未来,我稍微展望一下未来,不堪前瞻,到这里就截止了。最后一章更明显了,就是一个总结性的章回: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去哪里?这样一个安排。

张献民:《大酒楼》是一个相当有机——严谨不严谨(不好说),我也用了“严谨”这个词——但肯定是一个相当有机的有机体。你后面文本在大的组织上,好像对一个完整的叙事性依赖稍微强了一点点。

邱炯炯:有点像挖井似的,那个视角不会是开放性的,不是多触角的。

邱炯炯、《萱堂闲话录》、纪录片、2011 、剧照、106分钟


张献民:我会把你作品整体可能还是描绘为一种音乐性,在我看来是尝试补足视觉上无法表达的东西,这个刚才你也说了一点点,希望在一种“流淌”当中,但是这种“流淌”当中,到底它的有机性(如何)……然后还有一点它是建立在一个变奏的基础上,好像《大酒楼》是一个相对来说最典型的建立在变奏的基础上的(作品)。

邱炯炯:《大酒楼》是用模糊的气场,可能最后有的人看了会觉得足够的强大,但是仅仅是一个气场而已。《大酒楼》这个片子很有意思,因为这是我们家的酒楼,它倒闭了,我觉得有必要拍一下。可这是我们家很私人的事情:一个酒楼倒闭了。不关别人的事,我能怎样表达出来?所以这个片子其实是:我用了104分钟来说服我自己——我应该交代它,就是交代酒、或者一种生活氛围——叫背景。突然这个酒楼关了,十四年了,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背景的消失,因为那十四年正是我心智发育最蓬勃的时候,从青春期一直到青年这样一个(成长)过程里面,(它)一直伴随着我。这个地方突然没有了以后,我由此做一部片子,并一直在想这个东西怎么能引起人的共鸣?我用了104分钟来说服自己:我为什么拍这个?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酒楼(真正的故事)却不用再说了。包括《彩排记》也好,其实有更跳跃,更闪烁的音乐性,那是我所有作品里面最音乐性一个。在《黄老老拍案》的时候,我开始做一个尝试:我怎么把一个人物树立起来,我用了三部片子,两部长片,一部短片,《黄老老》、《姑奶奶》到《萱堂(闲话录)》,我想完成这样一个事情(刻画人物),起码我应该做这个方面的尝试。

张献民:因为是对绘画的一种让人不够满意的东西……

邱炯炯:通过绘画没有办法表达的东西。

张献民:音乐性在一定程度对有些人来说是这样一种补足,有一个延伸,刚才你可能也讲过了类似的概念,也有像你讲的童年,实际上是在一种流淌当中,变换当中,一个是这个事情的组织,这个组织包括即使到后面你讲的有关人物的三个作品。在《姑奶奶》当中也有一些插入式的东西,如雪地等等,如找了另外一个年轻人……即使这种故意插入式的东西,也有一个所谓的文本,它是一个各个片断连缀起来的,在这个连缀当中……还是我回到刚才的问题,姑奶奶在我看来可能更典型一些,就是那个人对自己的讲述,是否曾经选择过一个系统讲述他自己?你觉得你尊重了这个系统,还是你抛弃了这个系统,你另外选择了一个系统?

邱炯炯:另外一个系统。

张献民:比如《萱堂(闲话录)》中你在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系统,或者你曾经尝试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系统?

邱炯炯:这个特点很明显的,因为也有观众在说,这个跟以前不一样,完全是有时间性的,时间是一条主线,比如说你觉得时间性不够或者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反正时间性是(本片)一个特点,这是我做过的尝试之一,为了要保险地把这个故事建立起来,做了时间性选择,当做到后面的时候,我反而利用了她所谓“说话”的弱点,并通过剪辑配合着。比如说琐碎、絮叨、反复,甚至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来一个电话,我都用上了,这是属于她的状态。 我觉得如果像读解樊其辉那样去建构这部影片,那很容易混为一谈了,大家就只能比故事性了,比谁说的狠了,比谁更那个什么了……我做这个片子就会没有意义。所以我觉得在做《萱堂(闲话录)》后期的时候,我还是最终在意她说话的习惯,而且我在接近她说话的习惯,通过我的插入性的东西。在《姑奶奶》里,我还是很理智的,整个的过程,因为主人公太失控了。在《萱堂(闲话录)》里,我最终依然尝试着被拍摄对象所捕获、征服,皆大欢喜就是随拍随喜的时候,我完全已经被动了。

