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丝绸朋克”连线《新山海经》:科幻作家与新媒体艺术家如何“志异”未来
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0   浏览数:1391   最后更新:2017/05/22 21:53:34 by babyqueen
[楼主] babyqueen 2017-05-22 21:53:34

来源:TANC艺术新闻中文版 谢斯曼



“未来志异”,顾名思义,记录未来的奇异,也可以解释成以不同的角度和思维来推演未来。两个时区、三个地区、四项领域、五位对谈者展开跨学科的“科幻文学与新媒体艺术的交汇”讨论。这场因科幻而起的穿越空间的对话,发生在当下,也贯穿过往和未来。



志,记志也。——《说文新附》

异,又分也。又不同也。又奇也。——《康熙字典》


“未来志异”,顾名思义,记录未来的奇异,也可以解释成以不同的角度和思维来推演未来。《未来志异》记录了因科幻而起的一场穿越空间的对话,它既发生在当下,也贯穿过往和未来。


刘宇昆,坐标美国麻省波士顿。一位律师、程序设计员,一个11岁离开中国的1.5代美国新移民,两个孩子的父亲,同时也是一名科幻小说家及译者。这位在通勤列车上构思科幻小说的律师写出了《手中纸,心中爱》、《国王的恩典》等屡获大奖的科幻作品。


陈楸帆,坐标中国北京。一位成长于汕头海边、求学于北京大学的科技从业者,一名影视编剧与科幻作家,一位创作出《荒潮》、《未来病史》等优秀科幻作品的文学创作者,同时也是第一个将刘宇昆引向中国、启发其在美国译介中国科幻小说的中间人。


曹斐,同样居住在北京的广东人,一名屡次参与海内外艺展的新媒体艺术家,一位导演以及两个孩子的妈妈。她的影像作品《人民城寨》、《霾》等既关注人与人之间的生存关系与状态,同时也富有一种异世的轻盈与荒诞感。


邱黯雄,坐标中国上海。一位寄情于中国古典水墨及古典神话,又不断拓展时间与空间、虚拟与现实边界的新媒体艺术家,一名东西方互文关系的古今研究者。他的系列水墨动画《新山海经》行走在神话与科幻、远古与未来之间,是一个古今“神幻”的混生儿。


李棋,同样居住在上海。一位年轻的策展人,一名艺术编辑及学术研究者,他曾经邀请刘宇昆参与自己策划的当代艺术展,在外滩美术馆根据刘宇昆提供的书单建立起一个“法学”书店。


两个时区、三个地区、四项领域、五位对谈者,《艺术新闻/中文版》主编叶滢的牵引下展开了跨学科讨论。在京三里屯chao回声剧场,进入到同一主题——“科幻文学与新媒体艺术的交汇“的讨论,这场相遇的议题关乎过去、当下与未来,文学、艺术与科技。

“科技”对当下与未来的影响已经成为不容忽视的存在,跨越地域与种族。技术的突变往往会极大地影响艺术和文学的创作,它也因此常常作为联结点出现在两个领域中,让二者产生勾连与互文关系。论坛标题的“志异”一词一方面有中国古代文学中记叙、描绘怪诞离奇之意,另一方面也隐含同音词“质疑”之意:当代艺术与文学并不是真空的存在,同时也承载着对文化及社会现象与变化的思考以及质疑。


“未来志异”论坛现场,从左至右:从波士顿连线的刘宇昆与在现场进行讨论的李棋、陈楸帆、曹斐、邱黯雄、叶滢


“东方神幻”与“丝绸朋克”的相遇

新媒体艺术家邱黯雄的系列动画作品《新山海经》的创作已经来到了第12个年头。自2006年始,邱黯雄先后围绕先秦志怪古籍《山海经》制作了三部动画,前不久,耗时三年的第三部创作业已完成。在时长30分钟的第三部中,邱黯雄运用传统水墨的语言、辅以三维技术,从中国自身文化中寻求基点,由此对互联网、虚拟及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展开了视觉化的探讨。

