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CA对谈回顾 | 廖斐:《M》就是“凶手”
发起人:colin2010  回复数:1   浏览数:1251   最后更新:2017/06/05 21:21:15 by colin2010
[楼主] colin2010 2017-06-05 21:19:47

来源:尤伦斯UCCA



结合大型群展“例外状态:中国境况与艺术考察2017”,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于4月9日(周日)14:00-15:30在“例外馆”(UCCA甬道空间)呈现对谈“廖斐:《M》就是‘凶手’”。


UCCA编辑团队将讲座内容部分文字整理如下,在此分享。


王文菲:UCCA荣幸地邀请艺术家廖斐和Salt Projects联合创始人韩馨逸以廖斐早期创作的小说《M》为出发点,结合“例外状态:中国境况与艺术考察2017”,共同梳理廖斐的创作线索。我们的对谈以“《M》就是‘凶手’”为题,实质上玩儿了一个文字游戏,同时向电影史上的经典影片《M就是凶手》致敬。《M就是凶手》和《M》都涉及一些侦探片或侦探小说的元素;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两件作品都隐约在气质上与“例外状态”存在某种联系。《M》这部小说几乎涵盖了廖斐所关注的问题,而如果说阅读、观看也可以算作一种“侦查”,那么我们可以试着根据这部小说去审视廖斐的创作。

▲ 廖斐,《M 1》,布面油画,2011,176 x 67 cm,小说《M》插图。


廖斐:文菲发现《M》这部作品涵盖了我之后的工作线索。实际上,我几乎已经遗忘了这些大学刚毕业后写的东西。我读大学的时候,在上海师范大学和向京老师学雕塑。那时候我雕塑做得一般,反而特别喜欢文学和电影。毕业后,我也不知道当代艺术该怎么去做,但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我以卡夫卡和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 为参照。作为一个个体,在日常的上班、生活之余,我还想保持创作的状态。你也许要像卡夫卡一样给自己留下个“地洞”,或者像卡佛一样去做一个蓝领工人,但是你依旧可以留下一张桌子、一张椅子给自己,在方寸之间去做一些事情,想象一些事物。毕业后,我一边教美术课,一边在业余时间写一本叫《甘塔法克》的小说,《M》是它的一条支线。M的原型是登山家马洛里。马洛里就是说“因为山在那里”的人。我以前对登山特别感兴趣,对他的状态也蛮感兴趣的。登安纳普尔那峰的时候,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感觉生的大门已经关闭了”。马洛里走了一条很特殊的路线。根据他的遗体位置判断,他应该是在下撤的路上遇难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对失败者很感兴趣,马洛里是其中一个。《M》也写到侦探、数学家、游戏开发商、棋手、僧侣。在我的预设里,这个故事是不会完结的,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可以写出更多的人物。设定中,每位看M的遗体、遗物的人都会觉得这个人的身份指向自己。登山队长看到遗体以后,觉得M是位职业登山家。数学家觉得M是精通数学的人,游戏开发商觉得M一个是善于创造游戏的人。关于他的去世,我希望通过具体的描写将之模糊、抽象起来,让它更接近坐标轴上的原点。然而我写《M》的时候,哪怕写得再具体,也不能直接去描述坐标上的“原点”究竟是什么。所以,后来我就逐渐开始看科学类的书籍。我认为,科学史就是一部侦探小说史。面对我们不知道的事物,我们建立起推演的方法,通过一些现象的证据去进行认知。我们认知到事物的一部分属性,而虽然疑问依旧还在那里,我们依旧是无知的,但认知确实被推进了。科学史是一部正在发生的、有效的“侦探小说”,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和对世界的基本判断。今天再不会有人坚持说地球是平的,不是球体。它为我们的思考提供一些基本的事实。


韩馨逸:你的“移动”系列探讨关于物质、运动的问题,这都是科学中最为根本的一些概念。我作为一个比较普通的观众,其实很感兴趣你对这些东西的认知,是受什么启发?


