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仇晓飞“南柯解酲”@佩斯北京
发起人:蜜蜂窝  回复数:10   浏览数:3377   最后更新:2014/06/16 15:10:13 by guest
[楼主] 小白小白 2014-06-12 22:23:42

来源: 蔺佳  艺术世界


ArtWorld:这些年来,您在自己的创作之外,对艺术教育以及青年艺术家的扶持也做了很多工作,您在艺术学院任教,为青年一辈策展,策划组织项目,还有国际交流,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或哪一件事开始的呢?

丁乙:每个人随着一步步成熟,也掌握了一些资源,就会考虑在这个阶段做什么样的事是最有意义的。这些关于青年人的事务,对我来说,可以弥补自己年轻时很多不能达成的理想,这是我开始的动机。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能找到与自己的创作逐步交错的东西,促成学校教学和与社会的连接,甚至在学校的教育中引入很多艺术家去讲课,也请艺术评论家、画廊工作者在学校担任一二门课程。这样,就让学校教育的视野和正在运动发展着艺术圈有密切的连接。

ArtWorld:您提到年轻时有一些不易实现的想法,能举些例子吗?现在的环境又有怎样的变化?

丁乙:我们这一代的艺术家当年很缺少展览场地。在上海,艺术家最希望选择的场地除了上海美术馆(当年名为上海美术展览馆),还有徐汇美术馆和几个文化馆,当年完全没有引进西方美术馆的标准。艺术家要办展览,一种是找认识的人打招呼、开后门,一种是自筹场地租金和布展费用,艺术家都得自谋生路,去争取展出空间。

今天的青年人机会多得多,有艺术中心、私人美术馆,不同层面的展示条件和展览机会对年轻人的成长很有帮助,他们直接和国际视野接轨,而我们当年需要摸索。现在这一代艺术家,可能刚刚冒尖,就有画廊去找他们了,也许签个两三年的合同。不同的策展人、艺术馆也会来找年轻艺术家,做群展等。他们面对的社会机制完全不同,今天有现成的模式,艺术家今天要考虑的是选择,是谈判,要考虑如何有利于自己,必须作出判断什么合适自己,什么要拒绝,什么要参与,所以背景已经发生质变了。

ArtWorld:这些在学校的课程里是学不到的。

丁乙:是的。现在的学校教学也不完全把教学放在课堂里,比如我现在带的公共艺术专业,要在社会的现场实现艺术价值的认定,这个专业最重要的教学部分就是做项目,在学生三四年级时课程倾向在做项目上,把前几学年学到的“零件”组合成“系统”。一个项目就是一个系统。前期调研,和甲方谈判,对周边环境的观察,对受众的问卷调查,提出作品概念,模型制作,实验,材料选择,学生们不会留在教室里,而要跑出去,九鑫建材市场他们就很熟。这种课程达成了学生、学校和社会的三者连接。

ArtWorld:在您任教以来,让自己的学生参与了不少走出课堂的活动,学生参与的这些实践项目算不算课程学分呢?

丁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实践项目计入课程,但仅用课时时间远远不够,学生要把更多的业余时间投入其中,这个过程很难用学分去计量。我们最近有个三年级的课程是城市景观雕塑,就涉及学校校园内一个 9 亩面积(约 6000 平方米)的小岛的规划与设计,项目完成需要 6 星期,而课程实际只有 4 星期。学生们第一次做项目,他们要经常和业主、施工方讨论,施工方精文绿化公司经常对学生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还有预算问题,经常在学生们火热的兴头上浇冷水,这种历练对学生们很重要。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创作想法不可能百分百实现,但创作者就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尽最大可能去实现对艺术的判断。在这个小岛的项目中,有简易建筑,有雕塑,有道路,有广场,是一个复合型项目。

我们也做过其他很多课外项目,前两年有三林古镇公共艺术节,参与的有 50位学生,最后制作了 15 件作品。公共艺术系的 25 位学生还在朱家角参与了和墨尔本理工大学的合作项目“水与空间的对话”。最近我们以校园为对象做了 2014年公共艺术系的毕业展,展览标题就是“校园即展厅”,每个学生都在校园的公共空间里寻找自己的研究点,经过调研,完成方案,呈现自己的作品,差不多 5 个月时间。


2013 年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和伦敦切尔西艺术与设计学院的合作项目“城市广场”公共艺术展,来自上海的学生在切尔西学院的里尔班克广场以晒被单的形式搭建了作品《晒》。


