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为什么用机械手代替画笔?这里是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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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蜜蜂窝 2016-09-23 11:10:32

来源:artnet


刘小东,《失眠的重量》,2015-2016,实时媒体流装置;3台绘画机,画布;500x250x400 cm,“术问"展览现场。图片:致谢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何谓信息时代的真实?泛化的基本数据如何构成纷繁的艺术图像?在9月17日上海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Chronus Art Center,CAC)新展“术问——刘小东、卡斯滕·尼古拉、白南淮三人展"的开幕座谈上,策展人、CAC艺术指导张尕与艺术家、嘉宾以“术问及真实的回归"为题,热议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对于艺术与“真实"的影响和再造。

左起:CAC公共项目负责人丁博、CAC艺术指导张尕、艺术家刘小东、艺术家卡斯滕·尼古拉(Carstern Nicolai)、白南准艺术中心总监徐真锡(Jinsuk Suh)卡尔斯鲁厄艺术与媒体中心(ZKM)策展人菲利普·齐格勒(Philipp Ziegler)



张尕在座谈中梳理了“信息论之父"、提出信息熵此概念的美国数学家克劳德·香农(Claude Elwood Shannon)以及其他学者对信息的基本理论和定义,并谈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莫里斯·塔奇曼(Maurice Tuchman)等人在美国发起的多项有关技术与艺术交互的项目实验如何激发了今天CAC“艺术&技术@"项目的诞生。


刘小东在“术问"开幕式上。图片:致谢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刘小东谈到了他如何耗时两年与技术工程师合作,完成了《失眠的重量》这件作品。当地理实景转换为机械触手下的抽象画作时,数据是如何解构了客观真实又重构了另一种不一样的真实。卡斯滕·尼古拉则提到了他对于“通用"语言的兴趣,并试图找到一种忽略文化和差异、能够触及到所有人的艺术语言。对他而言,数据和数据背后所指涉的真实也许并无分别,从某种程度来说,艺术一直在创造另一个层面的现实——不管它是一种再现的现实还是形式主义的现实。

座谈结束后,随着刘小东在三台电脑上按下空格键,正式启动作品《失眠的重量》,展览宣告正式开幕。

刘小东在开幕式上启动作品《失眠的重量》的瞬间。视频:致谢鲍文炜

展厅内,白南淮的作品《成吉思汗的复原》——一位骑着单车的“成吉思汗"机器人背负着象征加码信息经由电子路径传输的二极管符号,似乎从互联网刚刚大众化的不远过去飞驰而来,并仍然对未来产生意义。

白南准,《成吉思汗的复原》,1993,电视监视器,录像播放机,霓虹灯,彩色默片;260x100x220 cm。图片: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卡斯滕·尼古拉的装置《Unitape》则如他自己所言:利用数码创作的艺术并不一定意味着“冷"和“没有感情",在与动态图像紧密配合的滴答声效中,观众仍能感受到一种浸入式的神奇体验和流动变幻的诗意。

“术问"展览现场图:卡斯滕・尼古拉,《Unitape》,2015;DLP投影仪,投影屏幕,镜子,计算机,声音,带扬声器的长凳。图片: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刘小东的作品,三只机械臂正擒着连同颜料管的笔,在白色帆布上开始对于外滩街头、三里屯路口和刘小东家乡广场这三个别有深意的地点进行实景描画,一边的电脑则播放着摄像头实时拍摄的动态影像。二十多年前白南淮的雕塑中,那位机器人所预言的,在身后刘小东的作品中成为了现实。三个月后,这个机器人画作最终会呈现怎样的模样?刘小东也没见过,他和所有观众一样,期待着数字技术带给他有关“真实"的新认知。

刘小东,《失眠的重量》,2015-2016,实时媒体流装置;3台绘画机,画布;500x250x400 cm,“术问"展览现场。图片:致谢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艺术 & 技术 @"项目首期为期三年,每年邀请一位从事传统媒介的中国著名艺术家和工程技术专家及相关企业配对合作,共同探讨、研发并制作一件独特的,有别于其长期建立起来的艺术语汇和形式策略的作品,从而打开新的视野,进一步拓展这些艺术家的实验潜能。

这种配对式的展览形式创造了一种在对技术的使用上不同方式间的比较和在阐释技术的本质及其衍生出对当代意识的塑造影响时不同的文化、历史视角之间发生的交流与对话。该展览结束后将巡回至另一国际合作机构。“@"意味着“艺术 & 技术"项目作为一个开放性平台欢迎未来的伙伴机构,以“@"结尾也代表着项目多元化的发生地。与展览同步,将组织主题性讲座、工作坊等作为配套研究。从项目的构思到实施将予以跟踪纪录, 并形成文献,在三年周期截止时,结合专项论文予以出版。

artnet x 张尕 x 刘小东


张尕 CAC艺术指导

刘小东 艺术家



术问这个词的的由来?