张献民:很多纪录片跟剧情片可能有一种相当不一致的一个地方,剧情片在最后完整的文本之前,是否曾经存在过别的文本,它经常是已经看不出来了,可是纪录片有的时候是有一种双重的东西,就像比如说你的绘画有一点像剧情片,是否所谓的被你描摹的版本或者是人物,是否是有第一版本的。而你这个只是一个第二个版本,这个在你绘画当中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纪录片是不仅你的作品在很多别的人作品当中也是一个常态,这种常态当中大部分的用直接一种方法做,实际上就是某种认同,他的人格重合于里面最主要一个人物,而且实际上那个影片从此而要求观看者,也是要重合进去的,把自己投射进去。而你这个东西好像还是拉开了,作为纪录片文本的文本性跟原始存在的文本,不是同一个性质的。 “捕获”或许是一个词。但是我又觉得或许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就是这些人是长辈,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来谈一个“个人的投射”,跟他所谓的“认同”,再认同也是一个晚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

当然这也是我尝试找到的解释,所以在认同问题上,不像比如说你如果拍一个纪录片,你拍另外一个年轻的艺术家,这个东西就跟你现在做的大部分的作品不一样了。对第一度文本的揣摩可能会很困难,但是现在这个,包括像《萱堂(闲话录)》,实际上你做了很多的努力,把第一度文本是要留下来,比如说“琐碎”等等,那个本身有一个文本性,但是你自己组织起来的时候,第二个文本性也是绝对存在的,你的主观是非常明显的。我觉得有某种身份上的可比拟或者一种重合的一个东西。你们都在尝试一种变奏式的、技巧非常强的一种接近讲述的一种东西,这几乎是你们存在的方式,你的绘画和你影像当中都有这个东西,这个对于樊其辉也是一个非常根本的,然后有一个创作性身份的多重性,有几重创造性的身份,而那几重创造性的身份当中,又有一个相互隔离,就是从我角度,我不太好把它看作一定是同一个人格,然后你这边也有一点点这样的情况,你的影像的生涯或者里面体现出来的人格,刚才我一再的讲,跟你绘画当中体现出来的,我不太容易把它给拟合到一块去,但是两种都是非常主观。

邱炯炯:但是它是补充的。

张献民:你谈谈这个补充。

邱炯炯:我那个补充状态其实是拧一块的。我是非常的怕说这个的。
这个东西太不可言说了,怎么说都不准确的,所谓的刚才说的缺乏连贯性,就是因为不好描述。夸张,变形的,偏执的,这个在我片子里面有的。首先从影像的角度上来说是有的,然后对于文学功能的一种偏执,毕竟还是叙事的,具像的,有点类似于圣像画,中国古代的绘画,其他的中国古画,如《文姬归汉图》,其实都是在描述性的一种视觉的东西。在这里面当然有相似形了,既然是描述性质的,有本质上的相同了。还有一个是绘声绘色的,生动,生动的有点癫狂,我觉得这些气质都是相似性的,有相似的地方。但是最后展现出来更复杂的东西,比如说我投射,我和对象的投射可能只是在影像当中才能看出来,毕竟我在塑造……尤其是纪录片,塑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他者,绘画又不一样了,我就算是使用了一个模特,这个模特跟这个作品无关,这可能就是区分人格的问题,比较核心的一个大的区别就是在这个地方。纪录片有一个他者的介入,也可能是我介入他者,这是另外一个方式。

张献民:那个他者必须被保留下来的。

邱炯炯:但是绘画中他者完全不在的,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张献民:这是就是对文本的双重感觉。

(未完待续。本文文字和图片由星空间提供)。
[沙发:1楼] artforum精选 2012-05-09 10:13:45
邱炯炯和张献民谈影像创作(下)

邱炯炯:《姑奶奶》樊其辉觉得不够完整,但是我说这个创作刚开始,其实我接下来想拍部关于他的默片,他抑郁症期间老是做一些梦,我说根据这题材这个做一个片子,他当时暂时地来了些劲。后来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张献民:就是把几个梦拍出来是吗?

邱炯炯:类似于整个的用她的表演,她的形象……最开始(《姑奶奶》)是一个口述史。他如果活着我想一直做他的一个系列,包括不同年龄段,我们用更多的方式做,可能做成剧情的,或者默片,因为她的表演太适合默片了。可是这个计划就流产了,其实我是把它当成一个很重要的计划来做的。他死后这个计划显得愈发重要。

张献民:但是对于你的绘画作品也是这样的情况,你尝试给他看?

