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冠状病毒对资本主义的打击是“杀人比尔”式的
发起人:之乎者也  回复数:0   浏览数:1698   最后更新:2020/03/03 10:37:41 by 之乎者也
[楼主] 陆小果 2020-03-03 10:37:41

来源: 打边炉ARTDBL


Subzero N.1的展示台:由木桶和废弃玻璃拼成的桌子


受访:Antoine Orand
采访、编辑:黄紫枫


燕岭园曾是处私人宅子,再往前,是开业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燕岭宾馆旧址,不大的园子被照顾得妥帖得当,再走走,总能在不经意间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物件:小时候公园里的果皮箱、属于旧主人的金色东南亚大象石像、上世纪家家户户流行的木头装潢......它们来自燕岭园的过去,和当下的时空格格不入,但因为这些物件,完整了隐匿在燕岭园之下的记忆。

第二期“燕岭青年艺术家驻地计划”的成果展在燕岭宾馆尚未经过改造的三楼空间进行,整层楼基本保留了旧时宾馆的客房格局。来自法国的驻地艺术家Antoine Orand选择利用整齐排布的客房,作品和他从燕岭园四处角落里寻来的物件交错布置,每一个房间都是一条清晰的线索,并藉由各式物件传递出他们对待艺术工作、与周遭环境相处的态度。

Antoine过往的创作关注于力学、科幻、机器人以及大众肖像,希望寻找到音乐、当代出版和视觉艺术的交汇点。他在法国和Tom Lebaron-Khérif、Elliot Dadat共同成立了一个独立出版团队Sub-Zéro Press,还自行组织策划了一个名为Podium的项目。在此次驻地期间,他和他的出版团队一块,做出了团队第一本在共同工作下完成的zine——Subzero N.1。

我们和Antoine Orand聊了聊他在燕岭园驻地期间展开工作的方法思考,在谈话中,他反复提到他是在不断地排除多余选择下收窄的范围,以求准确地把握作品传递的力量,他将此动作形容为——“讲反话”。依照惯例,问题隐去。

以下是Antoine Orand的驻地口述。


驻地口述
在燕岭园的驻地工作还挺自由的,我知道我要完成这么一个与当代艺术绘画有关的出版项目,马上邀请了另外两位伙伴(Tom Lebaron-Khérif和Elliot Dadat)过来一起工作。我们共同成立了一个独立出版团队Sub-Zéro,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吧,彼此都很了解大家希望出版物该往哪个方向去。尽管Sub-Zéro之前做过一些出版的项目,也累积了很多想法,但碍于各自的时间安排,一直没能实现一起做一本zine的计划,所以这将会是我们共同完成的第一份正式的出版物。驻地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在这里我们可以反复推敲过去的想法,做很多新的尝试,有什么不对路的就回过头再试试看,我们并没有一来到就急着要做成什么,反倒是将大量的时间用在尝试、推翻和再尝试上。

Antoine在驻地工作室调试zine的色彩

一般来说,我的创作风格取决于我和谁一起工作,以及彼此对作品成果的共同期望。出版社通常会更加关注我的漫画,显然在怎么才能让漫画做得出彩的问题上,他们更加在行,我自然乐意和他们合作漫画的项目;和画廊的合作则更多是以架上绘画的形式,相信在他们专业范围内,我可以在这方面尽情地发挥自己的创造和想法。

Tom Lebaron-Khérif在驻地工作室进行zine的手稿创作
我只专注于事情的“点”在哪里。比如说对我而言,油画最重要的不是去创造,而是在层层遮盖下累积的层次感,在一幅画的前景和远景之间蕴藏着的那些意味深长。我并不擅长钻研绘画的技巧,所以我画油画,往往是从遮盖开始的,叠层的覆盖中,画面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新鲜的气息;在草稿本上画画的时候,我便会苛求画面的精准度,仔细考虑构图、页面上不同元素的平衡,和油画的那种层次感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码事,甚至画作本身都很潦草,但它必须要清晰且直接;再说到漫画,漫画的动感是它最美妙的地方,我会花很多时间去琢磨一帧帧漫画之间的衔接、它们的动作、如何把情节推向高潮……以达到作品的“自由”。很多时候我都会刻意忘记怎么样去画一幅“好画”,因为这无关画的好坏,我也不是为了画一幅“好画”才选择的某种形式,这只和一件作品的最佳状态有关,我甚至会在使用一种媒介的时候,把关于其他创作形式的一切都抛诸脑后,看,为了达到那个“点”,首先你得学会暂时忘掉许多。