:“术问"(datumsoria)这一新词由“数据"(datum)与“感觉中枢"(sensoria)合成而来,指代内在于信息时代的新感知空间,它显现了新的真实逻辑,这一现实是基于由 1 与 0 的泛型所构成的二进制脉冲的虚拟力量,形状与形式从泛型的内在性平面中涌现并实体化。真实,既不是对再现的追求也不是超现实,而是被掩饰的虚拟性。真实是作为生成性的泛化,它是涌现或是创造的原理。


“艺术& 技术 @"项目的首期项目为什么第一个找刘小东合作?

:三年的第一期想从比较重要的艺术家着手,而且艺术家以传统媒介作为他的主要工作方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东,作为画家,最原始意义上绘画这个概念,小东在这个概念里是个非常举足轻重的艺术家;第二点我和他很熟悉,知道他有冒险和好奇的天性。从这么一个雏形到最后一个最大的作品,本身的过程比作品本身更重要。

刘小东《失眠的重量》作品搭建现场。图片:致谢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失眠的重量》是刘小东为此次展览专门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创作构思是如何展开和确定的?

:前几个月张尕就找我谈了让我做个新的异想天开的项目。我对有质量的人的挑战是很有斗志的,他是一个先进思想的骑手,他思想对我们来说都很古怪,他提出的这种挑战,我觉得我应该迎战。

我当时说我最想做的就是测量忧伤的重量。忧伤时的确感到体内有种像水银一样的东西,随着你的辗转反侧而慢慢沉在你身体挨着床的那面。忧伤是有重量的。他说这是好主意,他就想让我以艺术家的想象力去做我从来没做过的东西。让一个画家做全新的艺术是有意义的。后来他回美国,我又找李柯、方可谈此事, 他们说也许能做但操作很难,得测量多少人呢,如何在他们忧伤的时候找到他们?后来我也觉得荒唐,就开始往影像上发展,比如“少年取灯",“如何优雅地转身"等等,这些好操作,找电影后期高手就可实现,又延续了我画画的视角。后来再给张尕看了我想法的草图,他说还是最初的想法最好,忧伤的重量,这种思路是有意思的。我说难在操作性,他说你别管操作的事,可以找各种科学家操作。


在策展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我不想预设什么东西,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我有一个信心。我知道小东答应了,他肯定会认真去做了,我就放手让他们去做。他想法很古怪,他要去称感情的重量,这本身就是个有趣的概念,画画是表意的解决这个问题,象征性的去解决问题,但是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是可以达到从肺腑上感受到这样的重量的,这就是我们开始的一个起点,中间又走了不少迂回的路,各种各样的想法,最后归结到使用远程信息处理和计算机视觉生成自动化系统,因为小东对技术不了解,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所以有的也确实是现在最尖端的技术所解决不了的。小东到现在对这项技术已经比我更了解。

刘小东,《三峡大移民》 。图片:致谢艺术家



在刘小东以往的创作过程中,直面绘画对象或者说亲眼看到绘画对象一直是你创作的核心精神之一,你也曾说过“我没有看到的东西,我绝对不画"。此次用摄像头代替你的眼睛(运用远程信息处理和计算机视觉生成自动化系统技术),从艺术层面你是如何考量的?