邱黯雄《新山海经 3》视频静帧,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


《新山海经3》将古籍《山海经》中的动物形象放置到对现代社会的描画里,其中,动物形态的键盘、列车、跑步机等现代科技下的产物为整体动画营造了一种异世的神话感。邱黯雄认为,《山海经》在中国文化中本身便是异类的存在,它摒除了正统的规训、富有自由宏大的想象;同时,它又以神话的背景提供给人们另一种观察当今世界的角度,《新山海经3》中对于现代科技的另类诠释便是神话叙事的例证。邱黯雄认为,科技在今天,本身就是“神话”的替代品,是具有某种“魔力”或超自然力量的投射物,科幻亦然。


科幻作家刘宇昆与邱黯雄在“上海种子”项目第二章“时间的种子”中的创意产生了互文关系:邱希望在一辆公交车上实现公共艺术项目《未来线路》,这与刘特别为“上海种子”所撰的《上海48小时:国际游客周末观光指南,行星漫游者出品,2116》相呼应,二者分别以影像装置与文本的形态,描绘了发生在百年后的“上海之旅”,彼时因为海平面上升,这座国际大都市已有一半被海水淹没,成为了一座两栖城市。

邱黯雄及其团队为刘宇昆科幻作品《上海48小时:国际游客周末观光指南,行星漫游者出品,2116》创作的配图

刘认为,阅读历史就是在阅读人类文明演变的过程。10岁时移居美国的他看待历史的方式是美国化的:我们无法看到宇宙的真面目,只能看到关于它的神话,而这个神话又是从民族、家庭、个人这些方面层层过滤下来的,恰似美国国家文化的成形过程。由此出发,结合时下热门的新媒体“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刘宇昆与邱黯雄共同探索出了未来上海的情境。


强烈的文化及历史回溯是谓刘宇昆科幻文学作品的特征。不论是《终结历史之人:一部纪录片》(The Man Who Ended History: A Documentary)还是《国王的恩典》的内容都与中国历史相关,他甚而创造出“丝绸朋克”这个词来指代他在小说中试图营造的东方情景与美学。同邱黯雄类似,刘宇昆关注科幻与神话、历史与未来的勾连,把神话思想与回归历史的叙事方式放在一起讲科幻、将神话与科技两相结合。

科幻再兴,关于未来的现在时镜像


作为“舶来品”,科幻小说这种文类并不存在于中国传统文学中,然而,自清末民初译介西方科学小说的尝试,经历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科幻小说热,直到现在中国科幻文学在西方成为一种现象级的存在,科幻文学在中国也经历了几番演变。

陈楸帆作品《荒潮》及《未来病史》


创作出《荒潮》、《未来病史》等优秀作品的科幻小说作家陈楸帆从文学史的角度梳理了科幻小说的发展进程。科幻这一文类是为了在文化及思想上应对人与技术之间的一种新的社会结构上的张力而诞生的。1818年,学术意义上第一部科幻小说《Frankenstein》便是在工业革命及机器化大生产的时代下应运而生。随着近代以来的西风东渐,科幻文学这一文类的职能在中国渐渐从科普回归到文学本体,发展到现在愈加接近科幻小说的本质:在对未来的架构中设想新的科技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会结构的变革。


陈楸帆在“未来志异”活动现场


近年,西方社会对中国人想象中的未来愈发好奇,盖因中国经济文化地位日益崛起,中国作家及译者的表现亦达到了世界级水准。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科幻被译介到西方,中西科幻之间的差异也逐渐显露出来。中国主流文学在海外的接受力并不很大,而以刘慈欣所著《三体》为代表的中国科幻却在西方畅销,甚有西方评论家认为《三体》是西方人写不出来的小说,足以证明中国科幻小说在西方的译介成为了文化现象般的存在。


李棋在对谈现场


策展人李棋分析了科幻文学在中西方文化中的角色差异。科幻文学(sci-fi)在西方是典型的类型文学,它同奇幻文学(fantasy)、情色文学(erotica)一样,是通过幻想离开现实的阶梯,因此是通俗的、大众的。


相较之下,中国科幻更偏精英化,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够与艺术、政治、社会等各领域产生更多更密切的关联。然而,中国科幻是否业已崛起?陈楸帆认为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的作家基数同欧美无法相比。在美国可能是金字塔一样的科幻、文学产业结构,但在中国可能更像一把‘锤子’,上面的大头可能是刘慈欣,下面是残弱的一根棍。”

