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啸虎:我想尽量“洗白”,不把立场硬加给观众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1586   最后更新:2016/06/30 20:08:41 by 蜡笔头
[楼主] 蜡笔头 2016-06-30 20:08:41

来源:造就


周啸虎视频作品《地上乐园》


周啸虎
1960年生于江苏省常州市
中国当代艺术家中最早尝试把观念艺术与雕塑、影像、动画、互动技术相结合的艺术家之一。

6月12日,周啸虎个展《地上》在上海民生美术馆开幕,三天后,他最爱的导演库斯图里卡出现在上海电影节《地下》的放映场。这是一次巧合。周啸虎的初衷是:用《地上》呼应《地下》,来表达地上的荒诞。

展览很热闹,老少咸宜,像一场欢腾的电机派对。一进场便看到一群悬空的木偶,机器人外形,在电动轨道的操控下移动,低垂着头,如梦游。

里面的场子更欢腾,声音艺术家殷漪做的电子乐充斥着展厅,与视频作品《地上乐园》里那些跳跃的生物完成着共振。还是木偶,鹿头人身,鸟头人身……这些怪诞的生物行走于人间场景,说着《庄子》里的对话。

视频作品《地上乐园》

让群众喜闻乐见,是一种策略:只有观看了,才有进一步探求的可能性。在这个看似夜店风的展览下,藏着层层深义,每一层的探求、解读都会有智性的快感。

60后的周啸虎身上有着时代烙印:对“控制”、“集体性”敏感,作品持续地表达“控制”与“反控制”的主题,本次新作也不例外。他对“控制”的批判跳脱出生存背景,不单指向政治,还有全球消费以及最本质的人性。

动画作品《党同伐异》剧照

周啸虎是位知识分子型的艺术家,知识体系里是哲学铺的底子,最爱维特根斯坦。和所有经历过80年代后期精神解放思潮的人一样,他在年轻时如饥似渴地读了大量哲学、文学著作。

作为一个迷恋语言的人,年轻时坚持写作,并在《作家》杂志上发过文章。喜欢尤瑟纳尔,一弹解千愁;会尝试生造一些哲学词汇来阐释自己的作品,如词语链、合力装置、泛现成品。

那些说着《庄子》台词的人偶,出自双频道录像投影《地上乐园》。用一个怪诞的外观讲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展开关于“有用与无用”,“真实与虚幻”以及时间性的思考。《庄子》里那些为人熟知或不熟知的故事:庄周梦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混沌之死,用一种平静的、抛去了感情的声音讲述,并掐去了原著论调式的结尾——这亦是后现代哲学在周啸虎身上的痕迹,他要一个开放性的叙事。

作品《地上乐园》

人偶造型,各种生物的混杂体,看似突破脑洞,原形其实来自中世纪。尼德兰派大师博斯的作品《人间乐园》,周啸虎很喜欢,“把它当词典用”。

“他所表达的宗教绘画超越了宗教性,表现了对生活、文化的一些想象,非常超现实主义,符合我对当代生活的观察。我觉得,他画的很当代、也具有前瞻性,表现了人类生存的本质状态,比如人对自然的索取。”

“操控类似肌肉注射,共同体只是美好想象”
造就:政治与商业在“集体性”对身体的操控上有何不同?

周啸虎:在操控性上,商品经济会比政治更加厉害。因为更有目的性:它让大家认为,这个东西是好的,至于说它背后的是什么,你不用去思考,你只要知道它是好就行了。

商品经济有一个潜在的、对集体的控制和训练,是一种强制性的灌输:广告统一人的思想,然后用一种类似于肌肉注射的方法把一种想法塞到你的脑子里。

商业操控有普遍性,不限于某个区域、国家。利益让人类趋同。

视频作品 《蜜糖先生

作品《现在已经远去》


造就:你作品中延续着“控制”的主题,《乌托邦机器》是政治控制;《蜜糖先生》是两性之间的权利游戏,人与人之间的操控;“疯狂英语”和“集训营”则反映商业操控。若把这些作品看做一个序列,能看出内核的一致性和表达维度的丰富性。

