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798艺术

艾未未和俞愉

在这浩瀚无边的宇宙中，地球是多么的渺小！有生命存在于这个星球上，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如何赞美都不为过。人总是暴露着种种情绪和认知的局限，这是我们的遗憾，也是让我们激情改变的动力。思绪暂时从大地上抽离时做遥想俯瞰，所有生命其实都在爱与包容下展开百态千姿。创造，是上帝的事，生命只是游戏。至于以创造为美德的“艺术”，不过是满足人类需求的又一种游戏方式，在不同的时代和情境中，随时改变着游戏的规则，并因人而异。

和艾未未认识多年，他平时在车上打着呼噜、床上打着呼噜，就把作品做出来了。看他作品的诞生过程，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成就这样的奇葩。或许他的生活就是白日梦，把别人白日的梦想变现成真实的生活状态，融合着狂野意志和冷静理智、在魔幻般的现实中天马行空，生动具体、绘声绘色。哎，神人就是神人，这么勤劳的呼噜着！

生活中的艾未未，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顽童。他生活朴实，穿的都是洗的泛白的棉布衣、布鞋，经常和卖烤红薯的、修自行车的一聊老半天。他还是个动物保护者，不穿皮衣、不穿皮鞋、不拿皮包。有一次我穿着皮衣，他看看摸摸后说：“很好看，但我不能穿”。他的胃口很好，什么都吃，特爱吃梅干菜扣肉，看见后就像孩子一样，一手抓好几块，嘴里还笑咧咧的咬一块。有一次，有爱他的女孩子送他99朵玫瑰，他的脸冰冰的就像块冷铁板，估计内心应该小鹿乱撞、火山爆发吧！真想把他拉到医院妇产科，安排一台测谎仪，测测他到底是心里有一千个美女还是真木头？

坏的教育比没有教育更坏，它是对人一生的误导。艾未未是非常善于学习的人，他很早就懂得：向最智慧、最有趣的人学习，能尽可能少走弯路。在美国的12年，他的大量时间是在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度过的。杜尚对他影响极大，他曾说：“一个人如果了解杜尚的话，就不需要看当代艺术史和其它与艺术有关的东西了”，这是深刻洞察后的轻松表达。他这样分析沃霍尔：“作为复杂的兴趣和荒诞的行为的综合体，他实践着时代的热情、欲望、野心和幻想；他创造了一个广泛感知世界、实验性世界、平民化世界、非传统经验世界、反精英反贵族的世界。这是人们不情愿接受的安迪·沃霍尔的真正价值，也是他终究没有被真正认识的原因”。在最原始处思考的习惯，再吸取杜尚的直逼核心和沃霍尔的睿智调侃，他不把艺术神圣化，但反复强调生活的重要性，强调艺术家的生活状态比他的“艺术作品”重要的多。

从他的家庭环境到电影学院的短暂学习，加上在美国12年的生活，过手大量的古物……艾未未把中西文化的精华巧妙结合起来，用作为当代人的表达和作为当代艺术家的表达来推动当代文明。他对不同的文化秩序间的差异和相同处，有很深的洞察。个体生命在生存处境中的可能性，是他思考和行动的出发点。  

《玩笑》，主要由多面美国国旗和三千来只“九龙杯”组成，结合当年的茶杯包装箱、标注瓷杯等级的竹签、有微妙不同的《THE ART BOOK》和《艺术之书》。九龙杯， 是1960-70年代由龙泉青瓷研究所特制，当年，龙泉窑最好的手艺人们被集中起来，手工拉坯、柴窑烧制。肉身状态和龙窑温度的变化莫测，让每个杯子的造型和釉色都独一无二，如今只有三千多只留存于世。国旗，根据公共数据可以轻松复制。美国国旗和九龙杯，如同巨大棋盘般组合起来，以精确的数理逻辑和极简艺术的美感，安静散发着强烈张力。《THE ART BOOK》中，Ai Weiwei的这一页，印着他2007年参加卡塞尔文献展的作品《template》，艾未未题签：“塌了为好”。在中国翻版引进的《艺术之书》中，这一页被替换为Agostino di Duccio（一位文艺复兴早期艺术家）的浮雕，艾未未题签：“眼不见为净”。两本精心编辑的图书因此更加图文并茂、意味深长。

生活到一定地步必然是艺术，艾未未的生活和他的艺术是难解难分的，《玩笑》既是他生活状态的物证，也是他波普艺术趣味的流露。他常常用最普通的材料和方式，但卓尔不凡的智慧和美感，让这些材料和方式也因此卓尔不凡。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做成了他最精彩的作品。

文化秩序是人遭遇生存处境时的产物，随机应变，流转不息。假设上帝俯视人间，是不是有点像我们俯视美国国旗和九龙杯的棋盘式组合？或近观茶杯当年包装箱中的草束和草绳？自然和人、人和人中的不同秩序，都在莫可名状的大爱中生长着，但我们自身的局限又让我们充满迷惑：为何如此？试图解惑的渴望，诱导着我们寻找各种可能性，并不厌其烦的玩笑于其中：这个被人感知到的世界，是不是必然如此和只能如此？

2016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