刘:艺术家的原创性是第一重要的,再者就是再生能力。要想成为一个更好的艺术家,后半生需要培养自己的再生能力。目前的这个项目和我以前的绘画可以说有着内在的联系,但是又完全不同,通过这次实践,我也能利用今天的数字技术来完成我的感知力,这在之前是无法想象的。

我希望这个作品能和我过去的作品距离拉的再大点,它会更满足我的好奇心,觉得远离已知的东西是人需要不断历练的一个过程,如果一直在已知的里面折腾,人就会有一种知识惰性,创造性的惰性。


三个摄像头的选址经过了仔细推敲,为什么选择这三个地点?它们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

:这三个摄像头的选址的过程接近我过去取现场绘画的选择。我一直在户外作画,选择在哪里我都有自己的考虑。我一直很想画城市,但是其实城市是很难表达的,比如我想在这里画,但是这里不让你搭棚子,它不像在乡村,你爱搭哪儿搭哪儿,搭完你就走人,城市不一样,城市有城市的规范,城市如果你简单地画它的外貌也没有什么意思。绘画发明的时候,都是描绘肖像,乡村风景。绘画和颜料有他自己的基因,它的基因不为现代的建筑服务,它有一点无力。


对电影艺术的实践是推动你走上新媒体艺术的动力之一吗?

刘:从事任何不熟悉的领域都是推动你走的更远的一个积累,从事电影让我变得不仅仅是一个画家的眼光,这个过程本身就在于寻找形式。你的过程越有意思,你的形式的可能性越多。我们作为画家都是在寻找形式,如果老是封闭在自己的惯性思维里,你的形式永远是过去的形式。你逃不出毕加索的形式,也逃不出杰夫·昆斯的形式,因为他们都是每个阶段的丰碑,你如果想要突破他们,你一定要在另外一个领域有所摸爬滚打,才能在不知不觉中寻找到一个新的形式。


与绘画创作相比,此件作品动用的人力与时间跨度上都大不相同,在“观看"上的经验上也大相径庭(不再是肉眼,而是远程的摄像头)。能否谈谈创作的过程和感受?与你的绘画实践的区别在哪里?

:绘画是完全一个人完成的,其他人最多是帮你搭架子和挤挤颜料。这件作品不一样,这件作品从最初的灵感,编程,如何编辑到最后的完成都是大家一起讨论和完成的,虽然是围绕着如何落实我的想法,但是在过程中根据他们的落实,我会再去变化我的方向,然后这样一步步推进,这和今天城市人的生活也有类比性,因为如今城市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互相协作的。这是当今的一个艺术状态。而古代的艺术家都是一个人,因为他怕他的手艺被偷走。

艺术家白南准,摄于1983年。 图片:Wikipedia



展览中三位艺术家与其作品的选择,策展上是基于怎样的考量?三件作品间有什么内在逻辑?

:白南准是媒体艺术的先驱,Nicolai则是一位国际知名的媒体艺术家,刘小东他作为一个传统画家,当他在创作这样一个作品的时候,他和这些历史人物,和目前在这个领域很有成就的艺术家之间能不能成为一个关系是我最初的考量。再者我也在观察一个传统艺术家做出的新媒体艺术作品和以新媒体本身为创作手段艺术家作品放在一起又会产生怎样不同的感觉。

当三件作品聚在一起之后,最初只是对于一个“形式"的考量,最终纳入一个对“真实"的考量。在刘小东的写生作品里已然显现出他对真实的追寻保持着某种对表象性真实的回避。我的个人理解是他一直在追问一个“真实",那么这个“真实"在数字时代又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最后形成了这样一个解读,三人的作品形成对“真实"的重新认知,去理解在数字时代“真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刘小东《失眠的重量》作品搭建现场。图片:致谢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失眠的重量》围绕着白南淮的“堂吉诃德"式的装置《成吉思汗的复原》布展,这样的装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考量?

:白南准(的作品)是个历史人物,不是真的机器人,是个机器人雕塑,不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或者半自动化的一个机器。而小东这个作品是机器人,机器作画,但是它不具有拟人的形象,但是它的功能却是个机器人。机器人和机器人之间产生这样一种关系。白南准的这个作品《成吉思汗的复兴》(The Rehabilitation of Genghis-Khan)创作于1993年,当时正是网络刚刚开始变成视觉浏览器,互联网真正开始大众化的那一年,小东这个作品本身建立在流媒体的基础上,通过互联网和机器人,就是把白南准当初想象的东西在他这边实现了,由此形成了这样一种对话关系。

白南准,《成吉思汗的复原》局部,1993。图片: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新媒体艺术现在在中国的发展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和国外相比的特殊之处?

