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芭莎艺术 采访·Wen Zhuang
▲Santiago Barrio拍摄的一部分中国艺术家
Santiago Barrio和他的“中国艺术家肖像”计划
Santiago Barrio，中文名为：山地。
1970年出生于西班牙的北部城市毕尔巴鄂。在欧洲长达二十年的摄影师生涯中，他与《VOGUE》《GQ》《TIME》《ELLE》等杂志长期合作，并为西班牙最重要的报社《世界报》供稿。他拍摄过的人物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最顶尖的艺术创意人群，包括著名设计师Philippe Starck、Marcel Wanders、Jean Nouvel、KENZO、原野哉等，亦有西班牙普拉多美术馆馆长Miguel Zugaza；江诗丹顿，劳力士，百达翡丽、LOEWE等欧洲多个奢侈品牌总裁。他曾去日本拜访米其林大厨Yukio Hattori，并和他讨论禅学和饮食的关系；也曾为了研究并拍摄撒哈拉流亡民族问题，只身前往沙漠，和当地人一起生活，交流。
在长期周转于欧洲各国拍摄之后，Santiago Barrio和他的团队进行了一个名为“中国艺术家肖像”的拍摄项目，他通过走访国内最重要的艺术家（包括詹建俊、林凡、杜大恺、李祥霆、李华弌、马可鲁、杨飞云、徐冰、陈文骥、梁缨，严培明、方力钧、徐累、刘野、林天苗、王功新、石良、翁雪松、唐晖、展望等等），和他们对谈，了解他们的想法和创作背后的故事，再根据他对艺术家的理解，产生拍摄的主题，最后用摄影的语言把这个主题实现出来。
芭莎艺术：你曾说过“希望在摄影时去掉自己的痕迹和不必要的元素”，这一观念运用在你的日常街景系列和人像系列中是否会有差别？怎样去决定最终的成像？
Santiago Barrio： 是的，肖像摄影是一项缓慢而周到的工作，而街景摄影却是非常直观的。但所有拍摄中我都在日复一日地去尝试减少自己主观加诸在对象身上的痕迹。这是一道减法的练习题——我可以放下自我达到怎样的程度？
就像与自我的竞赛一样，去掉，再去掉，最终只剩下“空”。然后我可以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来看待所有事物，而不是以我被教导的方式。放下所有的诡计和偏见去观看，在观看和表达的过程中保持真诚。
但这样的删减并不意味着它是极简主义风格。
▲徐累,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平常都是用怎样的相机来拍摄？
Santiago Barrio：可以想象一下当有一天走进一片开满鲜花的森林，在其中享受周围的一切，忽然之间，想要与人分享这一刻的感受，于是拿出一个篮子来采摘鲜花。
对我而言，一台相机就像是一个我可以收集想法和观点的简单的篮子，仅此而已。如果你问我更喜欢哪一种篮子，我只能说需要它够简单够耐用。一个篮子并不需要多么高的技术成分。
▲隋建国,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在肖像摄影时一般会拍多少张来筛选出你想要的最终的那一张？
Santiago Barrio：通常拍15张或20张就足够了，有些时候也会多拍一些。如果你知道你在干嘛，你并不需要拍下3000张照片。
在挑选最终的照片时也很快。举个例子如果我有一次拍了20张照片，但当我看到第8张时我就知道那是我需要的，剩下的也不需要再看了。
▲林天苗,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在你多数的人像拍摄中人物毫无疑问是画面的主角，然而有时候对象的面部甚至都没有出现。对此可否更多地阐述一下你拍摄人像时以不同构图处理的思路？
Santiago Barrio：是的，在我看来每一个元素出现在图像中都有自己的边界，这是他们特性的一部分。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眼睛或眼神都能够表达。我们的皮肤并不是限制我们的边界。如果我们通过显微镜去观看，我们可以看到数以百万计的微粒如何经过我们的身体。我们碰触、观看、感受或思考的所有事物都是等同于骨与肉的我们 的组成部分之一。
周遭环境在定义我们，与此同时我们也在定义身处的环境，它们之间并无边界。
▲杨飞云,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最新的“中国艺术家肖像”这一系列大多数都是在艺术家的工作室内取景，你是否认为工作室最能体现一个艺术家的特征？
