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赵赵:我们生在了“最好的时代” 不如做些什么!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1797   最后更新:2016/09/04 22:42:53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16-09-04 22:42:53

来源:雅昌艺术网 文:罗书银


2016年9月3日,赵赵近十年来最为重要的同名个展“赵赵 ZHAO ZHAO”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开幕,此次展览呈现了《塔克拉玛干计划》、《西装》及《刀》三件全新的作品。且同时推出了画册《赵赵2016-2006》,以倒叙的方式介绍了赵赵这十年来的艺术创作。图为艺术家赵赵(中)在展览开幕现场。

记录了《塔克拉玛干计划》的影像作品

  在赵赵可能所指涉的“我们”的范畴内,当然不是包括我们所有人,或许是那些和他一样,生活在这个大的“城乡结合部”的国家里,同时已经完全失望的人。于是这个社会在当下所存在的各种各样的矛盾、问题成为了他们“利用”的对象,为他们提供了不断的创作源泉。他们和更多人的不同之处也许是: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做点儿事情,给这个社会制造点儿麻烦,又可以让生活不那么没劲儿;而在更多的人那里,他们坚信这一切糟心的事情只是有特点的社会主义发展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而已,所以需要忍耐和等待。


艺术家:赵赵

  赵赵看起来身强体壮,一双单眼皮儿下面藏的是锋利的眼神,拥有边疆大汉的粗粝皮肤,再加上下巴的一小撮胡子,以及常年穿着的一身黑衣。可以想见当他选择去一个普通的家庭做客,完成他的作品《家庭》的时候,这个不速之客对这个普通的家庭心理安稳上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留他吃一顿晚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还想继续过夜?额······想想就害怕。


赵赵作品《家庭》,这件作品是赵赵去到一个普通的六口之家“做客”,与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原本计划过一夜再走,却最终因为这个家庭出于心里安全考虑提前请赵赵离开。

  因此赵赵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否则他早就生病了,像这个社会中所有的弱者一样,患上不同程度的精神残疾。在赵赵的字典里,没有“感动”这个词,他说这是人类感情中最低级的一种情感。不会感动,自然也很难为了什么事情悲伤或高兴。就像他在北京被雨水淹了之后,所有艺术家都抢着保护自己的画,他却买了一个气垫床,跑去淹的最严重的广渠门,在水上面飘着,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只有一点幸灾乐祸。他说:“我特别喜欢灾难,因为我想知道,灾难之后我们究竟会怎么样?就像中医一样,我知道这个人生病了,肯定不行了,但我还想知道这一切会怎么发生。”


赵赵在广渠门”欣赏“暴雨后的北京

  “活在没有明天的世界里。”这句话在赵赵这儿也许再适合不过。所以他只做总结,从来不做计划。当问他“你希望自己活成什么样的人”时,他巧妙地把这个问题进行了转化,“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头上长角的大恶魔。”言下之意似乎是既可以为非作歹,又不能被消灭。所以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的此次同名个展便是他对过去十年自己的一个总结,至于未来的十年,“谁知道呢,接下来肯定是更神秘的事情,不一定我能活十年”。

  但无论是现实层面,还是技术层面,赵赵都成不了他想象中的大魔头。所以他选择更切实际地做一些事情。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制造一些麻烦。从他身边的人,到这个社会,只要和赵赵扯上关系,那就别想好过。怎么说呢?有种“我过得不好,你们也别想舒坦”的意味。


赵赵把一块石头粘在广场上

  就像他此次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展出的三件作品一样,从《西装》与父母的对抗,到《塔克拉玛干计划》与自己和社会各个层面的对抗,以及《刀》这件作品对社会治安可能产生的隐性威胁。法律与道德的双重标准下,普通人不能、不敢、不会做的事情,赵赵却总想试试,仿佛在试探它们的底线在哪儿一样。

