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彦:论逸笔草草和坐卧畅游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394   最后更新:2017/02/05 10:39:15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17-02-05 10:39:15

来源:雅昌艺术网 文:杨小彦


逸笔草草,哼!

  从小喜欢作画,后来明白是童年多动,涂抹兴致不断,顺势学了艺术,挂着艺术家头衔,招摇过市,算是威风。不过,一旦艺术成为专业,就等于进入专业场拼搏,有很多类似的高手彼此较量,不深沉也得装深沉,否则就会没面子。至于艺术竞争之道,主要是参加各种展览,从高大上的国家展览,到次高大上的省级展览,再到更次的市什么会举办的正式展览,最后,便是参加山寨版的同人画展,几个当年学画的朋友,据说已经是资深美协会员了,凑在一起,把平日之作悬挂起来,再招呼各方要人前来站台,以为不这样就不专业。这样做,是有一份自豪在的,否则就不会辛苦张罗了。

  作为职业艺术家,参加展览很重要,不仅要认识评委,还要适应评委趣味,了解他们的喜好,否则一定没戏。渐渐的,我发现艺术界出现了一种“展览体”,周全细致,面面俱到,入眼的同时,似乎提不出什么意见。幸好现在数码化时代,照片像海洋一样泛滥,写实的据此描摹,再加一点绘画语言,就可以去展览了。也因为这样,艺术中之成功人士,明白作品要分创作与习作,习作为创作服务,创作为展览服务,展览为名声服务,因为展览参加多了,名声就会起来,然后受各方追捧。到那时,你不想做艺术家,恐怕也难。

  闲时翻元代倪云林年谱,发现他的趣味是逸笔草草。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胡乱涂抹。那个年代没有展览,所以无所谓“展览体”。甚至,倪云林还强调说,他根本不会作画,说他是画家,真羞辱了智商。当然,我知道倪云林是个怪才,患有严重的洁癖心理症,行为举止怪异,几乎不近人情。中国绘画史给他很高地位,以为是从元到明绘画风格转折期的伟大艺术家。突然我想到,如果他有幸活在当下,艺术史还会这样推崇他吗?他还会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吗?至少,我想,他肯定入不了美协,做专业画家可能也没机会,更遑论学院老师了,原因当然就是他只涂抹不描绘。老实说,不送他去精神病院就是包容的了,还敢想做艺术家,说什么逸笔草草?哼哼!

卧游畅神

  古人伟大,圆满了山林精神,以为避世最好进山,找一洞穴呆着,喝天降之露水,采天养之果浆,睡天做之石床,吸宇宙之真气,以延年益寿,并灭绝世俗烦恼。中古大画家宗炳留下了一段文字,认为画山水之妙,乃是“卧游畅神”,因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于是有乐山水者,为做仁者智者,常常进山。夏天进山,果然比山下凉快,但蚊子虫子山蚂蝗轮番进攻,细皮嫩肉的,很快就肿胀起块,赶紧用现代科技成果,比如什么避蚊水之类,涂抹全身,再用现代设计之山服,紧裹全身,系好裤脚,以求保护。徒步走山,形胜势险,但要带上棍子,万一碰上黑熊,千万不要奔跑,而是圆瞪双眼,紧张对峙,用精神胜利法战胜之。否则,你一跑,熊就来劲了,快步追上,给你一巴掌,再用屁股揉你那么两下,不死也落个半身残。冬天进山就是另一番情趣了。比如终南山,大冬天的,大雪覆盖了四周,一片惨白,进山时是要做些准备的,更要小心迷路,否则转了半天,失联了,世界找不到你,你也找不到世界,最后呼啦一下,永远躺在山的怀抱里,永恒去了。

  以上是行走。对比起来,住在山里水边更有野趣。我有朋友在半山盖房,沿坡建屋,临水修道。去赏玩,留下过夜,晚睡床上,看窗外野林,听夜半蛙鸣,闻流水欢唱,好不快意。白天来到水边,见湖清澈无比,一望不见底,忍不住下水嬉闹。朋友提醒,一定要带救生圈,否则突然脚上抽筋,一咯噔,到水底喂鱼去了。

  然后坐在湖边小亭,呷口好茶,听朋友讲“创业史”,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项系统工程,如何引水,如何通电,如何防毒蛇,如何避蜈蚣,如何杀白蚁,等等,等等。这说明要住深山水边,而且还要舒服,首先要有现代化设备,而且必须一应俱全,一样也不能少,否则,痛苦将变得非常具体,具体到你最后永远逃离深山,回到单调的现代化都市,待在明亮而乏味的公寓里,每天发呆。

  这时才知道,卧游畅神原来是一种理念,一种想像,而不是现实。古代伟大的山水画家,可能也没几个真的一生都呆在山林里,否则,又如何去卧,怎样去畅?既不能卧,又无法畅,神就飘忽,游也就是虚的了。大概古人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发展出完美的山水画体系,让我们看画,躺着看,做睡卧状,还要有红袖添一点香,泡一壶茶,然后进入梦中,卧游卧游,畅神畅神,而不必真在山里水边受大自然之苦。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