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香味袭人!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422   最后更新:2016/08/02 09:36:33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6-08-02 09:36:33

来源:打边炉 文:黄河


林载春个展“榴莲忘返”的明信片,正面是在展场反复出现的海报,背面更像我们习惯的设计。“小葱”代表着艺术家移居的中国北方。


信号


举办大师展的场地电梯怎么能坏呢?!


7月16日下午的阵雨过后,看上去不起眼的金乐大厦门外立起的“林载春精品油画展(横批:国际著名艺术家)”旗帜迎风飘扬,高调宣传着展览“榴莲忘返”的开幕。一进门,我就发现电梯坏了。走到二楼冒出位姑娘问我:“请问那个大师画展在哪里?”我说三楼之后她又问:“这是免费参观的吗?”是啊!我几乎是愉快的答道。


对话提示展览序幕已经拉开。除了在开幕上凑足了热闹,我还遭遇了一点意外:一朋友和我聊天时忽然退后,就在我品尝了现场的榴莲甜品之后;和一位前辈打招呼,她刚伸手拍完我胳膊,我和她都立即意识到胳膊皮肤上是层黏糊糊的汗。第一个意外提示了我榴莲携带的信号,第二个意外提醒了我始终微笑的林大师从出现到发言都穿着长袖西装。

7月16日下午,金乐大厦外的旗帜和广州画廊里的签到台。


在许多公共场合,榴莲与炸弹、刀具、天那水一起被列为严禁携带的物品。我想起在那些港产片中,常有一枚浑身带刺的榴莲被优雅地砸向对方。


曾在2008年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铄石流金”展览引起争议,在中国地区沉寂多年之后,来自新加坡的艺术家林载春个展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忽然在广州画廊炸响。据悉,这是长期被称作观念艺术家的林第一次公开展示油画作品。不同于他以往许多“不可见”的创作,这次展览的能见度、物质化和入世程度都让人叹为观止;而相似的是,“榴莲忘返”开幕后引发了多样解读。

开幕式上在人群中鼓掌的艺术家林载春


有人相信这是个眼见为实的知名画家展览,有人认为这依然延续了艺术家的“空无”策略,有人觉得这是从头到尾的演习,有人把它看成是亟需作者澄清的行为艺术,也许还有人正准备着和眼前这位名人谈下更多合作。热心或好奇的观众,资深或年轻的艺术从业者,参与或未参与、到场或未到场的各种人,不管对林载春及其创作史了解多少,大家都认为它就是“看上去的样子”——看来每人都吸取了本次展览所呈现的信息里足够支持其判断的有效部分。


这次仅在广州就有许多观众比艺术家自己更加热心的讨论它“是什么”,并急于说服别人。解说权犹如一枚尚未落地的子弹,在观众和道听途说者之中形成“三人成虎”和“罗生门”的现象;对于一件作品,受众终于倾注了与艺术家持平甚至更多的精神热情,这有点像: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举起一颗榴莲端详,看久了,也许有人也会联想到重山密布的地貌。


袭击


我们已经习惯了“业内”艺术家的作品总是在观众期待范围之外的事实,以前和现在基本上符合非专业观众期待的展览,在观感上来说对专业观众如同洪水猛兽。“榴莲忘返”就是这样的猛兽。


“榴莲”本身就体现着矛盾。它算是拥有群众喜闻乐见的滋味,却偏偏不方便融入群体。果肉松软,果壳却不是。可是若能采取科幻小说里描写的“降维打击”,任凭榴莲再刺人,从三维空间投射到一张二维平面上,也成了人畜无害的一张贴图、表皮。把它画在画布上,就是这样抹平其杀伤力的方式。

画作局部和展览照片;油画中的榴莲是相对稳固的元素,小葱数量的增加如同在时光流变中计数。作品题为《榴莲忘返》,英文标题为Linger。

发言中的林载春和香气袭人的甜品

展览开幕现场


在7月16日下午,一阵阵的榴莲香气飘到门外走廊上,那儿始终站了为数不少的观众,不知是为了聊天方便还是躲避工作人员热心呈现的榴莲无孔不入的气味。林载春说过,在美术馆里观看艺术作品时,好像只有闻到咖啡味才是恰当的。虽然现场展示的油画和与黄金品牌合作制作的“金龙呈祥”吊牌才是最具合法性的作品,还是有观众忍不住互相问:“你喜欢吃榴莲吗?”、“你能闻榴莲味吗?”