廖斐:作为一个个体,我总希望自己知道的多一点,虽然无知是无法避免的,你几乎无法跨越“无知”的边界。智者或者那些伟大的思考者,依旧是无知的。但他们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们知道我们的哪一部分是无知的,或者说,通过已知的这部分边界去判断无知的那部分在何处。他们更清楚坐标在哪里。对我而言,认知是一个想知道“无知”究竟是什么的“无知”过程。做作品的过程中,一方面我在学习科学史,也逐渐去了解一些与哲学、数学相关的东西。我知道,我的认识或许连基本的科普水平都达不到,但很难阻止自己去想这些东西。因为我想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当去我构思作品的时候,是很难让自己满意的,会觉得这件作品反映的是我已知的东西,不过,有可能在做的过程中,我会偶然碰见一两件超出我认知范围的作品。


韩馨逸:其实,你的作品确实含有对未知的指向。你可不可以针对具体的作品展开说明。比如,这件作品表现冰块的融化:这是靠冰和两个椅子之间的支撑力可以完全立住的雕塑。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温度的上升,突然这个椅子会倒塌下来,但是没有人会预知到什么时候,这种变化会产生,其结果也不可预测。你为什么想到去创作这些作品?想探究什么?


廖斐:《移动NO. 1》用到冰块、椅子,我希望这些物质在安静的状态中自己发生一种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是观察者,很多时候做这些东西给我的满足源于意外的发生。关于《移动NO. 1》,我最初的设想是,冰融化,上面的椅子缓缓地落在下面的椅子上。在我的想象中,它会呈现一种特别安静、缓慢的状态。结果现实中完全不是这样,冰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椅子就滑倒下来,发出很大的声响,呈现很突然的戏剧性状态。我之前没有想到会这样,一开始还觉得蛮不喜欢的。后来逐渐觉得事情就是这样的。反而这种意外,是更有意思的。

▲ 廖斐,《移动 No. 1》,2013,装置,尺寸可变。


王文菲:“不确定性”的问题,其实与认知有关。廖斐创作中非常重要的元素是地图。地理大发现之后,人类对于地理或者空间的认知朝着越来越精细化、准确化的方向发展。你的一件参展作品叫《一件地球雕塑》,客观上反映了一种非常当下的观察或认知的手段,即远程实时监控,台风检测系统的实时影像。为什么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创作?是不是跟所谓的雕塑、运动及时间有关系?

▲ “例外状态:中国境况与艺术考察2017”展览现场。图片由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摄影:孙诗。


廖斐: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台风的形状接近锥形,当南北半球同时出现台风的时候,它其实仿佛两尖相对的锥体一样。而南北半球的气旋又是相反的,所以我就将其想象为一件在运动的雕塑。怎样能让大家感知到这件雕塑的存在?雕塑的两端各有一个显示屏,一个由中国东南沿海的台风实时监测软件操控,另一个是南半球海域的监测影像。当两个区域同时产生台风的时候,我们就能观察到这件雕塑的真正形态。在做《一件地球雕塑》的时候,我也在思考系统的问题。如果真要直接观察一件“地球的雕塑”,我们恐怕需要一个来自太空的地外视角。然而,我们可以通过平面的降维呈现台风的监测、观察。在某种意义上,通过降维度,我们获得了一个上帝视角。真正重要的部分发生在我们的想象里。


韩馨逸:有一个地方我感到困惑。如果观看作品的同时获得一个阐释性的文本,我们就会对这件作品产生非常直接甚至很强烈的感觉,并认识到这两个气旋的意义,觉得很有趣。但是一个问题是很难回避的:比如,作品在现场的视觉呈现是比较干涩的,如何让观众第一时间领会你的意思?作品的视觉性对你而言,是先于理念或者先于直觉的,还是相反?或者说,你在故意回避这样的状况?


廖斐:很多时候,我也希望作品做得好看一点,但我没办法从形式出发。而且我觉得从形式出发本身,牵扯到一个更大的话题。


王文菲:廖斐非常关注哲学上的一些基本问题。我认为,存在两种介入哲学的方式。一种是思想史、哲学史的方式,以阐释学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们纠结的就不是某个具体的概念,而是哲学家所处时代的宏观问题,他们对话的对象是谁。另外一种方式,或许与廖斐的追问比较相似,他发现了一些自己十分感兴趣的问题,从这些问题出发获取创作灵感。艺术可以从其他的资源吸取到一些元素,创造一些新的东西。人文学科、艺术与科学最大的不同在于,科学是可以去证伪的,但艺术或者人文科学不能。


韩馨逸:我最近一直在看贝尔纳·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人类纪里的艺术》,他提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念,我们今天所有人的状态,尤其是艺术家,或者观看展览的人,他的身份可能更像一个业余者。比如说,你的作品就很典型。你对物理、数学都有一种比较自我的探索方法。但是从学科上来看,我们都是业余者。我们的认知并不是最尖端或最正确的,我们的经验也无法被验证,但这种业余者的状态让你比较容易去获得一种原创性的东西。在你的创作里,我发现了这点。之前我还挺困惑,一个艺术家怎么能通过这种“干涩”的理论,获得一种当下感或者是个体经验的丰富性。