我们还做了和伦敦切尔西艺术与设计学院的合作项目“城市广场”公共艺术展。这个项目两校签署了合作协议,我们学校希望和他们院校持续性的合作。开始确定了一个上海/伦敦两地的项目“城市广场”,在两个城市各找一个小型广场,两校学生互相研究对方城市的广场,切尔西学院提供的是他们校内的里尔班克广场,那个地块在 1819 世纪是里尔班克女子监狱,后来又用作军医院,还在一战时变成细菌实验室,上世纪 80 年代以后才变成切尔西学院的校园。我们学生对这个广场的研究搜集了很多历史资料。我方提供给对方的是人民公园 MOCA 美术馆前的广场。人民公园的前身是跑马厅地块之一,它的殖民历史对英国学生也很有研究价值。我们交给对方的提案最终实现为中英两国在特定历史时期的交往。上海自 1843年开埠以后,英国商人、英国资本、英国的文化机构进入上海,1949 年之后原建构的功能消失或迁移,这段历史存有历史照片,商业公司的商标,当时的公司大楼、商业股票的图像,还有文史简介和报纸。我们选了 1843 年开始和 1949 年结束这两个时间节点,来阐述在华英商的命运,以晾晒床单的方式展示。这个项目是学生项目,没有太大的资金来源,要用最节俭的方式,最便宜的运输。我们最后决定用竹子晒衣杆,三根竹竿塔一个三脚支架,晒被单这种场景也和军医院广场的历史发生暗合。我们把搜集的图文资料丝网印刷在被单上,有 24 个研究对象,就做了 24 组晒衣架、24 块被单,正反两面都是某家英国公司在旧上海活动的记录。把晒衣架围成一圈,把晒被单的场景转化为展厅。

这个项目的基本材料是竹竿、被单、丝网印刷的制版,运输是大头,大约 5000 8000 元,人力没有列支。我们要让学生学习如何降低项目成本,大家一起讨论。当讨论到某一概念时,大家就会商量用什么方案来实现它。学生开始时都雄心勃勃,比如要在对方广场上搭一个展场,上百万也打不住,对方学院也不会提供材料。老师的作用就是不断激发他们的灵感,一层一层深入,把出现的好点子提炼出来,把不切实际的点子否定掉。教育有强烈的互动性,老师要对学生察言观色,不能把他们的思考一棍子打死,要让他们保持持续的激情。这个项目要进行三个月,不能让他们第一个月就丧失信心,但第一个月是他们最幼稚的阶段。所以老师就要把稍微好些的点子提到最前方,让他们觉得有可以进展下去的目标,大家就往这个小山峰去攻克,但这个小山峰可能只是假象,未来不是停在小山峰,而是要登上大山峰。面对同一个项目,我作为老师也不可以说自己有既定的方案,我也是从空白出发,但是我有进行下去的方法,学生们还没有,需要学习。

ArtWorld:您偏爱团队合作的方式。

丁乙:今天人群组合的模式是个体比较孤立,学生们在家庭中也是如此,在学校时要教会他们团队意识的重要性,特别是公共艺术这个专业,需要要挑战的就是艺术家给自己留名。公共艺术项目首先要隐去个人的名字,等到作品有一定的积累,创作者自然会变得有名。

ArtWorld:有很多公共艺术作品的创作者就是艺术家,而不是单纯创作公共艺术的。您希望自己的学生是定义自己为艺术家,还是做公共艺术的专门人才?

丁乙:他们既然是在公共艺术专业的名称下学习,我肯定要告诉他们这个专业的基本规范。我们也会看到著名艺术家创作公共艺术作品,但一个艺术家是凭着艺术家的经验,而不是公共艺术的经验来做公共艺术作品的,这和学生们有差异。公共艺术专业的目标也不全是为了培养艺术家,我们也培育公共环境的管理者,公共环境的组织者,公共环境的决策者,它有很多的面向,等待着学生在未来发展中找到自己的角色。美术学院每年培育这么多的毕业生,真正成为艺术家的人才屈指可数,未来如何看每个人的自我造化。

2012 年三林古镇艺术节项目,作品《亮花桥》,以传统图饰的霓虹灯装点古镇河道的拱桥。


ArtWorld:从艺术学生转变为真正的艺术家,其间的关键步骤是什么?他们最需要什么,又最缺少什么?

丁乙:我自己也经历过从学校生活到社会生活的转型,学校生活真的是无忧无虑,学生可以没有责任心。上学时由父母供养,毕业后转型为社会人,对每个学生都是考验。今天的学生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有社会化的思维,设想得很美好,但行动力比较差,我接触的年轻学生这一点很普遍。比如说每年的毕业创作,对于很多学生都是一次激励,他们完全独立完成的项目,得到专业性的评价,这会对他们的信心产生重大的肯定。但最大的问题是这种自信如何变成持续的动力,而不是一时的动力,未来要靠决心。在这个选择的当口会要怎么做,是不是继续做艺术,未来的目标是养家糊口或实现小康之家,还是要做艺术家,是否要开拓中国公共艺术领域,每个年轻人都在面临非常现实的考虑。

