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邹萍

   2015年6月7日晚，孙逊电影院计划《时光草图》在杭州泽艺影城开幕，这是一个关乎时间、梦想与空间的庞大叙事时空，但孙逊用看似轻松的笔触和生意盎然的各类作品营造了一处只属于他自己的电影院。

　　展览现场位于繁华都市的一处商业影院，置身杭州一处开发新区的地下，本身便已混淆了真实与虚幻。孙逊以艺术为名再介入，是让虚幻更虚幻，还是让其变真实?

　　制片人王彧认为孙逊的作品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整个视觉表达很清晰又很犀利，但又藏在很后面，比其他人聪明。”

　　在这里，艺术与商业是共存还是叫劲?谁征服了谁?《时光草图》开幕期间，孙逊接受了雅昌艺术网的独家专访。

时光草图-梦想小小的实现

孙逊最初的“草图”方案

雅昌艺术网：你没到泽艺影城前其实有过尝试性的草图方案，但后来改了?

孙逊：对。“草图”是我第一层的偏见，为什么这么说?比如你看这个花盆，觉得这花盆挺好，这就是第一层偏见，然后觉得这花盆里放点水、插点花一定特美，这就是第二层偏见，然后你过去一端，啪，底是漏的，所有都是错的，然后你会想这个漏的花盆应该怎么办，这才是和现实的碰撞，才能到“格物”的状态。现在改了之后我也觉的挺好。

《时光草图》项目完成后的空间效果

雅昌艺术网：杭州观众的参与度高吗?

孙逊：大部分人视而不见，目的性极强，他们就是来看电影的，活的很没有好奇心。比如扫地阿姨关心的就是这块地别被我弄脏，别给她带来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框”。不过也有些人会感兴趣，比如一些小朋友，但他妈就会过来说“快走快走”。父母生活得如此惯性，这个孩子真可怜。

　雅昌艺术网：国外观众的参与度会有差别吗?

孙逊：国外观众首先会觉得你是个中国人，那你画的“黑”是因为污染很严重么?其实是偏见，并不是说对作品的解读很到位，但我觉得有偏见总比没态度强。

雅昌艺术网：影城入口大厅内的几个装置起了什么作用?

孙逊：观众进场，先一拳打晕。我把电影的几个元素都给提炼出来了，转圈的屏幕是“像”，入口处一边三个灯箱是“影”，影像最天然的东西是“光”，大圆盘，它是一个镜子，有了“影、像、光”之后还有叙事，旁边一个有故事的黑板，还有一圈册页，这就说明了为什么这个展览做在电影院里。我把“电影”拆了，这个就是电影。

　　在电影院做展览肯定与“电影”有关系，和“叙事”有关系，我靠图像“叙事”，其实整个展览是一个脚本，这个展览的英文名称就是“script film”，只不过它没有拍成电影。

影城入口大厅内的影像、装置作品

雅昌艺术网：《时光草图》是你梦想的实现吗?这个过程中有哪些障碍?

孙逊：算是小小的梦想实现，当然我有个理想的电影院,但这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我其实比较灵活，社会法则上的东西我会妥协，比如电影院里消防规定不能动就不能动，但社会意识上的我绝不妥协，比如说“一个展览怎么能发生在电影院里呢”这是意识上的，必须不能妥协，就要让它发生。

　　我生活中也是这样，没有要求，不设预期，按照天意，就是“自然而然”。“自然”就是现实，“而然”就是道理，我尊崇的是后面这个“然”。

雅昌艺术网：如何把握整个空间(泽艺影城)的节奏?

孙逊：我们拿电影院做例子，电影里有很多情绪镜头，也有很多叙事镜头，如果都是叙事镜头观众会看的累死，都是情绪镜头就是Discovery(探索频道)。这里不仅有作品的概念在，还有场地和你的抗衡，如何把电影院的空间镇住，对这个空间有征服感?没有征服感就失败了，征服了才有快感和成就感，目前来说感觉还可以。

6月7日晚，孙逊《时光草图》驻留项目开幕式现场

雅昌艺术网：这是持续两个月的漫长工程，有团队帮你吗?

孙逊：有，我拉了个70人的团队，都是美院学生，不过画都是我自己来的。大脑又不能打电话，不是有手么，为什么不用呢?

雅昌艺术网：这次作品色彩绚丽，和原来你作品中多黑白有些不一样，是现场空间给你的灵感吗?

孙逊：吃一种东西吃长了就会腻，得换一个新鲜感，不仅是颜色，墙上那部分我还换了颜料，墨水、丙烯、油画三种都用。

雅昌艺术网：如何确定用哪种材料?

孙逊：根据现场情况定，材料本身是中性的，顺手不顺手看心境。我不设预期，没啥要求，就逮啥用啥。生活中很多东西会阴差阳错，比如我的油画颜料从北京寄过来，结果晚了两天，也不能干等着，就丙烯上呗。

孙逊《时光草图》驻留项目现场，被“保护”的作品和“赤裸”的墙上作品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有些作品会被“包”起来?

孙逊：主要考虑保护，墙面的丙烯作品不怕磨，纸质作品怕磨，撕个角挺麻烦。

　雅昌艺术网：怎么看与“速写”的合作?

孙逊：随缘，缘分到了就玩呗。

作品-绘画性根本与我无关

雅昌艺术网：从2010年的《21克》起你就反思自我与人类，五年过去了，这种反思还会延续吗?

