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崇真艺客 文：毛茜、李颜

       艺术家一定要有焦虑的状态

       今天所拥有的都是偶然

       明天就有可能会失去

       这种状态特别真实

       作为职业艺术家

       能用幸存的角度看自己

       才会有真东西出现

                                                                                                       ——金锋

金锋

踩着盛夏的尾巴，我们来到了金锋口中位于「乡下 」的工作室。电梯直达三楼，开门直接入户，工作室随即展现于眼前，金锋笑迎而来，解了初识的尴尬，「我可是话唠，你可能会后悔和我交谈」。随即，他微笑着递给我们每人一只随便雪糕。

两百余平的工作室功能区分明确，三面墙体依着尺寸各异的过去、现在以及即将要创作的平面作品，还有专为影像特效而设置的绿幕背景。工人师傅们则占据工作室中央地带，加班加点的赶工，那是新展开幕式上使用的表演装置。

金锋工作室

金锋和助手的办公区域是横跨了几扇窗的狭长空间，不大，但采光充足，窗台上零散着过往作品的模型小样，墙面则贴满了各种创作过程中所衍生出的素材，硕大的工作台上密布着N部台式硬盘和若干大屏显示器组成的视频工作站…

即将于九月举行的金锋大型个展，虽然涵盖多媒介类型，但对他而言，展览构思的重中之重还是影像和剧场部分。「就此次传递的展览信息，影像作品是占很大的比重。剧场部分的编剧是宋轶老师，我和他达成协议，要先赶片子，然后再和他讨论剧本的事情」。

连续几天住在工作室赶作品，金锋直言自己「诚惶诚恐」，展览前还有更多的杂事需要解决。好在我们来之前，影像作品已经顺利生成DEMO，这让金锋的心落定了不少，而我们也有幸成为了作品《珠峰门》的第一批观赏者。

《珠峰门》视频截图 2016

《珠峰门》视频截图，双屏视频，左：首例环境难民，右：某访谈中宣称会杀死人类的人工智能 2016

《珠峰门》视频截图 2016

新展的主旨延续之前金锋关于珠穆朗玛峰的探讨，诠释的是全球化背景下的生态演化。作品《珠峰门》以珠峰介入，从自然生态现状出发，延伸至人为活动对自然生态产生的影响，发展到人工智能对人文生态的冲击，进而带出对未来宇宙生态变革的思考。

影像近结尾的部分，地球发射火箭似乎暗示着人类终将逃离，登陆火星比拟智慧生命新生态体系亦将延续，之后不外乎是侵略、破坏和重建，等待一切都回归平常，就像是一场宇宙永恒的归宿与轮回。

金锋工作室一角

为了做《珠峰门》，金锋的影像素材库积累就多达120G。观看作品的过程中，他时不时的会和我们交流各中素材的出处。图像脱离原始背景，置于新的语境下，会不断赋予它全新的解读。这种对图像的编辑方式也符合金锋一贯的创作思路，即图像脱离对象后会在某一刻被他重新唤醒，用以证明正在发生的发生。

「其实理论上来讲，这个作品是可以没有结尾的，因为它还可以无穷无尽的演化下去。但我不觉得作品中有悲观的气息，只是潜意识中会有这种幸存的焦虑。」金锋解释道。

从作品《逃生计划》开始，金锋就开始显现出对身处时代的焦虑，这种焦虑不是直接从现实问题而来，更像是设定于想象中或未来可能发生的某种情境之下。在金锋看来，焦虑的状态艺术家是一定要有的。「作为职业艺术家，你今天所拥有的都是偶然的，明天就有可能会失去，这种状态特别的真实」。金锋告诉我，用幸存的角度看自己，才会有真东西出现。

2011年，TOF 小组《逃生计划》展览现场

「如何理解这种幸存？」我问金锋。

「就好像你在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冰，因为好不容易喘口气，但还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未知的、偶然的这种不确定性，但你还是需要去争取，我觉得这是最宝贵的。」

金锋说，这也是陆老师（陆兴华）给予他非常重要的信息，「今天，你选择用什么方式看待自己」。以前他却从未意识到这些。

2010年，就在TOF小组（金锋+丁力+殷漪）成立前，金锋开始接触到了陆老师的文章，反复看他的博客，直到后来的陌生拜访，「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他，主动去找他希望合作，结果他说，我等你们很久了，就这么一拍即合。」

从此，金锋就变成了陆老师的铁杆粉丝。

他努力着希望用幸存的心态看待周遭的一切，慢慢的发现，在自己的世界观中，什么才是最需要呵护的。「他对我影响非常大，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认为陆老师的文字给了我一个非常大的视野，可以说是醍醐灌顶。」

在认识陆老师之前，金锋的艺术经历已经相当的丰富。「虽然经历了很多失败，跌倒了很多次，但总得来说，我也算是一杆老枪了。」金锋自嘲道。因为经验丰富，就会有足够多的方法去应对足够多的艺术提案。而陆老师的出现，让他懂得慎重的去看待自己的经验，因为「经验主义也是危险的」。