我非常喜欢在学生进入专业前做个面试,我最想问学生的问题是你有没有理想。哪怕是理想不成熟,有理想总是好的,这样的学生是我最想要的。如果完全没有理想,非常现实的话,艺术之路很难走得长远。现在的学生也很坦率,你问他这样的问题,如果他没有长远的理想,他会告诉你,我就是想毕业后赚很多钱。这样一种心态我完全能理解,但我不想把这样的学生纳入我的教育对象的范围内,这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无聊的教育经历,对我们学院来说是资源的浪费。

这种观点实际上是我个人的要求。既然我从事教育,必须提出我自己的观点,要合乎我的标准,否则为什么要我来教学。我的理想就是要培养有理想的学生。我觉得一个有理想的人,至少能把控好和现实的对抗与妥协之间的关系。一个没有理想的年轻人,脑中连对抗这个词都不会冒出来,这会非常可悲。当然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征,有每个时代导向的年轻人的价值观,那么在这样的导向里,相对有些理想的人会看得更远,走得更远。

ArtWorld:您还担任着视界艺术中心的艺术总监,能够介绍一下这个展览空间的成立背景和宗旨?

丁乙:我自己的工作室就在 M50,在这里教学比较方便,环境氛围也好,就拿了一块空间给学生用。这个空间有时做展览,有时给学生上课,100 平米大小,有个小图书馆和小工作室,其他部分就像工作室。学生的很多课程都在这里授课,后来我们的校长来参观,觉得这个空间不错,就以学校的名义做展厅。我们后来就找了两块空间,起名为视界艺术中心空间12 展厅,用途就是给年轻人提供展览场所。我们本身是非赢利的,运营资金全部由学校承担,也有一部分社会力量,比如一些活动来租借场地,作为经费补充。我们从管理到展览操办,所有事务都以最节俭的方式,不做开幕酒会,只做纯粹的展览。视界艺术中心定位在不仅仅展示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师生的作品,它要成为在上海发布年轻人话语的平台,有时候也会在这个平台展示学院老师的作品。这个空间在巢佳幸的主持下,最近几年展览很活跃。

ArtWorld:现在很多画廊也在发掘年轻人,但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赢利。画廊不一定特别保护年轻艺术家的利益,也许会对年轻艺术家说哪类作品好卖就做哪类。您作为艺术家,您和画廊这两者对青年艺术家的引导如果作比较的话,角度会有什么不同吗?

丁乙:我们不考虑商业因素,和画廊的商业模式不一样,画廊必须要计算投入和产出。我们的空间几乎不卖作品,我们也没有这个需求。本质上,我们最想做的是,当这批我们曾经展出过的年轻艺术家成长起来,他们在履历里记录下在视界艺术中心的展览经历,我们就觉得很欣慰了。我们空间的职责就是推动年轻艺术家。画廊经营肯定是两重选择,一是作品质量的选择,一是作品经济价值的选择。而我们可以只考虑前者,不考虑后者。

ArtWorld:您这么多年提携年轻艺术家,有没有具体的例子,通过您的发掘,不论是学院里您教的学生,或者是校外的年轻艺术家,他有机会进入到艺术圈,或者作品被藏家看中了?

丁乙:这样的例子挺多。近几年,我写过好几个年轻艺术家的小评论,或者和他们对谈,后来他们在艺术圈挺活跃。在某些年轻艺术家奖项的评选中,我担任评委,我经常会对评委会提出一些建议,帮助有才华的年轻人脱颖而出,比如我建议对比较理性的绘画方式相对侧重一点。我觉得整个艺术系统在快速发展,我们不能只有主流,没有非主流,只有大趋势,没有小趋势,因为今天我们不能为 20 年后的艺术下结论,我们要让更多样的艺术发展起来,20 年后再看怎样的艺术被肯定了。在一些评选中,我会对做得非常好但非主流的作品给予重要的机会。

今天下午 M50 空间有个年轻艺术家迟群的展要开幕,她就是我推荐给这个空间的,她画抽象画,做非常微观的抽象,要凑得非常近观看画面,非常敏感,但拍成图片很难表现出效果。发现她是因为巢佳幸搜集了一些资料,和我讨论一个展览,候选的有很多年轻艺术家,但我觉得这一位年轻艺术家很认真,有自己的系统,虽然履历里几乎没什么展览。我在艺术圈这么多年,我觉得自己具备这种眼光,能够判断什么样的作品是好的,什么样的东西应该发扬,人们应该看到很多正在发展的不同艺术形式,而不仅仅是看最鲜亮的明星。我们在视界艺术中心做过迟群的个展。这次 M50 空间让我推荐一位艺术家做展,我再次推荐了她。

ArtWorld:您如此繁忙,您的个人创作和社会事务的时间分配是怎样的?

丁乙:有很大的冲突,我一直想如何能调整好两者关系,但非常难。学校的教育、社会的事务,自己的创作,又要赶一些展览,这些关系交错着,目前我没法主动控制时间,被动被这些事务推动变成了常态。在缺乏时间的前提下,我对年轻艺术家的指点就会尽量从作品着手,而不是闲谈。看一下作品,有一句两句的启发,就是很好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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