邱炯炯:看。

张献民:但是这个他者是另外一个概念,比如说你的家人。

邱炯炯:比如说被拍摄者,比如说《大酒楼》我父亲也看了,《彩排记》他们也看了,他们都看了。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张献民:《彩排记》是被超越时空一个捕捉,非常非常强烈的一个捕捉。在其他的里面还有一点柔情蜜意,但是《彩排记》你被另外一个东西捕捉了,另外那个东西太强大了。这是《彩排记》给我的印象,这个作者在这个创作过程当中不属于他自己的。

邱炯炯:彻底的捕捉。被捕捉的更彻底。

张献民:这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比如说《萱堂(闲话录)》会觉得拍摄者跟被拍摄者基本上是一个平等的——在创作或者其他的层面基本上是一个平等的关系,在这个“凝视”当中或者什么的……《彩排记》可能情感是最明确的。在这个戏份里面,像《萱堂(闲话录)》那个女主角前后情感和情绪都是有一些变化的。哪个是主调?以及你是否在任何的时刻,都臣服于她的情绪和情感,不一定的,有的时候你可能也不是很认同的,有的是你更多的保留了一些自己看法。而在《彩排记》完全不是这样,它是一个整体的东西,完全的被它拉过去了,而且那个吸引力的原点是完全是在这个作品之外的某一个地方,某一个被叙述出来的东西。



邱炯炯:是因为《彩排记》没有人物的关系吗?

张献民:《黄老老》也有一点这样的效果,实际上吸引人的东西是在文本之外的东西,但是《黄老老》因为这个之外的东西非常容易被描述出来,一个想象出来的凶案的现场。《彩排记》……或许是十岁时候某一个心理学上的所谓的恐惧瞬间,但是也有可能是一种更古旧的某一种……我把它称之为是神秘的某种东西。但是这种所谓神秘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一个只跟有神论有关的,也说不定是在一个无神论的基础上,这种神秘的东西才能让它保留的有神论的面目。因为实际上有神论是得神的一种具像的由来。他们没有一些最通俗的担忧吗?说你老过这样的生活,老做这样的片子,也不生孩子,然后你老了怎么办?你老拍这样的片子,你看人家冯小刚挣那么多的钱,他们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吗?

邱炯炯:没有人会把我跟冯小刚比的。

张献民:这是我的话,这肯定不是他们的话,我的意思是说你的长辈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他们不会忧虑?

邱炯炯:忧虑,但是已经接受了,因为之前绘画已经对于这个忧虑做了十几年的铺垫。争夺已经平息了以后,我才开始做影片,而且这个影片包括《大酒楼》,其实是因为他们的启发而拍的,这种创作关系肯定不一样了,他们肯定很认同这个做法,甚至觉得这个做法非常有意义。我们片子里面应该说成本最低的……如果说性价比最高的,不说成本问题……性价比应该是《彩排记》。《彩排记》一共是四万块钱,但是别忘了,我是请了四川所有的那种名角,咱们来乐山做的一场活动,然后整个的活动三万多,这么多的技术人员,因为毕竟是一个剧团,舞台、灯光,还有这么多人我要请吃饭,他们来这里住着,还要怎么样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活动。反而那个时候的团队是最精炼的团队,就是我一个人,而且我一边帮我父亲张罗这个事情,一般到后台拍拍,玩玩耍耍的我把这个片子拍下来了,为什么后来《彩排记》我剪起来那么轻松?真的我是在玩,这样一个过程。 但是这个也是凑巧了,因为我这种玩法其实就是我小时候在剧团里面的一个玩法: 找一个角落在那里看着,后台到处的撺,整个的创作过程很顺理成章的,那部片子虽然好像成本是最高的,但是性价比也是最高的。基本上在钱方面是这个状况。还有一个展望和期待,我想通过另外一个方式(操作)。

张献民:假设说我们希望你去说服的对象,是一些基金的,艺术类的还是电影类的?

邱炯炯:艺术类的,什么都可以的,因为我现在我要做什么,我得想明白了,而且通过文字阐释清楚了,我再选择也不迟。比如说艺术类的,从画廊开始入手,挨个挨个的刨,挨个的问问,当然还有一个方式比较原始的一个方式,不那么正规的一个方式,借钱来拍。

张献民:有一个跟别人说服性的说法吗?