周啸虎:“控制”一直是我无法逃避的命题:控制与反控制、互为控制、终极控制……控制,是一种存在的状态,是一连串的社会关系结构内部的核心。

这次《人间乐园》依然存在着“控制”:用提线木偶来表达控制与被控制。


开幕的现场表演,当演员像上帝一样控制着木偶时,人们会很自然地想到:这些人是否也在被控制?他们背后还有个终极控制。


早期我的作品有一些政治倾向,但我不愿将其变成一个区域问题。我强调普遍性,“操控”普遍存在只是反映的形式不一样,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会有不同的控制技术。


2011年11月19日在纽约曼哈顿华盛顿,周啸虎为Performa 11实施“疯狂英语营”集体行为表演项目,这是继2010年5月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实施集体行为表演“疯狂英语营”后的第二回。


造就:您关注“集体性”、“控制”这些命题,是否与自身的生存状态相关?

周啸虎:最初的起点与生存状态有关:集体主义,一群人一起做一件事情。身体性、共同性 集体性训练,这些在我作品中一直延续。

我曾做过一个作品《试错》:一群人反复,跳到最后,在空中对齐一条线,这时贴在他们身上的纸条对齐了,拼成一句英文:共同体。


如果共同体是个美好愿望的话,只有那个瞬间存在。


“集体主义训练营”海报:共同体瞬间


造就:为何对“疯狂英语”、传销这样社会题材感兴趣?

周啸虎:我喜欢用“泛现成品”这个概念,世上所存一切皆能成为我所用的“泛现成品”,比如教育方式、社会现象、一些习惯……这次新作中的提线木偶、浙江的木偶剧团对我来说就是“现成品”。做“疯狂英语”时,里边的老师对我来说就是“现成品”。

还有个自造的概念“合力装置”——现成的结构、制度、体制、人构成了“合力装置”。比如“疯狂英语”的那个老师,他本身自带有了他的能量,我只是把这个能量转换了来用。另一个作品《集训营》,他们做安利培训的这种洗脑的激情、技巧、技术、系统,本身就带了很大的信息量。
造就:如何把安利的洗脑能量转换成作品?

周啸虎:倒置。我叫了一帮杂技团的人,用道具架把他们吊起来,在颠倒的情况下,让他们把过程全部演一遍。我把整个过程拍下来,后期剪辑时再把影像正过来。用了两次反转。

成片看上去还是一个正常的培训,但仔细看会毛骨悚然:他们这重心是不对的、他们处于那种脑子充血的状态。


集体主义训练营

造就:《人间乐园》里用了《庄子》里的故事,庄子是提倡无为而治的,是否可以理解成:也是对“控制”的反思?

周啸虎:我们不停地去改变自然,日凿一窍,可是第七天那个浑沌死了。这个“混沌之死”的故事,可能会引申出很多方面的思考。我不给出结论,我只是把这个故事说出来。

我尽量把自己洗白,不去做评判,不去下结论;当然我会有立场,但是不希望把我的立场硬加给观众。
“创作是直觉的,过程是理性的”

作品《散点透视》

造就:此次作品,我看到了一种“嫁接”,就是拿现代的、西方的与中国的、古典的去对接。作品名“散点透视”,这本是指一种中国画的画法;而作品用了很多现代的材料和手法,“不锈钢、激光切割”;整个作品也呈现出一些装饰性,结构主义的倾向,色块的运用,可细节是中国山水的东西。

周啸虎:散点透视是一个时间概念,有点像蒙太奇剪接手法:同时推进的多个时间片段,这些片段、一条线状的时间被捏到了同一个平面当中呈现。它其实也是一种古代文人的生活方式,很多画家和诗人喜欢游走于山水空间,去理解自然、宇宙,去感受时间的存在感;这也是传统审美中的经典方式。

我有意把那个时间片断把它切开,切成碎片,就用结构主义的方法来切开;切开之后再填入每一个碎片当中。就是换一个角度来看传统审美,不再就传统来说传统,而是用一个当代的视觉习惯,来重新看待“散点透视”这一表达方式。切割原来的传统,解构它,是一个打碎重组的方式。