刘宇昆通过视频连线参与谈话:“中国科幻小说其实是中国所有文学类型里,在海外输出比较成功的一部分。”

在刘宇昆看来,大多数中国作家认为中国科幻很容易被西方读者接受,因为和西方审美观及传统比较接近。而他看到的是英美读者对中国科幻和西方科幻的不同之处更感兴趣,他们比较注意的是一些刘宇昆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比如说有一位评论家看了《三体》后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他说这是一个西方人写不出来的小说,西方文学从希腊戏剧开始一直到现在,总有很强的对立性,最重要的情节就是两个角色在的辩论和对立,在争吵当中把真理呈现出来。在《三体》里基本上看不到这样形式,人物能够接受彼此不同的看法,然后再分别往前走。


刘宇昆作品《手中纸,心中爱》《国王的恩典》及译作《三体》


刘并不认为这种看法完全正确。对话和辩论的情节,在中国小说和传统文学里也出现过,不能说完全没有。而很多英美读者对中国科幻的兴趣,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对中国的兴趣。中国作为一个崛起中的大国,给西方带来了极大震撼。西方读者对于这种情况的反应也很多元化。

“志异”现实与想象:限制与超越限制



曹斐的作品《霾》里,同时埋藏着“志异”和“质疑”,挪用了北京的现实环境。同样生活在北京的陈楸帆也写过一篇短篇小说《霾》。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样的空气——面对现实,以及超越现实,也是科幻文学与当代艺术的交汇点。


当“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已经成为现实,当艺术与文学作品中的困境显身于当下,我们如何面对现实的局限、个人的局限?如何在创作中应对、解决、超越现实中的文化、政治、经济问题?


论坛现场观看曹斐作品《霾》


苏联科幻设想中的红色未来以及曾经具有现实指导性的工具化的中国科幻让曹斐体会到了陈旧的限制感,同时这也启发了她超越限制的构想。在影片《霾》中,在人工智能的影响下,人与人之间被现代化空间割裂,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阶层中,阶级流动越来越少,保安永远是保安,快递永远在公共灰色空间流动,而中产阶级可能在自己的空间中享受着app叫来的各式服务。


如果说影片《霾》是当代艺术对于社会科技发展的批判性思考,那么这样的思考同样存在在文学作品中。陈楸帆早在2006年创作的一篇短篇小说《霾》的开篇便是:“老孙住在十七楼,正对着大路,没遮没拦的,要是一觉醒来天还没亮,那准是起霾了。”与曹斐影片中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相呼应,两部《霾》里,都能看到“科幻照进现实”。

曹斐在《未来志异》对谈现场


陈楸帆坦陈,小说《霾》描述的也是人心理“异化的”状态。他认为,“异化”这个词富有多重含义:“异常”(abnormal)、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资本角度对人的异化(alienation)、辐射对于生物性的变异(mutation)以及有意识地通过科技手段对人类进行变异的后人类主义(post-humanism)等等。“霾”作为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产物,既是一个“新常态”,也是一个异常的状态;而大众如何去接受它、政府如何去定义它,则多少揭露了权力、话语权角力的过程。


科幻得以让人窥见现实的另一种可能性,它如何去扮演在社会、经济、政治议题中的角色,是陈楸帆所关注的。他提出的“科幻现实主义”理论即是对主流文学中现实主义的补充,敏锐捕捉到探讨科技与人之间关系的视角。

“未来志异”论坛现场


不论是科幻文学还是新媒体艺术,它们都与科技、科学休戚相关。科技的发展、交流媒介的变化,已然渗透到日常的生活与人际关系中,并不是特别的存在。


艺术与文学创作面对科技变化所作的回应,是来自不同领域的对谈者汇聚于“未来志异”的缘起,至于艺术与文学、科技和媒体还将编织出怎样新的智识建构、塑造怎样的新的个体认知,且听“未来志异”下回分解。(撰文/谢斯曼)

*除特别标注外,本文图片均来自TANC,摄影师李冰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