邱炯炯:借钱跟那种(跑基金)无关了,可以省了那个(阐释)环节的,其实这个环节很好玩,我没有试过,我很想试一下的,但是这是万不得已才会……因为我太随性了,尤其是在拍摄的时候。我每次都是剪辑台上反复的观看素材,起码是十遍二十遍,我一边剪,我脑子里才清晰起来,才知道:我应该这样办。一般都是这样的状况……所以我对(跑基金)报的希望,就是60%的希望。

张献民:可能在精神意义上和做的最大贡献还是你妹妹的作曲的层面,团队这个层面上,你没有想过一些非现场合作?我们讲团队大部分是讲现场合作,录音、摄影,但是也不一定是这样,也有一些其他非现场的合作。比如说你坚决不剪,让另外一个人剪。

邱炯炯:我可以坚决不拍,但是我一定要自己剪。

张献民:好的。你对你当前的状况和生活满意吗?

邱炯炯:不满意。

张献民:我也非常不满意。

邱炯炯:你是对我不满意还是……

张献民:不是,我想问的这种不满意,是在你两种创作性的方式——绘画和影像—或许在冥冥当中有一种完全把两者结合起来的一种方式?

邱炯炯:这也是关于方法,下一步我想探讨一个问题或者想实验的一个东西。

张献民:你这个不满意肯定不是来自于贪欲吗?你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真的是不来自于某一种对生活的贪欲?

邱炯炯:真的是来自于贪婪。我想创造足够的条件更多的去观察,更多的去发现。

张献民:到目前为止你主要是在发现你比较亲近的人,樊其辉是一个特殊的例子,樊其辉又是一个表达欲非常强烈的人。这个发现在以后会不会伸向一些陌生人,你的团队当中不可能有你不熟悉的人,但是你发现的对象……就是这种不满意,会不会也来自于你一直是在跟你很亲近,对你比较了解的人当中合作和来进行拍摄,与这个相关还是不相关?到底不满意什么?

邱炯炯:因为这个也是一个习惯问题,比如说一个交流的习惯问题。我必须充分了解你,我是有戒备的人,不是毫无戒备的人,完全没有私欲,完全没有戒备心的那种,完全是以一种责任感的或者一种(信仰的)东西来驱动那种欲望,好像我那种(动力)比较少。我真的足够了解你,而且这方面值得我去表现,正好和我想表现的对上号,这一点我还是比较坚持的。因为这个才是我的影像的温度的来源。我不想抛弃这个资源,因为这个资源如果我很率性,或者说自觉地为了某种完整性,我会把这个资源先搁在那里。但是说很实际的话,很表面的话,可能过几年这个人就没有了,这个气场不存在了,或者这个地点没有了。我就是想做口头文学,通过几部片子做到位,能够力所能及地做到位,能够传递出一个从童年的时候开始形成的一种判断,对事物的一种判断,比如说喜欢倾听,喜欢凝视,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我不是说过这几部片子叫“话匣子节目三部曲”吗?我把它定义为节目了。而这三个节目里面有一个思路很清晰,也就是核心的问题:土性。就是本土文化里面的东西,包括樊其辉一看就是华北地区的一个(典型人物),他的土性是很明显的。

张献民:下一步想拍什么,有具体的计划吗?

邱炯炯:可能是关于川剧的,但是这个题材很大了。关于川剧的“穿越”,在这里面有它的生态的问题,这个生态里面就有穿越,从最早到如今,然后以后怎么样,何去何从等等一系列问题。本来这个东西我是有感知的,而且我已能比较感性地认识它,能比较敏锐。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材料,需要累积的一些材料做这个片子,但是这个片子可能比较花时间的, 可能我会改变我一年一部或者一年两部的这种短、频、快的方式。

张献民:在现实和非现实之间,你会设想你的作品你想的播放环境和播放的对象是什么?比如说影院当然是一个很传统的概念,还是比如说希望以后,人家进入之后,点的川剧出现是你的视频?