廖斐:我谈一下我的经验。在阅读了一段时间哲学以后,我发现康德竟如此疑惑,笛卡尔如此疑惑,莱布尼茨也是如此疑惑。所以,对于自己的无知和“业余”,我就释然了。我其实不是在找一种确定的东西,我在提问。


王文菲:现在我想谈你作品里面关于有限性和无限性的问题。比如,这次的参展作品《无限接近平坦》就涉及这个问题。你其实在尝试用一种有限的物质形态去呈现某种无限的状态。

▲ “例外状态:中国境况与艺术考察2017”展览现场。图片由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摄影:孙诗。


廖斐:无限和有限是人的语法,不是事物本身。关于无限和有限,我谈一下基于科学系统的理解,也可能是误解。科学系统是我比较相信的一个系统,因为它是可以证伪的。其他系统的指向可能都是真理,但是我很难从自己的角度去实践。它们太终极了,我无从下手。我还是相信一些不太终极的东西,比如无限大和无限小。比如,数学里面的无限大其实不是指一个具体的数,而是你给出任意大的一个数,都能找出比它更大的数。在数学里我们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最小单位是什么,而给了一个无限小,这个无限小用函数表示,表述的是一种趋势,怎么趋近于零,而不是一个具体的数。未来的科学和数学或许都会创造更多的研究工具。很多时候,我在看科学史和数学史的时候,有一种被激励的感觉,为一些思想所感动:曾经有人这么思考过这个世界,曾经有人这样去企图突破语法,创造新的数学。这些时刻,是人类群星闪耀的时刻。


韩馨逸:能否谈一下这件作品的制作过程?它如何形成现场的状态?经历过什么样的选择?这些木材是怎么来的?


廖斐:木材需要我去找,国内现在没有这么大的松木了,禁止砍伐。松木是美国松木。我们当时去找的时候特别幸运。找到了一个在水边的木材厂,他们有切割的工具。我租了一个吊车,不断地把这根木头吊在水里;放在水里之后,木头会浮出一部分,我将切割下的木头在水下的部分再放到水里,它又会浮起来一部分,之后再次将其切割掉。以这样的方式,我不断地去切割木头,最后就呈现出这个效果。在创作“移动”系列的时候,我开始尝试做一些雕塑,做了《一件短暂的真空雕塑》,之后还做了重力雕塑、气压雕塑。《无限接近平坦》其实还有一个标题:浮力雕塑。但是我觉得它太具体了,所以就没用这个名字。

▲ 廖斐,《无限接近平坦》创作工作照,2017。


王文菲:现在让我们要回到《M》上。这个小说的最后一个部分谈到了僧侣。僧侣其实跟M本身没有直接联系,而与一位游戏开发商有关。为什么会安排僧侣这样一个人?这个小说没有完结。可能你想说,万物之间具有一种不确切的关联?


廖斐:存在两种认知方式。我们没办法去比较它们的优劣。即使有智者将世上所有的书读完,但他未必比一个只念六字真言的虔诚文盲,更接近真理。这是一个参照问题。比如,宗教从来就不是实证的,也不能用来跟一个具体的物质去对应。


王文菲:今天,我们从小说、文学聊到物质、科学、认知。最后我们回到了终极问题,那些完全没有办法去把握、但依旧让人不断追寻的所谓“真理”。


[沙发:1楼] colin2010 2017-06-05 21:21:15
来源:UCCA


附录:小说《M》

文/廖斐

*版权所属廖斐及Vanguard画廊。

1999 年一支由BBC 赞助的美国登山队在珠穆朗玛峰北坡大约海拔8170 米处发现了一具20世纪初的登山者的遗骸。随着他的遗物的公布引起了很多猜测。以下的是对当时的一些人的采访摘要(由于至今无法得知登山者的身份我们用“M”来称呼他)。

 赫尔博特Herbert(美国登山队队长)

我记得我们发现M的时候他是卧在那儿的,身上的衣服风化的很厉害。当时感觉如果风再大点就能吹散它。身体的很多部位都裸露了出来,洁白得像大理石雕像一样。面部朝下,部分身体与泥土和碎石冻结在一起。很明显,他曾经历过严重的滑堕,一条腿已经摔断了,其它部位多处受伤。腰部仍系着半段绳索,看来他可能是从黄色带,第一台阶下滑堕了一段距离最后受重伤丧生的。

