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巨川:碎片间的图绘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968   最后更新:2017/01/18 21:04:33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7-01-18 21:04:33

来源:艺术界LEAP 文:张山


《红线二号》,2004年,场地装置


起始于一块红砖和一台手持摄像机——李巨川最开始的创作就曾不具备典型的录像作品的特征:没有预设的观者群体,也没有预设的观看空间或平台。相对于那些注定要进入体制化的语境(并进一步被诠释、探讨、流通甚至炒作)最终被赋予一个相对稳固意义的作品来说,李巨川的作品在按下停止键的(如果当时他使用的手持摄像机有停止键的话)时候,就戛然而止地完成了。一条没有经过任何剪辑的连贯长镜头,没有布景,没有剧本,也没有演员,有的只是客观的真实世界。而红砖、手持摄像机和创作者的身体,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成为了闭合的环:任何一者都不能缺失,但也不直接与外界产生意义。


这其实也符合李巨川1996年在《关于一种具体建筑》中的表述:“我把我目前的工作称为具体建筑。具体建筑关心的是:在此一时刻,在此一地点,对我个人来说,建筑如何可能?”在这个创作者的自述中,自我的坐标是唯一的出发点,而在现代意义上的典型建筑创作中,必要的工具笛卡尔坐标系(2)缺席了——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建筑材料能指的红砖(有时是红线,有时则是其他人)。在李巨川的叙述中,因为大部分的作品中都是以录像的形式存在——这种工具取代了典型的建筑创作工具,却并不是唯一可能的替代品。

《在武汉画一条30分钟长的直线》,1998年,录像,30分钟


在李巨川的叙述中,建筑等同于一种关系——身体与客观世界的关系,这虽然不难理解,但是却主动离开了对“建筑”惯常的定义:通常建筑指向的是与其创作本身发生关系的空间,而不是创作关系本身——尽管空间和建筑从来不是等价,它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也仅仅是近几百年来的发明,但是,当建筑创作的工具(3)和对象(4),其边界双双都被重新划定后,李巨川这样的工作方法就显得十分危险,究竟是什么,让替代典型建筑创作的工具和建筑本身这个术语,在新的叙述中有效?


与此同时,也正因为建筑创作的工具和对象被双重替代,这种自我和客观世界的两者关系(同时也没有用一种可以被解读的语言表达出来的时候),反而在两个相互孤立的语境之间创造了灰色地带,这个灰色地带又进一步地将建筑和当代艺术两种相对孤立的语境并置,形成比对关系。另外,不可忽略的是,当李巨川选择录像作为一种替代建筑创作的工具时,观者和观看的空间就必然成为客观存在的了。这种欲拒还迎的运动状态在李巨川的一系列作品中都有所体现,而一种可能阅读的空间就产生于各种条件交叉和相互挤压后的缝隙之中。

《在武汉画一条30分钟长的直线》,1998年,录像,30分钟


最典型的运动状态反映在镜头和图绘之间的冲突。李巨川作品的逻辑多遵循着某一种特定的线路,也就是图绘的方式:一个起点、一个行动的规则和一个终点。但由于镜头画幅本身的限制,画面所涵盖的内容往往比肉眼所感知的范围小。因而,对于观者来说,许多可以帮助在头脑中进行定位、图绘的线索,就变得隐晦。在作品《21楼有多高》中,李巨川手持着摄像机爬上一座高楼,在阴暗的楼梯间,画面无法维持稳定,只留下创作者因运动而变得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以另一种方式让人感受到了实际体验中的重力感;在作品《北京城墙2000》中,摄像机镜头从出租车前座回拍后座的两个女孩,观众从两人面孔的空隙之间看到出租车行驶过程中的北京二环路。如果没有对北京城基本的了解而直接面对这样的画面,观者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画面和北京的城墙联系在一起。但在影片的一开始,李巨川拦下出租车,对出租车提出的要求就已经直白地阐明了作品的逻辑:“请沿着北京城墙走一圈。”司机回答:“不就是二环路嘛。”

《北京城墙2000》,2000年,录像,54分

另外一种运动状态则是由作品创作中的“即兴”带来的。正如前文所说,作品遵循了宏观的图绘方式,但过程中所发生的情节和细节都不是计划好的,而是根据时空中正在发生的一切随机产生的。这种“即兴”带有表演的性质,但又没有预设表演的对象。相较典型的建筑作品创作,李巨川的创作更像是房子建好后,人们在其中活动的那些时刻。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李巨川的所有创作都发生在中国的城市之中,“中国城市”这个客观存在的环境为作品预设了一系列不可忽视的前提。从武汉到北京,剧烈的城市发展把城市的个性渐渐抹平,这个建设中的状态让城市变得充满了飞地和碎片。做图绘的意义本身在于,当人具有了相应的知识,便能在身体感知中去把握现实,重构世界;但是,这建立在世界是一个完整结构的前提下,如果客观世界本身就是碎片化的,身处其中的人,即便有再先进的工具也没有机会将这些碎片用单一的逻辑整合起来。对于要生发于此种客观环境且基于图绘的作品而言,录像这种工具,反而能够成功地在碎片中穿刺、衔接。

《南方公路》,2013年,录像,77分钟


李巨川2016年最新的项目“快乐蜂录像厅”作为工具的录像被设定好的观看空间取代——一个八九十年代的录像厅。李巨川之前的录像作品和一些二手商店淘来的香港电影在这个录像厅里轮番播放。但若仔细阅读这个项目的简介,让人感到这似乎又是另一种层面的图绘:“‘快乐蜂’这个名称来自于这个地方的前身‘快乐蜂奶茶店’,奶茶店至今仍标注在多个网络地图上(如高德地图和百度地图),因此,当你在地图上搜索‘快乐蜂’时,将获得我们这个录像厅的准确位置。”——不同的是,这次衔接起来的,是时间而不是空间了。


脚注:
1. “图绘”来自英文词mapping,也被译作制图、测绘、地图术。
2. 直角坐标系和斜角坐标系的统称。
3.“工具”对应上文提到的笛卡尔坐标系,在李巨川的工作中,通常完成建
筑设计的方法是被取消掉的,如使用平面图、立面图、模型、渲染,再使用
建筑材料搭建起来的一整套完成方法。
4.建筑的“对象”在这里指的是建筑结构和建筑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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