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豆瓣  作者：杨天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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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天帅

（原题为：以科技反科技，什么科技？ 香港艺术中心Distilling Senses 展览）

观看香港艺术中心年度旗舰展Distilling Senses: A Journey through Art and Technology in Asian Contemporary Art（提炼观感：亚洲当代艺术中的艺术与科技之旅，作者自译）时，恰巧夏尔笆．古普塔(Shilpa Gupta)的作品坏掉了。

这件名为「排队100」的作品，本由一百个小圆筒组成。每个圆筒表面都卷上一幅照片，照片中人们从左至右漫漫排队。圆筒并排置放在长架上，都装设了摩托，让它缓慢地逆时针转动。因此排队者虽在排队，实际上却在不断离终点远去。艺术家以此暗示人类在欲望面前永无休止的等待。

可是，作品却坏掉了──百个圆筒中，一部份静止不动，另一部份则像行动不便的老人，蹩躠而转。这一坏，竟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它正好突出了作品的机械结构。这就有别于日常生活中人们对「科技」的理解──在2014年的今天，摩托还算是「科技」吗？

「排队100」的技术，实际上与成排的走马灯大同小异。当然如今谁也不会把走马灯看做科技，但遥想它初发明的秦汉时代，可算是像iPhone 5S 一样的前卫产品了。然则世间的器物，也必然曾经有过属于它们的前卫一刻，纸笔、衬衫，乃至水杯，碗碟，都曾经是嫦娥三号一样的存在。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科技。

所以，这一趟「亚洲当代艺术中的艺术与科技之旅」，便与单纯的数字艺术(digital art) 展，或者新媒体艺术(new media art) 展，具有不同涵义；而展览引用白南准的概念，「反科技的科技」，语义也就可堪玩味了：反科技的科技，什么科技？


展厅走到尽头，是白南准的作品《一根蜡烛》。「三脚架上，一支蜡烛正在燃烧。一部摄录机拍下它跳跃的火焰，将图像传送给五部投影机，投影机随即将图像投射到展厅的墙上。」「冰冷的人造电子机器及色彩强烈的图像，与蜡烛温暖的自然光互相辉映，白南准在对立角色中建立了一致性。」（摘自展览图录所载，法兰克福现代艺术美术馆提供的文章）在这件作品中，白南准的科技所反抗的，不是时间长河上广义的科技，而是「冰冷的人造电子机器」。或者说，他要反的是科技带来的冷漠──观感的麻木，人文的崩坏。

从眼睛到摄影机，从双腿到汽车，从人脑到电脑。科技是人类身体的延伸。随着科技狂飙，人类的身体机能亦以无可挽回的态势不断扩展。与此同时，精神却跟不上身体变化的速度，只好把部份感官功能锁上，让其停止运作。我们逐渐不再为电影中的战争场面而颤抖，不再为记得情人的生日和电话号码而感到幸福。随着身体日益扩张，感官的机能便也徐徐变得迟缓、麻痹。这是二十世纪以降人类面对科技的一大难题。

展览标题可视为解决上述问题的一种方案。「提炼观感」──那是在现代社会中，试图透过艺术，把纷扰、繁杂、散佚的观感，重新提炼出来：台湾艺术家张永达的「讯号．流2.1」，把电脑系统硬碟读写的情况和运作产生的温度，转化为一种会发光发声的「生命体」；韩国的李庸白作品「破镜」则在面对面的两面镜子上加工，透过让镜像与「破镜」的录像重叠，让站在其中的观众产生虚幻的印象，从而反省「眼见为真」的命题；日本的团体实验室(teamLAB) 把整个展厅填满与人等高的气球。每个气球内部设有无线电装置，可互相通讯。当其中一个受冲撞，它便会立即「通知」其他球体，同时改变颜色以作「回应」，令人联想到动植物群落的集体防卫机制。

借助艺术，展览试图把被现代科技冲淡、吹散的观感重新提炼，以收白南准所言「以科技反科技」之效。

展出的九位艺术家创作，从哲学到政治、环境，几乎涵盖了所有题材。可是却独独少了「资讯科技」──而生活上，人借助科技进行最直接的观感交流，无疑就在这一块中。这种交流一方面虽被批评为易于产生误会，弥漫冷漠感，或者可能导致忽略面对面的交流；却同时也催生出许多微妙的情感。情人之间的软语、家人日常的问候、朋友群组互通生活消息，已经成为二十一世纪初人类喜怒哀乐的重要来源。而展览未有触碰「资讯科技」这一区域，即损失了艺术探索关系性的机会。放弃艺术与人、人与人、艺术与艺术之间的直接连结，也削弱了展览观感提炼的力度。

最后一提，本展布展上错漏甚多，夏尔笆．古普塔的作品运作失灵是一例；团体实验室(teamLAB) 的气球部份损坏，未能发光；李庸白的「破镜」录像竟未设定全萤幕展示，露出Quicktime 的字样，却还声称想做到「制造错觉」，也叫人无语。莫非这也是策展人对「以科技反科技」所开的一种玩笑？

展场：香港艺术中心
地址：港湾道2号
日期：12月11日至2014年1月12日
网址：http://www.hkac.org.hk/tc/calendar.php?id=1289
策展人：包陪丽BBS、林 淑仪艺术家：张永达、夏尔芭．古普塔、石田尚志、李庸白、白南准、团体实验室、王宁德、黄琮瑜、杨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