  如果再深究三件作品之间的关系,不难发现它们都与赵赵的出身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作为第二代新疆人,但和那些要不因为支援去新疆,要么因为逃难去新疆的所有汉族人一样,他并没有在这块土地上获得归属感,也许新疆人的身份还让他在从事艺术时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儿。所以出走和被驱逐在赵赵身上同时发生就像注定一般。

  由于时差的关系,新疆要比北京晚2个小时,所以生活在这儿的人们,有着漫长的午后时光,中午一、两点吃完饭,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太阳才会有落山的迹象,也才迎来了这儿人们的晚餐时光。草原、沙漠、戈壁和放羊的牧童,骑马的哈萨克人,也许是这片土地仅有的景色。漫长的时光和无聊的生活,注入一个失去身份认同感的人身上,也许会造就这个人强大的思想。一切可以变得很简单,一切也可以变得毫无意义。

  而当一个人失去身份认同感,失去对意义的追求,是否会自然地对自己所生存的社会产生质疑?也许在赵赵身上可以得到验证。赵赵说,“在这个国家,我们没有参与感,所以也就难以产生安全感,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国家里不会有人想更遥远的事情,只能把特别现实的问题搞清楚。所以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我身边有所谓的科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人会从哪儿来?在这个国家,没有人读书,读书只会让人更痛苦。”


《伟像》 青石 860×180×180cm 2011

  有人说,赵赵是艾未未的“干儿子”,受他影响很大,但事实也并不见得,因为当赵赵在他大学决定实施裸奔计划的时候,他们也许注定会走到一起。只是在他看来,和艾未未相比,他已经没有了改变社会的政治理想。“我为什么要对这个社会带来的灾难承担我的社会责任呢?我不乱仍垃圾,把自己的房子打扫的干净一点儿,我觉得对整个地球都已经有帮助了。”

  虽然赵赵没有改变社会的野心,但却有不被社会改变的勇气。用他自己的话说,在艺术圈的十年累积,看到许多同龄人已经高高在上,功成名就,而他所有的人脉和能够调动的资金只能支持他完成他的《塔克拉玛干计划》在沙漠里行走的这100公里,这已经是极限,因为这比《塔克拉玛干计划》的原本预算:200万已经高出将近一倍了。

  曾经,艺术家是一帮躲在象牙塔里,为了自己的乌托邦而奋斗的人,那是在一个有着强大集权的社会里才会产生的现象,这让80年代成为了大师云集的时代。而如今,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的侵蚀下,艺术家们失去了施展抱负的目标,更失去了对抗强权的方向。这多少让他们挥舞的拳头变得绵软无力,只能为了各自的名誉和地位而努力。而这直接导致的或许是在精神上走向消极。嘘!如果在当下你还跟别人大谈主义与观念,会被笑话的。


2014年赵赵在前波画廊北京空间举办个展“不安”

  赵赵觉得在艺术圈呆久了,人就自然而然变成了“石头”,这常常让他感到寂寞:“所有人都不发表任何意见,集体’装死’,你骂他不会还口,踢它搞不好伤着你的脚。”好斗的赵赵一直在寻觅着挑衅他的人,他的计划是,如果有人跟他约架,他一定不会赢。为什么?“如果两下把对方打跑了,就再也没有人陪他玩耍了。”

  在这个国家和社会里,很多老一辈的人觉得失望了,所以选择了放弃;更多的年轻人则觉得没有必要,所以选择放弃。但赵赵不一样,“正是因为失望和毫无意义,所以才能做,如果还有希望做它干嘛呢?别人颓废你也跟着颓废,你就和别人没区别了嘛。”

  所以赵赵也许应该心存感激,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做多么伟大的艺术,但他生在了“最好的时代”里,而他仅仅只需要选择去做些什么而已。


由《塔克拉玛干计划》中的四芯电缆材料在展览现场搭建的大型装置作品。

艺术家专访:

雅昌艺术网:9月3日在当代唐人艺术中举办的同名个展只呈现了三件作品《塔克拉玛干计划》、《西装》、《刀》,但为什么被称为你近十年来最重要的个展?