驻地工作室角落黑板的漫画
在做这本zine的时候也是这样,先搞清楚什么是我要展示的、什么是我要拒绝的,避免困在繁复的绘画当中,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书的整体氛围上。我尝试把我那一部分的画做得非常“平”——抢眼的线条、最多只有两种颜色的画面,就像街上的横幅一样。并不是我个人偏好这种风格,我当然可以做更多不一样风格的创作,但同时还必须顾及其他两位伙伴负责的部分。他们的画作中运用了大量细腻的线条,在阴影和线条的组合下精准地勾勒画面,于是我们认为这本zine当中还需要一个更加粗粝、没那么精致、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粗糙又蠢蠢的部分,给书注入生命力。

这么做真的和绘画、风格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们的目的是要完成一本书,那就不可能是每个人分别在讲自己的故事、做独立的创作。所以就算有的画单独看来完全行不通,我们也会考虑它在书中的存在,能否带出我们想要讲的故事。我们努力在书中触及那些我们所感兴趣的科幻的、未来现实感的、又有点野生的感觉,很高兴最后我们既保留了各自鲜明的风格色彩,又达成了微妙的整体平衡,就连精致的封面女郎照片,也带着一丝无厘头的痕迹。

Subzero N.1内Elliot Dadat的作品(左侧页),统一的科幻、异形、细致的风格。右侧页是Antoine对他在石龙博物馆内铁盘纹理的转印再创作。

有几个方向是我们在开始做zine前就想要避免的,例如对中国传统的过分迷恋,我们不是中国人,对这些传统一无所知,的确,它有时让我们着迷,可是我们并不想讲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而且我们也没能力以我们认可的方式,把这方面的内容做好,这是在所有事情中最需要优先考虑的部分。我们在这拍了很多照片,有不少我们都很爱,但问题还是一样的,如果它们出现在我们的zine里面,还会那么有趣吗?

一旦要把某种内容放进出版物,那得很清醒地知道我们要讲什么故事?如果只是放一些在石排镇拍的照片,这就是三个白人在中国小镇上逛大观园的无聊故事,读者一下子就知道那在讲些什么了,这真的很糟糕。这本zine关注的点其实非常有限,我们尽量小心地对待所有内容,包括这里面所有创作的质量和风格的衡量,前后文很重要,所以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Sub-Zéro在调试不同的封面色彩效果,他们将一整天的时间花在了处理画面部分的模糊上,希望把视线焦点集中在女孩的脸上,让封面更具有力量感。

不过在zine的某些部分,像是封面上的女孩照片,完全就是我们喜欢的和在地连接的形式。当时是我们几个在石龙镇上的旧货店找一些回法国的时候可以在我们做的电台里面播放的音乐,突然淘到了这版卡带还有卡带封面的女孩。我们原本已经决定了这本zine的封面不要任何形式的绘画,希望封面是和zine里面截然不同的感觉,而我们找到的这张女孩照片正中下怀,她的脸、她的眼神是那么有力量,那么独一无二,我们没办法做出比它更加完美的作品了,它就是我们要找的封面。

另外,zine里面有一系列漫画是来自Tom刚到的时候做的关于飞机的梦,可能也是因为他来中国之前没坐过几次飞机吧。梦里是犯人开飞机逃狱最后被飞机警察击毙的情节,画下来很有意思,像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联系,反而是我们需要的。