Santiago Barrio：不，并不是，我在他们的工作室内取景仅仅是因为那里比较方便碰面而已。当然我也认为工作室是一个很好的拍摄地，因为它常常会带给我很多灵感。
芭莎艺术：作为一个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成长的艺术家，年轻时的你和现在的你是否在到访中国时是否有不同的感受？
Santiago Barrio：一直以来我都对东方有极大的兴趣，尤其是中国。这也是我20岁就第一次来到中国的原因。但说实话我并没有试图去深刻理解中国文化，我只是尝试着去接近和接收这个国度本来的面貌以及你们美丽而深厚的文化。
去理解一件事意味着需要在脑子里有一个逻辑化的过程，但我并不想这样做。我也许有一颗西方式的逻辑化的头脑，但我并不需要它，只是灵活而直观地接收也许更好。
起风时竹子并不会去思考为什么今天会起风，它只是随风舞蹈并接受着风每一次来临的方向。
▲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对中国文化中的哪一方面最感兴趣？
Santiago Barrio：我想我可以为此写一本书来阐述这一点，哈哈哈。但我确实对中国日常生活细节中所反映出的中国哲学和艺术这一点特别感兴趣。
▲李津,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在你看来自己的摄影在哪些方面是有受到中国古典文化以及道文化的影响？
Santiago Barrio：中国文化对我有很深的影响，甚至是与日剧增的。在我看来自己的审美是具有一些西方色彩的，我的工作方式也许也是非常西班牙式的，但我的想法更多是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并不是说我的想法是中国式的，只是说我的思考受到了许多中国文化的启发。
▲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是否在其中看到一些与西班牙文化相似或截然相反的特点？
Santiago：如果专注于一个文化系统，会发现不同文化系统之间的形式千差万别，但是它们的根源如出一辙。
芭莎艺术：是什么让你决定再次来到中国开始拍摄中国艺术家的系列？这一次停留了多久？
Santiago Barrio：五年前我在欧洲处理一些私人事务，认识了一些北京的艺术家之后我决定再次来中国用几年的时间进行这一项目。这一次在中国停留了差不多四年的时间。
▲王兴伟,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通常是如何与拍摄对象取得联系？一次拍摄大概需要多久？
Santiago Barrio：常常一位艺术家会介绍我认识另一位艺术家。至于拍摄需要多久……你也知道他们通常都很忙，有时会很快完成，有时候我也会等一些人等超过一年的时间。
▲展望,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你的拍摄对象中许多是在中国享有盛名的艺术家，你是如何来选择拍摄的对象？
Santiago Barrio：这一系列计划拍摄约50张肖像，其中一些是我在过去三年有机会认识的部分中国艺术家。我并没有去做“挑选”，通常都是一位艺术家介绍我认识更多的艺术家，我们有机会聚在一起时会讨论艺术或摄影或其他的东西，这是一种非常放松的方式，然后他们又把我介绍给更多的艺术家。这并不是一个关于成名艺术家的拍摄项目，仅仅是一些我有机会去认识的艺术家而已。当然其中会出现非常知名的人物，但并不是这个项目的重点。
▲蒋志,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会不会曾怀疑自己是否能够真正理解和传达东方艺术家的艺术和生活？
Santiago Barrio：不，并不会。因为我并不会尝试去“理解”他们。谁能做到真正理解另一个人呢？我只是在拍摄肖像时只是在呈现我对他们的感受，有时候也会运用一些他们感染到我的特征。
我只是在试图对我看到的一切保持真诚。
▲朱昱,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在你看来，所谓“摄影艺术家”和“摄影师”的区别是什么？