　孙逊：延续，而且贯穿始终。不反思人就废了。比如“看”这个字，“看”是盯着一个局部，“观看”可以推远看到整个形状，再往下是“观察”，再到“观照”，这个时候，“看”就是偏见，“观看”是进一步，“观察”是细致了解，“观照”就是很了解，后面还有“关怀”。“关怀”就是融为一体，它也可以解释这个项目。其实老祖宗在语言层次中已经早把道理告诉我们了，但我们不知道反思和思考。

雅昌艺术网：你觉得自己到了哪一步?

孙逊：我尝试着去“关怀”。

孙逊《21克》（2010年，27’’）色粉画制作，历时4年完成（来自视频截图）

孙逊《一场革命中还未来得及定义的行为》（2011年，12’22’’）由木刻版画制作完成（来自视频截图）

雅昌艺术网：你的作品中有很多“佛”的痕迹，你信佛吗?

孙逊：不能说我信佛，但佛教里很多东西对我影响很深，这个项目也受到佛教的影响，比如说不设预期，人之所以痛苦就是会有标准，不符合标准就会痛苦，一个项目如果达不到预期的标准，项目就进行去不下去，会痛苦。

　　现在我最纠结的问题是终于意识到生活很痛苦，这个“苦”是形而上的苦，人生来就是受苦的。我用我的脑子和想法去指导生活也指导艺术，我不安排，但我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但只要行动了，不是必须得百分之百的实现目标，可能比我的目标完成的还好，

　　我非常自信，同时也非常自信的怀疑自己。

雅昌艺术网：你说过喜欢丢勒与荷尔拜因，那你如何看待“传统”?

孙逊：“传统”只是一个词，我不敢妄称。对传统要有敬畏之心，虽然传统很难界定但我不会把这个词往身上用，我不觉得他们的作品是“作品”，我觉得那是一种观察世界的方式，你和世界要建立连接时就会产生世界观，真正的素描首先应该建立一种秩序，我们学习的不是技法而是如何构建一种世界观。任何艺术都有形而上的部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把形而上的东西丢掉的太多，然后又拿出一堆似是而非的形而上补充进去。

雅昌艺术网：你的字写的挺好，有写字的习惯吗?

孙逊：有，我从小练隶书，但不愿练，附中时学行书，也不愿练。2010年去了日本，感觉很惭愧，你看日本字写的那么差还坚持写，挺感动的，我觉得作为中国人要坚持写，就重新捡起来写。我不专门练一种，也不认为自己写的有好，但我能做的是把它作为我生活中的习惯，而不是技能。我在工作室里给助手留便条都用书法写。书法要去“用”，书法就不应该成为艺术它才能成为艺术。

孙逊手写方案稿

雅昌艺术网：对“手作”的方式是否有迷恋?

孙逊：“手作”是一个特别高贵的行为，像日本刀匠，每年就出几把刀，是与时俱退，逆向而行，他用行动来表示对世界的鄙夷。艺术家首先是匠人，手上得有活，我特别讨厌观念艺术家，可能我比较保守，手上没活能叫艺术家么?

雅昌艺术网：你的作品绘画性很强烈，如何把握它?

　孙逊：绘画性根本与我无关，它是天意，我在画画，其实是“替天行道”，怎么替天行道?“天”又是什么?“替天行道”就像一笔飞白，你可以控制起笔和收笔，但中间环节你控制不了，但一定会留下痕迹，一定是你无法判断的。“道”就在飞白中间，两头才是人道。

雅昌艺术网：为何如此迷恋现场感?

孙逊：它会让你尴尬，艺术家不能老让自己顺着，要跟自己较劲，然后就特开心，哎呀自己没招了，这里塌了一半怎么办?其实塌了也挺好，我可以做个装置，或者换个题材。

　　现场项目不是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要根据现场材质决定绘画的内容，也就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这和你脑子里想的不一样，要根据现实来，你带着你的经验去和它碰撞，如果把经验套给现实，现实不买账，这时候自己就要调整。题材也不是想画什么就画什么，那不如在工作室画完再拿过来。画廊里的画拿到现场，和社会还是边缘关系，但在电影院里做展览，其实已经进入社会的主流系统，真的进入到人的生活里，真正发生在现实里。

　　我非常喜欢现场感，每次画画，忽然观众呼呼过来，啪一个想法就出来了，触景生情嘛，没有景如何生情?

创作中的孙逊（香格纳画廊供图）

雅昌艺术网：触景生情是好的结果，会有不好的结果吗?

　孙逊：常规来说可能会有，但是对我来说绝对不会有。一方面是我的意志力够强，二是这种项目我做的太多，我在国外做这种项目的时候就有明确要求，这个经费里就包括艺术家工作的时候市民必须随时参观随时和你聊天，这是要求之一，不满足就不给钱，你就没法做这个展览，我说没问题啊，随便聊。

雅昌艺术网：那你如何看待艺术家的本质功能?

孙逊：比如一个人在走钢丝，往左一点是衣食住行，往右一点是精神食粮，应该往左还是往右?其实既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只要别掉下来，艺术就是左与右之间的状态。炼金术士、诗人、艺术家、舞蹈家等，都是这个中间状态的产物，也是最敏感的状态，像是人类的触角。也可以把它比作扁桃体，割掉照样活的很好，艺术家就是一帮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但是很关键。

雅昌艺术网：你想做一个“局外人”吗?

孙逊：永远都是局外人，生活一定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