:我做这个项目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拓展国内对于“新媒体"这个概念的认知。其实新媒体和艺术的结合,所涉及的范畴,所能给予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影像这一概念,通过和艺术家的合作,给艺术家创造一个新的可能性,同时给更多的人一种启示,从其代表性作品来了解媒体艺术作品的广度和深度。我们这次的技术,包括硬件和软件,都是团队特地开发定制出来的,并不是现成的。从流媒体把图像获取出来,再转变成一个机械自动绘画的装置系统,通过建立自己的技术,对于“形式"这个概念做一个新的补充,媒体艺术通过技术的创造来形成它自己的形式语言。

国内目前的认知还停留在使用Photoshop, Youtube和Instagram等,大多都是利用一个既有技术,而不是化解这个技术,你其实就是给别人做广告。好像是艺术服务技术,别人开发一个技术,给你一个既定的可能性,然后你在这个里面运作,你会被他的形式语言所局限住。真正的媒体艺术家是会去开发自己的工具,所谓工具,其实就是他的形式,创造一个新的语言,这个语言就是这个新的技术。

在中国,艺术整体上来讲还是处于“人本主义",对人的、对社会的关怀和关注,来作为它的艺术合法性。而艺术的对象不应仅仅局限于此,比如Carsten Nicolai,他是在寻找“感觉"的真实感,身体对物体什么反应,物体和物体之间发生什么样的关系,这种艺术诉求本身探讨的问题也就更广泛些,对形式的述求,创造自己的形式的时候,他有更大的运作的空间。首先是观念问题,其次才是技术(工具)问题。这就是造成中国很多新媒体艺术单一性的原因。

“术问"展览现场图:卡斯滕・尼古拉,《Unitape》,2015;DLP投影仪,投影屏幕,镜子,计算机,声音,带扬声器的长凳。图片: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新媒体艺术研究和收藏在未来几年是否会成为大势所趋?

:肯定会,因为新媒体是今天使用的语言。从市场的角度,今年佩斯画廊(Pace Gallery)在硅谷开设了一个占地2万平方英尺的空间专门用来展示当代数码艺术作品的空间,由此可以看出这些大画廊也开始关注他的新的藏家群。作品多了,形成一种状态和势头,藏家自然也会多,藏家多了,销售自然也会高,二级市场就会产生。


像CAC这样的一个公共艺术机构,会如何去做好媒体艺术的公众教育?

:展览本身就是一个教育,我们的展览都是经过很周密的考虑。这个展览本身就是研究产生的成果,这就给观众传达了一个信息,艺术家和我们在做什么。还有公共教育,通过讲座和工作坊等一系列活动来深化。我们也确实给大家新的东西,大家都在做当代艺术,但是都大同小异,给你的刺激是有限的,这种刺激本身就是一种新鲜感,必须要有新鲜感。

刘小东,《失眠的重量》局部。图片:致谢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你认为架上艺术在不久的将来会消失吗?在未来的语境下,绘画的使命和功能会有怎样的转变?

:会把绘画逼到它最优势的东西,它会退缩他的墙角,它会更有力量。其他的功能都能放弃,它会比以前的绘画更加动人,它的新可能性会更加直指人心。

:因为艺术领域的大大拓展,绘画作为很多艺术形态当中的一种,它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它可能不再是一个主导的艺术形态,但是永远会是一个合理合法的艺术形态。当所有的东西都变成媒体艺术,它也就像曾经有段时间一切都是绘画一样,可能需要别的东西来补充。在今天有这么多种可能性的情况下,比如小东,确实对绘画做出一些贡献,这样一个传统的行业,做出一些新的东西,是它了不起的地方,它也证明了他可以自我更新,具有一种艺术家的活力。

刘小东答artnet读者问


刘小东为artnet读者手写的问题回答。图片:致谢艺术家刘小东及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



(读者)姚:刘老师,你好。我想问问你为何这次抛弃画笔,她是不是已不能表达你现在想表达的东西了?

:我喜欢有质量的人的挑战。这次是应张尕之战,认真搞一下新媒体。绘画和新媒体各有所长、不可替代,都是表达个人世界观的工具。


(读者)超:就像刘老师说的,这是一次对媒介和观念的新尝试,结果是未知的;我想,绘画从关注结果转化为关注过程;而且在绘画语言上是一次完全的转变,从具象到轨迹或痕迹,都是很大的变化,所以想问下艺术家是如何产生这种想法的?

:近些年我的绘画项目已显示了绘画过程的重要。这次新媒体远程数字传递绘画把过程的每分钟都展现出来,为期3个多月,只有最后一秒才算完成。这也算是某种内在逻辑推动我去到这步吧。

文:鲍文炜/李茜

采访:李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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