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可能是第一个登上珠峰的人的遗骸。没有意识到原因如下,首先以现代的标准来评估,M 携带的登山装备是近乎原始的。其次,M 所携带的人工氧气最多也只能维持到八到十个小时,仅够攻顶全程所需时数一半。加上在登顶前的最后一道天险——“第二台阶”(The Second Step),并没有发现绳索等人工遗物,而徒手从“第二台阶”下攀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随着M 的遗物的公布,出现了一张M的登山路线图。从图上我们得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信息。M 是直接从更险恶的东北山脊翻越“第二台阶”( 一条现代登山家从未尝试的登顶路线), 登顶后从“诺顿雪沟”(Norton Couloir)直下8,200 米(也是一条极其冷门的路线),再摸黑横越珠穆朗玛峰北坡。他滑坠的地点因该距离图上所标识的突击营地只有400 余米。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M 是登上珠峰的第一个人。但令人遗憾的是遗物中没有发现相机。没有照片作为证据的话,我们无法改写历史。在这里请允许我表达对M 深深的敬意。

另外,至今仍让我感到疑惑的是M 除了携带用于登山的必需品外还携带了一些对于登山毫无用处的物品。这些物品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也没有被丢弃。原因何在?另一个疑惑是,M 能够创造性地选取了一条如此匪夷所思而又合理的专家级的路线。无疑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登山者。可为什么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呢?

 摩尔Moore(侦探)

最初我在报纸上看到美国登山队发现了一具20世纪初的登山者的遗骸时,我没太留意。要知道我是一个对登山完全不感兴趣的人。M 的部分遗物被公布了出来之后,许多登山家都得出了M是登顶珠峰的第一人的推测。这让我对这个事情提起了兴趣,好奇地收集了一些关于M的图片。当看到了遗骸的照片时,出于职业的习惯,我仔细地观察了它的姿态。我惊讶地发现M在去世时努力地将手藏在身下,似乎在保护什么。他的背部呈现出紧张的状态,仿佛有什么在靠近。这样奇怪的姿态让我对M的死因产生了怀疑。随着遗物照片的进一步的公布,出现了一些对登山完全无用的物品,这些物品更加深了我的疑虑。在得到了M留下的手稿照片后,我发现手稿中记录的完全不是与登山有关的事情,记录的是他发现的一些线索,以及相关的推理,并且夹杂着一些数字。他通过严密的推理在寻找着什么。很多时候我觉得他的推理已无法继续的时候,M 凭借他细微的观察和创造性的思维,总能找到新的线索。这让我这个从业多年的侦探感到惭愧,并且被这些天才的推理深深地吸引,我想这不是一个没有侦探经验的人所能够办到的。因此我推断M不仅仅是一位登山者,还是一位出色的侦探。在手稿的最后一页,M 写道“越来越隐蔽了,下一个的难度变得更大了。我感到已深陷其中,无法退出。更加糟糕的是我发现其实不是我发现了它们,而是它们发现了我,我已身处险境”。这似乎暗示着M遇到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必须说明的是我无法明白推理过程中夹杂的那些数字的含意,在我看来它们完全是多余的。可是以M 的严谨与高效来看,他绝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这让我感到疑惑。再就是从现场的照片来看,M 的遗骸在环境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仿佛他已完全融入了这个环境。我看过很多的死亡现场的照片,但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艾里斯Ellis (数学家)