赵赵:之所以说这是我十年来最重要的一个展览,因为我同时出了一本画册《赵赵2016-2006》,以这三件作品为一个结点,在展览开幕当天同时发布。

  06年开始我做了大量的旅行,去欧洲等地,开始慢慢地做作品,08年我在艺术文件仓库做了第一个展览,那个时候能做个展在我这一波的艺术家里还是比较少的。这十年间,他们该有画廊的都有画廊了,该在外面折腾大展的都已经折腾了,可以说功成名就了。而我在这个展览三年之后,在前波画廊又做了一个大展,然后就上了黑名单,不让做展览,一直扛到13年。后来因为尤伦斯汉斯的展览,我去帮艾未未撤展,又被行业里的人排挤。所以十年来,我在国内做过的展览和可以做展览的地方其实不多。这是一个被消耗的十年,也是让我停下来去看看之前做过什么的十年。

  《赵赵2016-2006》这本画册采取的是倒叙的方式。其实往回看很短,十年里没有做几件作品。为什么发布这本画册,因为有些观念在里面,无论是在这个国家里的参与性,还是在艺术这个生态领域里的生存,希望可以以我个人的经历提供一个观看的线索。


作品《西装》展出现场,左边为原版西装,右边卫赵赵母亲亲手缝制的西装。

雅昌艺术网:十年的时间是否有教会你什么?无论是你发表意见的方式,还是你做作品的方式?有没有找到一种更巧妙或更智慧的路径?

赵赵:我觉得巧妙这个词挺好的。如果人能够巧妙灵活的去做事情的话,一定是非常棒的,因为他的基因里头可能有一种先天的优势。如果一个人用很笨的方式去做事情,肯定说明他在某些方面少了一根筋。但是少了一根筋的人也许会想的更少,但做的更多,所以有的时候我愿意稍稍改变一下,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偶尔再耍点儿小聪明,这样会更有乐趣。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儿的成本。所谓成本,就是赌博的时候你有多少筹码,这一把下去输不输得起。如果不考虑成本,是挺虚伪的,因为这不是一个动物的本能,如果反对这件事情,我也没有看到一个更好的结果。所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去赴汤蹈火,不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点儿事情而已。

雅昌艺术网:如果去选择十年间你最喜欢的作品,你会选择哪一件?

赵赵:我不能说喜欢某一件作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某一类作品:那就是有效的作品。所谓有效是因为我喜欢有参与感,所以你看我的行为作品都是参与感很强的。因为我们在自己的国家里参与感并不是很强。常常感到迷茫,就像你在一条高速公路上开车,但是起了大雾,前面看不见,但又特别柔软,特别浪漫,可能在死的一瞬间也不会有痛苦,因为你看到的都是特别美好的场景。


作品《刀》展出现场

雅昌艺术网:这次个展的三件作品都或多或少地与你的新疆身份有关联,你自己是如何看待的?

赵赵:新疆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地方,为什么我要走出来,因为我觉得那儿一切都太好了,我不属于那儿,在那儿呆着会糟蹋人家,还是早点儿离开比较好。

  可是一个人走出来容易,再走回去就很难了。就像爬山一样,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为上山有很多的可能,但下山就只有一个可能。

  《塔克拉玛干计划》是一个走回去的过程,是对自我的重新认识。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完成一件作品这件事情太小了,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完成一件作品。所以我是尽量带着作品本身和个人的经验往回走。但其实并没有走多远,我在北京十多年的积累和所谓的资源,也就只能走一百公里。已经消耗了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资金。整个展览下来耗费了将近四百万。

雅昌艺术网:除了消耗,你获得了什么?

赵赵:当你在完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你在搭建整个结构。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在搭这个结构的时候很多人看不懂。但现在我的结构已经越搭越结实,可很多人还没有看到一个雏形,我只能说让所有人慢慢期待。

雅昌艺术网:所以对于未来你有什么期待?