Tom Lebaron-Khérif的铅笔手稿©️燕岭园
出版之余,我们还做了一个展览,想向大家展示一些没能放进书里面的想法。最初我们想用更传统的白盒子展览方式去做,但马上就发现一个非常有“结构性”的计划并不适合我们,才琢磨到底应该怎么样去处理我们有的东西,思考我们究竟为了什么要做一个展览,反复挑拣、筛选,再一点一点排除掉所有我们不想在展览中出现的东西。

驻地的工作是根据我们在燕岭园找到的东西一步步来的,一开始我们像一般展览那样把作品集中在一个大的空间里,但后来发现,既然这个建筑有这么多房间,每间房的光线和陈列方式都不太一样,更完整、私密,为何不让每间房都单独呈现一件艺术品呢?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准确思考的方向,从材料、物件、再到精简至最低程度的装饰需求,房间和作品之间的互动都非常清晰,每个房间就是一件带着独立想法的作品,并因为所有这些从燕岭园而来的内容汇聚到了一起。

Sub-Zéro团队在驻地工作室

我们也尝试过在墙上挂满画作,但这些毛坯墙本身已经相当厚重了,挂上墙的话力量都被墙的厚重感给稀释了,最终便放弃了去对抗这种力量,转向以特别“轻”的动作和态度,利用我们在园子各个角落找到的物件,来回应空间本身。

有一天在这栋楼里转悠的时候找到了几个木桶,又在另一处找到了一块大玻璃,正好我们也需要一张展示zine的桌子突发奇想可能我们这一辈子都再没有机会去做一张像这样的桌子了就这么拼了起来。我们选择的所有物件和材料都相当廉价,它们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性可言,有点傻气,有点不按常理出牌,这种“破烂儿”审美却和这个未完成的、在“进行中”状态的空间相当契合,毕竟这不是白盒子空间,只是展示画作的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Elliot Dadat在驻地工作室

我理解的话,展览和出版物制作,最终都是在呈现我们思考和行动的路径。这就像如果你想要找一个目的地,那可以在地图上放很多的标志点,看看自己不想去哪里,随着不想去的地方增加、选项的削减慢慢找到方向,或许最佳位置就在这中间呢。这也有点像在玩一个文字游戏,我告诉你一个东西它不是老鼠、不是蛇、不是大象、不是老虎,我没有透露任何我的想法,你依然可以从我的“反话”里猜到,我在讲的是一种动物。我们向来喜欢这么处理工作,它不是呆板固定的,你可以在这里面看到流动的想法和行动,可能你永远都找不到精确的那个“点”,但至少我们得到了一个无限接近它的范围。

通过不断做减法,事情在不断被缩小,很好玩,但有时还挺难过的,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要忘记自我,亲手放掉大部分自己觉得美丽的、有意思但对作品无益的东西。总之就是不断做选择,可能我们永远也说不清我们到底想要什么,不过想得明明白白的,也让作品干干净净的,让人能够清晰地看到我们是怎么去完成它的,就可以了。


现场

图为Antoine为zine选纸©️燕岭园

▲ 中国的街道上,你可以看到所有事物都在极快速地生长又在极快速地改变,我们很喜欢这种人人“去创造”的氛围,有种现代主义被摧毁的感觉。这里的街景总让我想到我的家乡,我家乡的城市大概是1970年代建起来的,在东莞我也还是能够找到那个年代的建筑之间熟悉的气息。环境并没有那么的陌生难以进入,不只是因为我们过去创作中同样涉及这部分的讨论,也不因为它只在中国出现,更在于它现代化表征背后全球通行的思想。