作品《散点透视》


造就:内核是传统的,但在外观上是特别当代,且具有很强的装饰性,容易让大众接受。

周啸虎:让人容易接受是第一步,有了观看,“我被打动了,我喜欢这个造型”,然后才会探求它是如何实现的。而不是非让人接受一个观点、一个创作理念。

我们需要不停地去推动我们的视觉、艺术的表达方式,这一表达我觉得是有推动性的。
造就:您作品的文本性很强,包括在《人间乐园》里讲庄子故事,也是一种文本。

周啸虎维特根斯坦说,“不可言说的东西尽量不要去说”。但是他还有一句话,“必须要说清楚的事情,就必须要说清楚”。当我去解释自己作品时,应该交代清楚一些方式的技术细节;而不可言说的是价值、意义、情感,因为每个人感受都不一样。

维特根斯坦举过一个例子,上房抽梯。你上了房了,就把梯子抽掉。就是说,梯子不是你的目的,只是一个工具。你需要实现的是:房上看到的无限风光。

对我而言,如何使用工具,才是意义所在。工具都在仓库里,你都可以拿来用,视频、录像、装置……但是你如何用,这是有创造性的。

作品《以物观物-动摇微风发》

造就:手段也好,表达的表象也好,其实都只是一个工具?

周啸虎:对,不是为了工具而做作品。也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单纯做工具,做一个不一样“梯子”。这里,“做”就是意义,“做”成为名词;“做”这个动作本身就是意义——实验艺术中有这个倾向。这两者都成立,关键看,你的诉求是哪种?

我更看重“接受”,假如我做了一个动作,而你无法从中获得信息,从“接受美学”上来看这也是不成立的。就像房子里有一堆思想,而没有门,我无法去获取去这些思想;那么对我而言,这一屋子思想是没有价值的。得给一个路径。
造就:《以物观物》做了一组中国字,“中国字”出现在很多当代艺术的创作中,你为何又做?

周啸虎:不仅是汉字,是材料本身、现成品、内容的关系。我要的是转换,把灯光打过去后,它突变成另一个文本了,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构。结构是会有变化,有一个惊喜,我希望有惊喜。惊喜就是颠覆性的观察,改变了你对原来物体的看法;虽然还是同一个物,但这个物已经变性了。


作品《以物观物-极度惊喜》

造就:其实是一种转译,灯光在这个转译关系里是工具、介质。这三者(拼接物、灯光、汉字)共同完成了一个意义。

周啸虎:对。一个共谋。
造就:这些汉字本身有何意义?

周啸虎:“动摇微风发”,来自于汉代班婕妤的一首诗怨歌行。她描述一把合欢扇,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在摇动时就会有风出来。很质朴,觉得比日本的俳句要高级好多。一个动摇的动作,有了风,扇子转化成另一个能量。也有了意境。所以,作品中我用很多工艺鸟的翅膀,来转换这么一个意境。


作品《以物观物-你是一块肉》

“你就是一块肉”,这几个字,是单纯地喜欢,曾经在油画里也用过。我画过一个哑铃,然后在画上写了这一句话。我们在练哑铃时,哑铃的重量通过重复训练转化为你的肌肉。这次作品用的是医疗模型——跟我们的身体有直接关系,其实我们本身都是一块肉。

“极度惊喜”很直接,就是我的愿望。我希望作品能够给人带来极度惊喜、极度意外。人是需要不断地被惊喜,不断地被颠覆的。
造就:你的体系里,哲学特别是语言哲学这块的痕迹还挺深的。

周啸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这一段当中,像我这个年龄的人都是喜欢读书的。一次跟吴山专聊,他说那个时候看了多少书啊,几乎是把一辈子的书都看完了。现在相反倒看得少了,有时会对一些片言只语感兴趣。
造就:哲学是非常理性、整合的,对艺术创作会有干扰吗?

周啸虎:当我在创作时是不会去思考哲学问题的。创作往往是非常直觉的,但是一旦做出来之后,我发现你的选择是不自觉的、受到了潜在的自我逻辑结构的影响。


一开始想到一种做法时是充满激情的;当具体实施时,是非常理性的,那种理性是很技术性的思考。


文 / 潘丽
图片提供 / 民生现代美术馆

展览信息


周啸虎:地上

展期:2016年6月12日-7月10日
主办: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淮海西路570号红坊F座)
策展人:秦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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