赵赵:这十年看来我的基础结构已经不错了。接下来怎么玩儿有点儿炫,但肯定是更神秘的事情,不一定我能活十年,每一天都努力吧。


附:《塔克拉玛干计划》、《西装》及《刀》三件全新作品介绍:




塔克拉玛干计划. 实施现场. 2015 I Project Taklamakan. Implementation Site. 2015

  《塔克拉玛干计划》:

  2015年10月,赵赵在新疆开始实施《塔克拉玛干计划》。他和30余人的工作团队由北京出发,带着100公里的四芯电缆和一台冰箱,行驶近4000公里,抵达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部后,将其用改装后的“探路者号”沙漠车运往沙漠。为了通过严格的检查制度,赵赵扮演成包工头、广告片导演等角色,不断与人周旋。到达轮台镇后,他们从维吾尔族生活区中接通电源,以此为起点,将电缆往沙漠中心方向延伸。全程耗时23天,共使用了10台变压器,以减少低压电能的输送损失。电缆尽头,一台装满新疆啤酒的双开门冰箱成功地被通电打开,在空旷无人的沙漠腹地运行了24个小时。而后100公里电缆、变压器和冰箱一同被运回北京,电缆被严格按照冰箱的高度1.86米切割打捆。整个计划的实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对于赵赵来说,项目运行的经费来源、与维族居民的沟通、长距离电缆的铺设方式等等每个环节都是他主动参与、介入社会的方式。

Dolce & Gabbana 西装. 2015 I Dolce & Gabbana Suit. 2015

  《西装》

  作品《西装》的产生源于赵赵全家赴美前,去北京连卡佛购买的一件价值近十万元的Dolce&Gabbana西装。这件奢侈品引发了他与父母意见分歧的一幕。在看到这件西装时,赵赵的父亲惊诧于一件衣服竟然标注如此高的价格,赵赵的母亲则认为只要给她三千元就可以做出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赵赵意识到这件西装会引发出三种不同的观念,于是主动引导了事件的延续发展。他当场买下这件西装,父亲勃然大怒,继而拂袖而去。回家后,他让父亲以擅长的方式写一篇对此事的看法,赵赵的父亲撰写了一篇近万字的论文,题为《从一件衣服说起》。他又给了母亲三千块钱采买材料,仿制新的西装。透过一篇文章和两件衣服,家里三个人的形象立体鲜活起来,观念冲突的产生原因、关于价值的评判标准、人与社会的关系等问题由此延展开来。

刀. 局部. 2009-2016年 I Knife. Partial Picture. 2009-2016

  《刀》

  《刀》是赵赵从2009年开始,陆续在新疆各地向当地人收集使用过的“英吉沙刀”。这种“英吉沙刀”以原产地塔里木盆地西部的英吉沙县命名,这种工艺佩刀的历史长达400年之久。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它是重要的生活用具和装饰配件,也是抵御危险的象征与自我保护的工具。而现在,这种传统小刀也成为逐渐被消失的历史记忆。7年时间里,赵赵从不同的个体与家庭中收到了1000把刀。与此同时,赵赵还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来记录收集过程中遇见的人,发生的故事。在展览中,他把这些曾经私人化的物品汇集到一起,变成面向公众展出的作品《刀》。

画册封面

附:画册《赵赵2016-2006》介绍

  《赵赵2016-2006》一书出版于当代唐人艺术中心举办的“赵赵——赵赵个展”开幕之际,以倒叙的方式回溯了赵赵过去十年的艺术实践,不仅是对艺术家创作生涯的一次细致梳理和完整呈现,更表明了必以今日的眼光看待过往的立场。全书开篇是此次展览策展人崔灿灿撰写的文章《咫尺与天涯》,他以展览中的三件新作《刀》、《西装》和《塔克拉玛干计划》为线索,勾连出艺术家在十年中的人生轨迹和创作方向,搭建起赵赵从新疆走出来又走回去的路径,并追问和分析了这样一种折返的动因和含义。而“折返”这个动作不仅体现在艺术家的工作和策展人的论述中,亦是整本书的基本思路——虽然是以时间为线索,但并非只是线性铺开,其中充满了时间及事件的迂回、重叠和交错。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