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伦斯撤离“伪贵族”切勿自大
Ullens’s Withdrawl -“Pseudo Noble”, Please never be Arrogant!
文/王栋栋
比利时收藏家尤伦斯夫妇照片。
自从今年2月尤伦斯宣布将再一次大规模出售中国当代艺术藏品,以及还将准备转让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这件事情起,各大媒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争相追逐事件的进展,什么“阴谋论”、“市场洗盘了”、“当代艺术穷途末路了”的观点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舆论也一时间给当代艺术市场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预兆。其实这些预兆在尤伦斯做出此决定前早已滋生。“阴谋论”的观点未免以己度人,尤伦斯的收藏是属于长期的有计划和有系统的,售卖作品,是藏家的正常选择。售出高价,也是属于正当的收藏增值及市场运作结果,也是诚实劳动和精明创造所得。实际上,任何人若经过多年锤炼后将藏品高价售出,也会露出自足的微笑。我们可以视这为一种收藏的升华表现。我想这是一个真正的藏家才能体会到的一种成就和幸福。与那些天天在市场上游手好闲、投机倒把谋求暴富的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市场洗盘”是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内部矛盾表现的升级。如果关注新闻的人就知道,当代艺术被洗盘是必然的事,因为这是孕育良性市场环境的前提。你看,最近媒体大量披露了不少真相,天津文交所就是一例,其丑闻已经铺天盖地,艺术品在这里被抽象地转化成了股票,大家一窝蜂地来炒,名不见经传的作品也戴上了亿元桂冠。还有不少拍卖公司也被爆虚假鉴定,四处找托儿,制造虚价。现在“亿元时代”的声音都不响亮了,因为已经有好事者在开始鼓吹“十亿元时代”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我们曾经那高贵精神的代名词——艺术,已经被人性的贪婪降格为世俗的金钱与货币。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国人的迷狂。其参与者并非收入普通的大众,而通通属于有产者。国人曾经被权力奴役,而今被金钱奴役,可见今日中国“上层社会”之浮华和虚伪!最近有位著名艺术家在接受采访时,就很无奈地感叹“我不懂藏家的心理,但是我知道中国几乎没有热爱艺术的藏家,几乎全是在炒股。”所谓病入膏肓,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所谓的藏家不顾行业操守,急功近利,艺术家大量重复生产,不思进取。不少艺术家只有这等追求,不少“上层人士”只有这般人生乐趣。长此以往当代艺术无可救药也。所以,尤伦斯这次拍卖看似令人惊讶的举动,反而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刺激和教训,至少从中可以看到我们的失败在哪里,可以透视到我们这般内心贪婪、目光短浅的“伪贵族”生活品位的有待提高。也可以看到别人的成功因何而来?可以了解到一个热爱艺术、善于发现价值同时又具有耐心和有计划的正常市场运作的行为给人带来的贵族般的人生享受。
汉斯•荷尔拜因作品《大使们》。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贵族赞助艺术家已非常流行,艺术家也会为其赞助人画人像。
美弟奇同家人的肖像画。作为贵族的美弟奇家族,他们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主要赞助人,对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据了解,尤伦斯的身份确实属于欧洲贵族阶层。当然我不是以强调尤的身份来贬低我们。我只是想说,贵族不是一个单纯的政治权利或社会物质资源的占有者,而更是一个时代文化的主要继承者和创造者。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贵族是一个更加重视精神修养的群体。由于世俗的物质已经不成为他们生活的负担,他们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个人修行、操守之上,所以,贵族阶层往往和艺术、哲学有近距离的关系。从西方到东方,从中世纪的壁画到20世纪的现代主义的发展,从翩翩风度的魏晋玄学到笔墨随心的文人山水,每一条线索的发展都无不与贵族文化发生关系。当然,“贵族”作为一个历史名词,其身份已经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但贵族文化的精髓却无时不影响着我们的今天和未来。因而才有今天很多人拼命要做新贵族,要扮上流社会。殊不知,他们往往只看到贵族文化中最糟粕的部分——对政治权利的强势占有和对社会公共资源的垄断。因而他们拼命要发财,要做“人上人”,其实都是些“半上流社会”和“伪贵族”罢了。今日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强劲,大部分人摆脱贫困,进入更好的生活状态,但中国的文化消费严重不足,底层百姓为买房而生活不堪忍受,上层富人却喜好攀比斗富,抢夺资源。整个社会陷入非金钱而不可动心的拜金主义泥潭。文化在哪里?号称五千年文明的礼仪之邦在哪里?温文尔雅、苍生为怀、博学慎思的上流风度更不知道被埋葬在何年何月?而这一切都是在持久而良性的环境中历练和积累而成,绝不是在喧嚣、挥霍、纵欲的世界里浑水摸鱼所得。由此就不难理解,拍卖场上那些无节制的疯狂冒进的数据,以及幕后违背诚信制假设骗的行为是多么肤浅和伪善的卑鄙。
天津文交所在当代艺术圈中引领了一阵“艺术品股票”风,虽然炽热,但饱受争议,其能发展多远,还需我们拭目以待!