邱炯炯:这个也是可以收钱的。但是我希望是做成一个艺术作品,当然希望在影院里面,我当然希望观众越多越好,肯定的,这是肯定的,这是很幸福的事情。我很主观、很真实地做出了符合我内心的东西,哪怕有十个观众我就觉得很美了,现在还有十个以上的观众,肯定如果你让我想象的话,我希望就是票房疯狂,可以上院线,这方面可以胡想的。但是觉得目前的状态来说,中国如果建立起来真正的艺术院线,我的作品能够有幸在那里播放,或者还能有一些观众知道或者感兴趣……目前来说,十年二十年?可能太乐观了,有这种的状况可能是比较好的。



张献民:你对口味还是非常的清淡。我的预测是那个艺术院线是最后是被重口味带起来。重口味我讲一个例子,比如说革命电影里面《白毛女》那样:欠债、死人、强奸、暴力、闹革命,用锄头把别人打死,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有的,这个有重口味,那是一个电影的开端。比如说在共产党电影或者革命电影,必须有那种暴力,而且(还有)对性别的否认,性别的否认在色情上是一个非常强烈的一个重口味的概念。我觉得以后或许要是有相对比较合格的艺术影院,我估计它也是被这种东西带起来的。你这个恐怕也不是院线的首选。
邱炯炯:所以说是“畅想”。

张献民:口味很清淡的,讲一些自己的事情,然后剪辑全部是按照自己的这套非常个人得情绪来做,然后也不把有叙事潜力地方也不往下挖掘,基本上还是一个情绪性的主观剪辑,主观编排,主观的一个关联。

邱炯炯:(片中的)狂喜呢?

张献民:狂喜和恐惧是另外一个话题,是一个心理层面的话题,但是我觉得在中国公众意识当中,已经习惯于把狂喜和恐惧归咎于一个社会理由了,对于个人不太有勇气寻找个人的理由,当然也是跟这个社会强烈的挤压相关的,如果一个人把狂喜或者恐惧真的是比较倾向于寻找个人理由,这个人是非常容易疯掉的。讲现在中国的一个具体的状况,这是一个社会话题。刚才讲对长镜头选择当中,理由之一是直接有社会理由,因为它没有社会序列或者社会秩序感,在具体场景当中是可以体现的,而你这个是个人的那种流淌式的。
邱炯炯:清新。

张献民:就是寡淡。寡淡是很生动,但是肯定不像《大酒楼》里面人喝酒,吃肉,然后你的文本里面肯定有一种放纵,但是这种放纵是带有非常强烈的个人色彩,还是有一种组织和关联性的。这种放纵不一定是重口味的,但是你没有在这个放纵当中走向某一种…… 跟你某些人物的状态一样。就是他们真的把自己给放出去了,那个放出去是一个敞开的状态,你的文本最后不会走向一个彻底敞开的状态。还是在时间的河流当中,祖宗的问题上啊或是其他的问题,时间河流当中是有一个方向的,向前或者向后,但是不至于说变成洪水。这是我的感觉。而你们有些人物,像樊其辉还有或许像《大酒楼》里面的个别的可能不一定是主角类的人物,有的真的是一种洪水性的人物,就是他的人性是完全自己约束不了的,不管是酒精的问题,还是其他的。
邱炯炯:这个慢慢来,得通过我的慢慢观察。对于我的畅想,或者对于我想达到实现的目的就是一个问题。

张献民:起点到现在积累了很多的作品,对未来有一个时间上的想象吗?比如说做到四十岁,五十岁?

邱炯炯:这个肯定跟画画一样做,我从来没有阶段性的规划的。除了生孩子,有阶段性的规划,比如“现在还没有计划,今后再说。”

张献民:就是随性的,但是随性当中有改变的可能性,会有什么样的理由或者情况你有可能不会再做影像了?

邱炯炯:做这些,包括绘画一样,没有环境的时候也在画的,那时候只有圆明园一些人,而且都是一些老人,不带小孩玩的。没有组织时候我们依然在画。影像,除非哪天我供不起磁带钱了或者怎么样的,就是这样一个状况。我非要联系到……比如说关于传播,这个东西不能传播了,或者说没有电影节了,没有一个平台了,我就不做了,这个我现在判断不了,如果这个平台失去了(会怎样)……以前本来就没有这个平台,以前九几年的时候哪有这个平台,全北京就是四五个画廊差不多的,而且是良莠不齐的,而且要做的都是那种……有一种隐隐的期望,还是渴望有一个平台。但是如果平台没有了,可能我还是得做,万一哪天这个平台建立起来了呢?因为我瞻望不了,或者我分析不了以后的形势,我的随性仅仅来自于我本身,无法分析,我分析不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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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邱炯炯 张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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