金锋工作室一角

2000年，在开始转向当代艺术创作之前，金锋画了8年的抽象画。2000年之后，随着上海当代艺术小生态的逐渐发展，他认识到绘画这个媒介很难在当下的环境中再走下去。「因为没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向，那时候重心还基本放在媒介上，处在一个对自己比较严重的割裂状态中。你要割裂自己，把自己抛掉，回到一个所谓的新媒体的语境中，那时候新媒体的概念可能真的就是一个新的媒体」金锋回忆道。

于是他开始去观察当代艺术，观察什么是可以做的，之后就很自然的融入进了一个小群体中间，与徐震、杨振中等在一起做很多艺术项目，也策划很多艺术展览。他们见证和参与了彼时中国当时最活跃的的艺术论坛、上海新媒体艺术机构的发起、成长及没落的整个过程。

「上海当代艺术的起起落落全是由我们白手起家这么一点点做起来的。我这样说并不等于说上海当代艺术就是我们做的那些事，但是我们确实做了很多的事情，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份子。」金锋颇为感慨。

正是在中国当代艺术那段如火如荼的岁月中，让金锋的焦虑感也与日俱增。「因为你个人的事情很难得到呈现，说到底就是，你到底要做什么。」金锋开始意识到自己艺术创作的局限。2006年，他开始考虑介入与艺术家的合作模式，希冀打开一个崭新的艺术局面。

「为什么是合作？」

「合作其实就是你没有的东西，也是他没有的，但是只有合作才有，可能你深陷其中没有，站在外面就会有，所以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就是只有团队、只有合作才能解决的状态。」金锋说。

2011年，TOF小组（金锋+丁力+殷漪）正式成立。当时小组的三位成员，都希望能把彼此对艺术理解的边缘共性拿出来去碰撞，然后在以政治意味为主线的前提下，得出另一个结论。「合作是有博弈的」，金锋强调，在博弈的时候每一方都必须拿出最坚决的态度，不可以模棱两可。「所以你会发现，合作即使是危险的也是有趣的，同时会敦促你，用最决断的方式找到解决事情的方式。」

与此同时，他也坦言，合作过程中难以避免的会出现诸多问题，「它的问题和它所能创造的可能性是一样的」。尤其是当一个团队找到一种很精良的、毫无伤害的合作模式的时候，也意味着这个团队该解散了。「因为这个模式注定是无聊的」，当艺术家各自的边界不再锋芒，最终也成为TOF小组存在的极限。

2014年，他的合作方式则转换为以“金锋+”的形式继续延续...

金锋与邬一名合作项目：爱生活，爱养生

我问金锋，小组解散后，为什么还仍然坚持走合作的道路？

「我现在对合作有了新的理解。」金锋说，「合作其实还是需要你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去把握，需要控制感受，然后再合作可能会更好，这个路其实很宽。」而金锋所言的感受，我想也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幸存」吧。

虽然艺术是个体的，但金锋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和「集体」分开，对他而言集体乌托邦和艺术是一回事，所以，他仍然很享受合作带来的乐趣。

我猜想，作为六十年代生人的金锋，对集体主义的向往和归属感可能根本就存在于他的体内。「很多人经历和理解的集体主义是别人建构出来后，告诉自己的，我见过乌托邦，真实的触摸过，这个集体主义还是取暖式的集体主义。」但金锋从不回避一个问题，就是在这个「集体主义」中，「我们要什么？我们要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金锋个展《我不能成为你革命的一部分》与黄芳翎合作戏剧现场

2015年，金锋个展《我不能成为你革命的一部分》中首次引入戏剧与展览空间相交织的模式，是他对当代艺术展陈的一次创意尝试。与戏剧专业出身的黄芳翎老师的合作，让金锋明白，想要找到他心中所谓「共同的东西」其实是很难的，但也让他看到了这种共性缺失的魅力所在。「有愿望可以碰撞，虽然我们也会有争吵，但这种争吵，会生出妥协，合作的结果往往就是妥协的结果。」

「戏剧+展览空间」的模式还将在新展中得以延续，虽然模式依然新鲜，但金锋却不愿以开创一种展览程式自居。或许他所表达的艺术诉求与大众而言太过于形而上，选择戏剧也许能让他将作品中传达的理念以形而下的方式与观者产生共鸣。

截稿前，我询问金锋新展中「剧场部分」的进展情况，他告诉我，虽然剧本已经第三稿了，但因为不满意，还在讨论中（或许是争吵中）。届时，剧场策划宋轶老师会通过一场戏剧，对展场中金锋的作品和艺术家本人进行“二次描绘”。但在金锋看来，他更希望能通过戏剧的方式呈现人们在面对生态问题过程中所产生的困境，并且在剧场营造的特定氛围里，让这种困境得以爆发，刺激每一位在场者的神经。

在金锋的经验中，合作的首要条件是彼此都处在「给出」的状态中，而「给出」则意味着必须要逼迫合作者具有各自的独立性。金锋认为，这种因「逼迫」（被动）产生的结果是自己无法预料的，因而会带来另外一种真实。我想，这种「真东西」也正是「金锋+」最想要期待的结果吧...

金锋老师讲解各种创作过程中所衍生出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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