展厅里来自各知名主流艺术机构、媒体的花篮阵列和占地面积巨大的甜品桌理直气壮地喧宾夺主着,作为发言背景的油画如同积极入镜的失语者。直到兴高采烈的体验完开幕,我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近距离在画前停留。在艺术系统里相比起其他媒介,“画”无论是展示存放条件、公众接受度还是经济保值方面都让人喜闻乐见得多。向来“喜欢挑战”的林载春选择油画作品作为主打,又以万兽之王龙和水果之王榴莲并列,和民间认识达成了一致。通过这个姿态,“榴莲忘返”在社会施受方面构建关系上的转向和呼吁艺术家的想象力的声音相比,我们转向注视不同受众的想象力,无论他们是所谓的专业还是非专业。通过观察每个人因生活、知识背景而体现出的对林载春这次个展观感的差异,与其说体会到这次展览的“洪水猛兽”般的粗暴美学打击,还不如说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认识差异的丘壑和鸿沟——无论有着相异观点的人在其他方面有着怎样的共同点,比如年纪相仿、都在同一个城市、有着共同的朋友……在一片欢天喜地、社会动员带来的戏剧化气氛中,“孤独”这样存在主义式的命题在吉祥物般的榴莲意象掩护下悄然无息地钻入。和单向接受艺术家的宣讲与输出相比,“观众”得以有了更复合的体会。


除此之外,相比起艺术家曾多次参与世界性重要艺术活动的耀眼资历,被个别观众反馈“场地偏小”的广州画廊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它位于艺术话语中的地方级城市(与能代言中国的北京上海相比),处在一个被修车铺与小吃店围绕的旧楼里,创立不到一年,只做过两次展览……这种选择包含了能让艺术家在每个环节DIY的可能,还产生了非常在地的碰撞:带来一场盛事,让部分人对广州画廊的“明确商业取向”惊呼,让我们和这位来自新加坡却表现得“很中国”的艺术家短兵相接。在观众的注视之中,林载春接过广州市公共艺术家协会的颁发的两份荣誉证书。


触手


最近风靡全球多个地区的游戏Pokémon Go与其他增强现实游戏的区别是,后者多在室内或者固定地点完成,Pokémon Go把玩家引向室外,让玩家通过探索外界进行游戏。由于触及许多偏远地区,被人怀疑具有间谍功能。

戏Pokémon Go/图片来自网络


联想到讨论创作时,媒介的拓宽和不在常规的使用方式同样会让人生疑。林载春既用了看得见、摸得着、不会引发歧义的载体做“作品”(如油画、工艺品),又在一般来讲不被纳入创作环节的领域做出动作。若要以图示作为说明,大约是这样:

红色部分是作品:左图1>在通常的创作方式里艺术家的媒介范畴仅限于展出的对象/右图2>林载春这次染指的领域包括 “作品”之外的部分。


在图1里,灰色的部分是支持着“作品展出”的社会脉络,艺术家和机构运用这些脉络是为了支撑红色圆形范围的作品,灰色部分和红色部分有着行政和作品涵义的界限。在图2中,那些原本一般和作品无关的环节都纳入了艺术家的意图之内——虽有这份意图,可是能否有了这份意图而能称这个行为是“创作”呢?不知不觉,好像我们又潜行接近了关于“创作”本体的讨论。


即便如此,谈到涉及与现实的商榷、引发多向批评、被人认为挑战了价值观的创作方式,联系到广东语境,我想到的还有如今改名为“了园”的郑国谷的“帝国时代”和在早几年以宋拓为主的艺术家们实施的“买马”。


如果——林载春这次创作不针对像开幕礼仪、机构媒体宣传这些包含日常政治意味的环节而直接把它作为材料使用——这个说法是成立的——那么此举措吸引的批评,如同当年“野兽派”面世激起的议论,只是在这次案例中关于“所使用媒介到底是什么”并未在艺术家和发言者间达成共识。


在艺术能奇景化的今天,这次“榴莲忘返”即使不是在作品带来的感官体验等“技艺”层面令人眼界大开,也足够让人在试图归纳其材质时感到常用标签的捉襟见肘。社会化的卷入既成就、也涂抹了我们对“榴莲忘返”从开头至今一系列事件和产出的认识。

关于林载春的到访,5月份广州画廊公共号微信发布。


于艺术系统里浸泡多年,林载春熟知在文化产业语境里艺术作品“流通渠道”的游戏规则:商业及消费场所基本垄断城市民众的生活空间及文化视野,而能自行走到美术馆、各类艺术机构的“对艺术感兴趣”的观众占人群比例的极少数;在大型美术馆里做过展览的艺术家更易得到重型商业集团的认可,而得以使用这些商业集团的公共化平台来接触为数众多的“观众”。也就是,若想以“合法授权”的方式接触到社会上广泛的“观众”,基本上要走美术馆(文化品牌)>商业资本>消费者的默认通道。


若艺术家的意图在于接触那可能成为观众的广大商家的“消费者”,为此不惜转换“创作语言”,又会怎样呢?我们是会更多关注这种意图和接近这种意图所采取的途径,还是关注这种途径的“艺术性”?具有“艺术性”受到系统认可的“当代艺术”创作是否无法避免在自我构建过程中和“普罗大众”之间鸿沟?什么是我们可以在艺术系统之内或者围绕其讨论的议题?选择在“当代艺术普及程度”偏低的广州实施相关举措会引起怎样的影响及认识?


也许我们不免假设好的艺术家和创作往往是曲高和寡,有挑战强者话语姿态的艺术家是更“好”的艺术家。像这样看上去既不往高处也不往深处生长,而像蔓藤一样攀爬蔓延,直接融入“民间网络”的做法,我们应该说它是什么——不是当代艺术?!


那就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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