Santiago Barrio：许多“摄影艺术家”在拍摄照片时并不重视技术层面，对艺术家而言摄影只是另一个表达的工具，通常他们中的许多人并不理解摄影相较于其他手法的独特之处。这些摄影图像本身并不会发声，所以他们会需要用文字去阐释。当然我并不认为这更好或是更糟，这仅仅只是另一种方式而已。他们想要采用的这种方式......很有趣啊！
艺术家和我的区别就在于艺术家可以用很多方式来表达想法，比如绘画、摄影、装置或其他的任何方式，甚至可以将这些方式相结合。艺术家有很大的空间去发挥，但我仅仅只会摄影这一种方式而已。对此我很遗憾。
▲詹建俊,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在你生命中，摄影的意义是？
Santiago Barrio：摄影在我生命中，仅仅是当我拿起相机贴近面部，闭上一只眼摩挲快门这样的简短重复仪式时让一切最合适到毫米范围，在四面八方瞬息万变的毫厘之间当一切都确定下来，表面纷乱的宇宙显现出完美的秩序。紧接着，此时此地再次变化。摄影在我生命中就是拍照的动作，看似简单但并非如此。
▲何岸,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我们在你的肖像系列摄影中常常看到不同的道具出现，这些道具通常是由你来挑选还是由被拍摄对象自己选择的？
Santiago Barrio：通常是由我决定所有的细节。但我会事先解释我的想法并询问对方是否同意。如果是由被拍摄的艺术家来掌控拍摄，它们就不再是我的摄影，而是他（对方）的想法，他的摄影。我也不会想要让那张肖像署名是由我拍摄，因为它并不是我的。
▲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在你的街景摄影中，似乎可以感受到你在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中保持着很高的敏感度。那么当你没有遇见让自己感到兴奋的事物的时候如何获取灵感呢？
Santiago Barrio：不，不，并不是这样的，总会有一些事情在发生。看那些照片时可以明显感觉到一些有趣的画面正在发生，但只有我才能在当时的环境中发现它们的存在，其他正在看着同一场景的人也许并不能感受到。这些图片并不取决于它们发生的环境而取决于拍摄的人。
很多年以前当我刚开始摄影的时候我以为如果想要拍到一张好的摄影，最重要的是决定什么时候按下快门，因此所有成败都在于我的决定瞬间。但几年以后我意识到这个想法太过愚蠢，因为这表明我的摄影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外界。于是我不在做这样的瞬间决定，而是去寻找那些正在发生有趣画面的场所。但两年后我又意识到：天呐，我再次犯下了彻底的错误！
所有事物都是一体的，并没有所谓谁拍了一张关于什么的摄影，我和我所见的场景其实是同一回事，所见即是我，我即是所见。我只是在寻找我自己。
▲宋明筱,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可以分享一下在拍摄中国艺术家的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吗？
Santiago Barrio：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棒，我非常感谢他们。但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让我记忆深刻的事......
芭莎艺术：你曾自嘲说“也许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摄影师”，你可以更多的阐释一下你所认为的摄影的“传统”吗？你又是怎么看待当下摄影的技术发展呢？
Santiago Barrio：哈哈哈哈，是的，我当然不是最后一个，我只是其中一个。但很多时候我也很伤感看到一些“摄影”可以愚蠢到这个地步。当我提及“传统”的时候我所指的是为自己的道路，为自己的发展，为更好的理解摄影这一语言如何生效而努力。
至于我对摄影技术的观点，嗯......我认为最重要的技术就是相机后边的脑子。
▲马萧,photo by Santiago Barrio
芭莎艺术：对于未来，在自己的摄影项目方面还有哪些期待？是否会继续这一拍摄中国艺术家的计划？
Santiago Barrio：未来？我希望能够尽快回到中国完成另一个项目的拍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