我知道很多的理论都宣称我们已经进入了后现代主义时期,这并不太能说服我,我一直在创作中讨论“现代”,因为我相信现代化还在行进的过程中。“现代”是机器大生产取代了人,塑造起来的工业文明,有趣的是,当下生产模式已经逐渐脱离了原始的那种机械化大生产,改变却没有过多地触及的本质,人们的思维模式仍停留在对量的追求上:保证同样的东西有好几份副本,大部分的生产行为还是面对相当大的人群而进行的。人人各司其职的情况下,往往他们的工作成果都逃离不了再次汇入下一环节的大生产之中,分工只是为了能有更高的生产效率。可能说得有些绝对,我是觉得大家的工作逻辑从未改变——不只是一次性的、不只是针对一个人的,而是为了一大群人、尽可能多次的使用。

▲ 在石龙老街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不断转动的风扇,那提醒了我或许再做一个动画也是不错的想法。我们在做动画的时候,并没有过多考虑整体场景的问题,只是想了一些小小的连贯性,不同的画面衔接更接近相接连的几个场景,对我们来说好像比刻意去融合它们,做一个连贯的循环要更加合适。动画的背景音来自夜间燕岭园旁边工地的声音,所以伴随着整个动画,你可以听到传输带运送水泥的声音,听到电梯上下往复运送的声音,吱吱呀呀地此起彼伏,就像那电梯一样。

▲ 驻地期间,我们还做了另外一本关于鞋的zine,就散落在动画前的假草坪上展示,想让大家脱下鞋子坐在草坪上翻翻小书,随意看看动画。这是我们最讨厌的鞋子,在法国往往只有中产阶级才穿,蠢蠢的,看到鞋子我都能想象他大概是一个什么公司的“经理”,所以Elliot才画了一个关于经理和鞋子的故事。

▲ 作品总是出现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点,就用最简单的胶带贴着。

▲ 这来自中国的一个洗洁精牌子的logo,我超爱它,偷偷将它粘上了天花板,想着观众一抬头能看到一大块黄油出现在天花板,是个惊喜哟。

▲ 我们喜欢这种不带有任何装饰意图的材料,毯子就是毯子,它没有任何的花纹图样,它们的质量、背后的审美都让人想起工厂的美学,找到了这类的材料之后,我们才真正开始思考或许在这样和白盒子大相径庭的空间里展示物件,会比只在展览中展示画作要有趣得多。

▲ Sub-Zéro之前的出版物用过各种不同的标题,这是我们做的第一本zine,也就命名为SZ N.1,接下来N.2、N.3......还会持续做下去,邀请不同的艺术家加入我们的工作。既然是第一本嘛,完全是由我们三人操刀做成的,看看这合作行不行得通,也为之后能够再顺利邀请别人合作做点准备。

▲ 本来我们是想在展览最后两个房间展示一些画作,Elliot找来了那个栏杆,发现放在这竟很合适,栏杆自带的压力属性在观众和作品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也许只有当观众和作品之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他们会开始去思考一下展览本身,而不只是聚焦在一幅画上。

▲ 起初我们试图将所有东西都装进框框里,从淘宝上买回这些画框后,才发现它们的质量奇差,处理起来非常头痛。好在我们发现当画框打开一半,“随意”丢在地上的感觉要更有趣,它有种“可怜”的态度,并不在一个“完成时”的状态下,在同样“半成品”式的毛坯的空间内,作品之间也形成了一种“仍在继续”的氛围,留下我们的思考行动的轨迹。

▲ 从天花板上掰下了这个像鞋子一样的装饰角,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口渴的鞋子,所以我们还在它旁边放了一个装了水的碗。

▲ 我在跳蚤市场买到了这本“美少女战士”的集邮册,它可能曾经属于一位少年,上面都是她/他搜集而来的美少女战士贴纸。这本集邮册完全不出自任何艺术家之手,不过看得出,曾经有人非常珍惜它,把贴纸、插图一张张小心翼翼地剪下来再贴上册子里。我很喜欢这种手作的质感,翻阅的时候仿佛在漫游,看到了一颗心的外在形状。我们没有在作品中直接挪用美少女,而是截取了她们的头发、服装上部分图样的纹理,重复转印至纸上,作为我们创作的灵感素材。


文中用图如无特别说明,均为黄紫枫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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