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帅:容海恩与艺术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742   最后更新:2016/10/18 20:58:52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16-10-18 20:58:52

来源:Hi艺术 文:杨天帅


陈志云在商台节目《在晴朗的一天出发》问候任立法会议员容海恩,何以在选举论坛上总是答非所问,容海恩说:“好多前辈教我‘你不要直接回答他们’。”她的答案令香港人哗然,原来建制派世代相传,还有这一套玩法。
而这其实没有甚么好哗然的。权势以模稜两可的答案敷衍社会,敷衍民众,原是常有的事。他们会直接而坦诚地给你答覆才是奇闻。正因此,艺术界才得以找到与权势结盟的空间。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真知灼见,而是纯粹逻辑推论:因为当代艺术家(这里仅指主流艺术家,而非所有艺术家,下同)要回答一个问题,表达一个讯息,很多时候就是“不直接回答他们”的。开放性、多元意义、解读空间,向来是他们追求的元素。比如他们会讲:“你觉得这件作品是什么就是什么”;而不喜欢讲:“我正在画一条狗,你觉得像不像?”若你问艺术家,对于资本主义有甚么看法,他们也许会在一块镜子上涂抹颜料(Capitalism in the 21st Century 2,Michael Wilkinson,2014),也许会将一张 50 欧罗纸币抽象化(Money Painting(50 Euro) ,Reena Spaulings,2005),也许会把很多钱币黏在地上(LOST MONEY,SUPERFLEX,2009)……他们一定不会列出坚尼系数,不会列出贫穷人口数字,贫穷线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甚至会觉得,用绘画或摄影直接记录贫穷人士的生存状况是不妥当的,因为这做法太过直白。

你再质问他们:“到底你对资本主义有什么看法?”他们说:“一切已经表达在作品里”。你问:“最少你告诉我,你是否支持资本主义,YES OR NO?”他们说:“一切已经表达在作品里。”

容海恩其实是个艺术家。我这样写,并不表示对上述作品有所批评。我也不是说艺术一定要直白,开放性不好,我只想指出一点,即权势爱艺术,不无原因。艺术的含糊性帮助他们在许多问题上含混过关。只要把一件可能在权势又可能不是的作品挂在家里,那已经足以意味他对自己的权势有所反思,也可能没有。

艺术的开放性是权势的护身符。我们必须要求容海恩不再以“反问”或种种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来回避她的政治责任。所以,若不想要艺术成为权势的护身符,艺术的讨论也有必要引入更加实在的角度。

我就是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大地予我”的意义。“大地予我”是伍集成文化教育基金会的项目。去年,这个项目在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中,邀请多个香港农夫前往当地,用大半年时间种菜种米,并带领一批香港学生体验农耕工作。主办人之所以这样做,只因为他们相信,香港需要农业──香港自开埠以来,为经济发展,已经将农业牺牲得太多。透过计划,他们寻求的是香港整个文化风气的改变。
这就是他们的艺术。不是含糊地画几个水果,不是把做一件大型稻米雕塑,而是用最实际的汗水换取最实际的粮食,没有丝毫含糊之处。这就是“大地予我”。

计划此刻正在湾仔集成大厦Our Gallery举行的“大地予我”回顾展(展期至11月6日止),亦恰如其份地反映了这种实际的态度。尽管有杨秀卓创作的艺术品,但它们在展览中却并未占重要位置,而是把主角让给一部关于计划的纪录片、一条详述计划始末的时间线。展览还附有一面民主墙,上面提问:“你认为香港需要农业吗?”下面有人答:“需要!要自给自足!农业是立身根本!”
利益申报:我和香港艺术作者查映岚亦有参与是次项目,并在近日发表《农人の野望:大地艺术祭与港日乡城连结》一书,藉此记录项目细节,并将讨论延伸至香港与日本的城乡问题比较。尽管这是一部“艺术计划”纪录,然而研究方法却更接近于社会学。我自以为,这也是消除项目含糊性的策略。

尽管头盔已戴,后现代主义者与艺术原教旨主义者读到这里,也许还是要发牢骚。他们会说:一旦排除了开放性,必然会导致对某些意识型态的压抑;又或一切不过是语言的游戏,永远有无限解读空间,所谓消除含糊性不过是有毒霸权的糖衣;又或者,艺术的价值就是开放性,失去开放性,艺术便不再是艺术,云云。

这些我都懂,因为我以前说的就是这些。好像已经讲过,不过请让我多分享一次这个小故事:我仍然记得某日,我跟一位老教授口沫横飞地发表了我的这些见解,还抛出许多理论证明佐证这些观点。老教授只是道:“你说的都不错,只是不是很有意义。”他说,现在你想像一个正在衰败的岛屿,它本来有一百个人,一年后,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如今只剩三十人了。

每一个人都是现实的人,而不是形而上的人、符号的人、语言的人……老教授问我:“你到底打算用怎样的开放性,去拯救这个岛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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