尽管最近很多人也怀疑尤伦斯是早有预谋的大炒家。证据是尤曾经赞助威尼斯中国馆,抬高自己的艺术家身价,随后又于798艺术区建立艺术中心,打着“非盈利”的幌子抢夺话语权,实则为了现在的拍卖做铺垫。这些观点确实有各自的道理,但我却认为这些表现恰恰就是一个大藏家的必备素质。可能有人会说,是因为尤伦斯联合了策展人或拥有相关话语权的人而进行的刻意运作,但是尤伦斯是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品,1990年代初也购买了方力钧、刘炜等人的作品。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进入国际视野,那么后来尤伦斯持续对他们以及其参与的展览予以资助又有多少值得非议的呢?作为优秀的作品被人收藏,有价值的艺术家被人资助不都是好事吗?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在尤的收藏环境中历经了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剧烈变迁,此时拿出来的作品对资源的重新配置和效益扩大化也是显而易见的。况且那个时候,中国当代艺术没有市场,艺术家穷困潦倒,社会体制紧缩,他们本来就需要得到关注。所以尤伦斯的到来算是一场及时雨,相关艺术家今天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他的远见卓识。然而,今天拍品的高价成交,这是收藏价值的另一种体现,而并不是一些人认为的收藏就是永远的“私藏”。其实这涉及到收藏概念,收藏肯定首先源自于爱好,同时收藏还是一种选择、一种价值观,如果一个藏家收藏的物品蕴含了一个时代的某些重要特征以及人文、社会价值等,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这样的收藏是值得骄傲的。同时在这样的收藏里它也包含了藏家的发现意识,古人云“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在一个急剧变迁的问题年代,势必会产生不少深刻的作品,而识得这些作品的人却少之又少。因而收藏在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一种智慧和创造。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代艺术创作处于无比孤独的时期,当众人还没有完全从集体主义的长梦中苏醒过来时,尤伦斯以他独立的判断力来收藏这些作品,实际上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些作品的价值,这种胆识是值得佩服的。然而,在已经是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又有多少富人像尤伦斯这样坚持去发现优秀作品,持久不断地关注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呢?很多人不是一直在说,中国不差钱,为什么不把多余的钱也拿出来多建几个某某艺术中心,和尤伦斯的中心较量一下。难道中国人还是差钱,或者是因为穷怕了,再有钱也不舍得。其根源还是收藏意识的缺乏,其背后折射的是文化的集体平庸。很多炒家不就是想通过炒作赚得一大笔钞票以混入贵族阶层吗?其实真正的收藏就是贵族意识的体现。由于当代艺术是属于一种新兴的艺术形态,它是新时期各种前沿思想、情绪、现象、科技等的集中承载物,也是改革开放30年的必然产物。其收藏意识的缺乏也检验了当代社会对新思想、新事物的包容力不足。要改善这种局面,不仅需要从每个个体自我提升开始,还需要相关市场机制的完善,以及对非盈利法人制度的确立和保护,同时加快政治体制的改革也是十分必要的。
作为新中国第一家私立博物馆,观复博物馆的建立代表了民间收藏与私立博物馆机制建设的不断完善与专业化和规范化。
中国民间收藏热。
几年来,我们观察到的当代艺术品的火爆犹如神话,随着拍卖数据的不断刷新以及媒体对数据的推波助澜,我们发现“市场”才是这些年来当代艺术的关键词,市场价格才是成为人们关注的真正原因。十多年前,艺术家们的作品还没有出国,还没有进入国际藏家的视野时,我们视当代艺术为氓流产物,为洪水猛兽,而今受国际市场青睐,我们却夹道相迎,视其为生财之道,甚至为国家文化发展战略的一部分。如此现实,如此步人后尘。在尤伦斯等人的国际力量进一步收藏、展示、推广中国当代艺术之时,我们又疾呼他人利用强势资本抢夺国人的话语权,我们垂头丧气、精神萎缩。如今得知他人决议撤离时,我们顿时亢奋,暗自庆幸。有一位北京的画廊主就在微博上连续发言“他离开了,他就不是标准了,这是好事呀!大快人心。”这事正好印证了批评家段君的担忧“尤伦斯的撤离会导致国内藏家的夜郎自大”。这是国人典型的自贱陋习。有不少人一直认为,尤伦斯抢占了国人的话语权。可是大家是否知道,尤伦斯在长期关注中国艺术家过程中,一直有自己的认识和判断,有自己的有序的展示、推广方式,因而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判断体系。并在不断的积累和成长中形成了不少人认可的价值系统。这能说成是别人抢夺或阴谋得来的话语权吗?话语权能抢夺得来吗?话语权根本来源于一种价值判断,一种意识。体现的是独立的智慧和发现。如果我们总是只看眼前利益,甘愿步人后尘,不愿主动去发现和创造价值,我们永远没有话语权。当代艺术今天在表面上的繁荣也是今天中国社会发展的缩影。看似流光溢彩,实则如海市蜃楼般虚幻。国人总是在自卑后陷入自大,总是在用暴富的行径来掩饰自己的卑微。如果我们每个人总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嘀咕别人对话语权的操控,而自甘堕落,不诚心实意去体察世界、认识艺术、感受精神力量,不仅中国当代艺术无希望,整个民族也不会有什么起色!千万不要自大地认为,外国资本撤离了,我们就是老大了,可以为所欲为了,切记,尤伦斯是凯旋而归,他不仅续写了资本的传奇,而且完成了一趟美丽的艺术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