非常的荣幸,负责M 遗物整理的亚当斯先生(Adams)在对手稿中的数字感到不解时想到了我。令人惊奇的是它们与我所研究的课题非常接近。这让我立刻对手稿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我答应在接下来的一个周之内,给亚当斯先生一个关于这些数字的合理的解释。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完全低估了这份手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工作距离真相已越来越远了。一开始我对这份手稿的阅读非常顺利。那些数字给我带来了难以言说的愉悦。仿佛不是你在寻找着这些数字,而是这些数字像老朋友一样找到了你。可渐渐地我开始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陌生的数字开始出现了。一开始我觉得它们都是无意义的,跳过它们,继续我的推算。但它们总会不时地从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如幽灵一般挥之不去。我不得不去思维,制服它们。逐渐思维到了极限,搏斗越来越艰苦。可是新的更加陌生的数字还在不断地出现,这让我感到心惊胆颤,我预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妙了。我知道光凭我的力量已经无法制服它们了。我找到了我的好朋友西帕索思(Hippasus)。尽管他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们是数学理念上的敌人。当时我已经无奈到向敌人求救的地步了。西帕索思在对我不寻常的举动感到惊讶之后,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研究当中。西帕索思的理念在于把数看作是真实物质对象的终极组成部分。数不能离开感觉到的对象而独立存在,他认为数是宇宙的要素。所以他注重研究数的性质,而且注重实际的计算。他喜欢根据几何来对数进行分类。一开始他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通过几何的方式他解决了我无法解释的那些数字。甚至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M 在图上所标明的地点和路线竟然在几何图形中显示了出来。路线图安静地躺在几何图形里,它完美的形状如同沉睡中的婴儿。尽管后来出现了一些我们都无法解决的数字,但无关大局,我们已经成功地推导出了最后M 死亡的地点。我想我们终身都不会忘记数字,图形在这里交汇的奇妙情形。我们不需要言语,只需要计算,等待。在这里我们要做出一个声明,那就是M一定不是滑坠后意外地死于这个地点的。他的死亡的地点无疑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他死于一场意外的说法也无法让人信服。同时M 的身份一定是一个数学家。

当我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美国队登顶珠峰时拍摄的俯瞰群山的照片。这张照片清晰地显示了遗骸所在的地点。它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置身于茫茫的宇宙中,独自面对黑洞的孤独。西帕索思也陷入了沉思,我们都感觉到似乎那些看似沉默的、无意义的数字,当它们以珠峰的顶点作为参照时,就开始变得活跃了起来。我们之前所建立起来的系统正在新的参照点面前暴露出了它的漏洞,变得脆弱了起来。那些不解的数字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陌生人敲门的声音。我心中惶恐地感到,M 路线的终点似乎不在这里?

迈克尔Mike(游戏开发商)

记得当M的遗骸被发现的时候,媒体报道得很厉害,大家都被这个事件所吸引。我也不例外,密切地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吸引我的是,M 的遗物中一件用于游戏的物品。你看我是一个游戏的开发商,我可每天琢磨着什么样的游戏值得开发,什么样的游戏能赚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游戏。它如此地简洁,哪怕你不知道游戏规则,一看也能明白该怎么玩。它很像围棋和保龄球的集合。轻易地将游戏的逻辑性与随机性以及肢体的技巧性结合在一起,真是让人梦寐以求的游戏啊!而这样一个游戏竟然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很奇怪。我猜测这个游戏是M自己创造的。要知道这个游戏不仅适合与别人对弈而且同样适合与自己对弈。对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来说这是最好的娱乐。而M很可能是一个精通于创造游戏的人。开发、推广一个游戏那可是不小的投入。我现在正在找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来测试这个游戏,以观察它的市场潜力。

陈艾Chen Ai(职业围棋选手)

被邀请参与测试M的游戏时,我觉得我将会轻易地击败其他的对手。果然我的胜率很高,但过程远非想象得那么轻松。逻辑思维的敏锐在这里似乎会让你占据很多优势,但同时会让你落入意想不到的被动。每当你以为你要取胜时,意外就出现了。即使是对方自暴自弃的落子,都可能撼动你对局面的控制。甚至一个孩子胡乱下的棋,都会让你阵脚大乱。没有任何一个对手是你可以轻松战胜的。我分析了我输的棋,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对手的逻辑思维越迟钝,棋局越是容易终局时被逆转。在复原棋局的过程中,感觉对手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逻辑在里面。这个逻辑与我下棋时的逻辑相生相克,仿佛一对双胞胎。我越是努力地去计算棋局未来的变化,计算得越多、越充分,对方就变得越发强大。我想搞清这个逻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逻辑不一定是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的,然而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棋盘的背后注视着棋局的变化。它是属于M 的吗?还是属于棋局自身的?还是属于我自己?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假如M 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的话,那么M一定是一个围棋高手,只有一个精通围棋的人才可能懂得如何创造出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

达雅Daya(僧侣)

生平第一次被邀请参加游戏的测试,对于一个僧人来说还真是奇怪的经历。这个游戏是似乎很容易让人进入冥想的状态。我几乎是在下意识中完成游戏的,对手都已经离开了,才发觉游戏结束了。它似乎不是为了让人轻松地冥想而设计的。每当浑浊的水要澄净下来的时候,就会有什么开始搅动它。可每当它浑浊时,它又开始变得澄净。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不知道这和游戏的对手是否有关?我想这个游戏的创造者可能是一个有着冥想的体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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