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约翰·杰勒德:从图像到算法的世界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1830   最后更新:2016/06/12 22:41:41 by 蜡笔头
[楼主] 蜡笔头 2016-06-12 22:41:41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熊晓翊


 看过大片吧?知道3D吧?就算是科技小白也知道3D打印吧,好了,问题来了,艺术家能利用3D怎么玩?基于虚拟技术与程序软件等新手段的创作如何介入现实,如何整出一个具有社会批判指向和艺术精神内涵的作品来?爱尔兰艺术家约翰.杰勒德近日把他的作品带到了北京UCCA呈现了一次个展。约翰.杰勒德(John Gerrard)生于1974年,从1996年开始使用虚拟技术做作品,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做个展。

  打开谷歌地图的街景模式,可以看到一些实景图像,这些图像来自于卫星航拍,通过数据传输,使之还原成图像,供人们所观看。艺术家约翰.杰勒德的作品也来自于实景的图像采集,但他的工作不是将图像输出成图像,而是参照图像,模拟出一个由数据和程序生成的虚拟世界。

  这个虚拟世界的生成包括三个环节:一部分是3D扫描,一部分是动态捕捉,一部分是游戏引擎。(“游戏引擎”是一个软件系统,现在是游戏公司开发游戏用的东西,以前也用作军事上的摸拟。它提供一些交互实时图像应用程序的核心组件,使游戏设计者能够容易和快速地做出游戏程式而不用由零开始。)

  艺术家首先需要采集实景的照片,然后通过3D技术在实景的参照下建模,用动态捕捉技术将其中的动作捕捉成数据。然后,再将3D扫描的数据置入到游戏引擎当中,就会得到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个世界以每秒70次,或是80次的闪动能够让人眼所捕捉到,促使这个世界运转的是代码和算法,而不是图像。

  虽然约翰.杰勒德的作品以影像作为媒介呈现,但它不是一个“影像”,而是非时间性的东西,支配它的一切都是每秒80次的指令代码,这些代码每用一次就会被扔掉,所以每个观众都这个世界唯一的见证者。

  “影像是一种模型,一种范式,它非常非常的强大,今天的世界其实都被这个东西所笼罩和控制,那么我想处理的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图像化的世界,更重要的是算法的世界,最终通过代码及其算法使之变成一个虚拟的世界,我的整个工作实际上是实现从抽象到超现实的一个转换。”

  约翰.杰勒德作品中的场景给人的第一印象比较接近大地艺术,但“大地艺术”以自然大地为创作对象,艺术家主张返回自然,而约翰.杰勒德则青睐于发现那些人造景观中的“庞然大物”,比如一个超大型的太阳能发电厂,或是谷歌公司的数据储备仓库,以及存在于中国西部的某个神秘的军备训练基地。

  此次在UCCA展览当中,有曾令约翰.杰勒德广为人知的作品《太阳能储务,内华达州的托诺帕,2014》,这个作品最初由纽约的公共艺术基金和林肯艺术中心共同赞助完成,于2014年年底至2015年年初在纽约的林肯中心前广场展出。

《太阳能储务,内华达州的托诺帕,2014》在林肯中心前展览现场

  “纽约公共艺术基金一直赞助纽约的大型公共艺术,比如埃利亚松的《纽约爆布》或是杰夫.昆斯的《分割木马》,所以只要能够接受到他们的邀请,就可以尽量去做一些野心勃勃的大作品。”

  很多年里面,约翰.杰勒德一直对太阳能发电厂非常感兴趣,这些太能阳发电厂使用很多面环绕在一起的巨大的镜子,这些镜子将太阳光反射到中间的高塔上,将高塔升温之后去发电。约翰.杰勒德觉得它们的形态与古老的图腾十分相似。

  “我想要为纽约做一个特别有美国特色的艺术作品,而美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能源消耗国,我想要去到他们这个国家里能源生产的地方,所以我选择了内华达州。”在距离拉斯维加斯大约有几百公里的一个地方,约翰.杰勒德找到了这样一家规模巨大的发电厂,它有一万个镜子式的发电板,每一块板都有约两百平米左右。

  约翰.杰勒德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拍摄这个发电厂,然后他花了一年时间将收集的这些图像重构成一个虚拟的世界。除了用3D绘图软件制作出每一块发电板,他还设置了影像媒介随着“太阳能场”的60分钟轨道而移动,象征着人数对太阳运动规律的依赖与拒斥。

《太阳能储务,内华达州的托诺帕,2014》在UCCA展览现场



《太阳能储务,内华达州的托诺帕,2014》局部细节

太阳能发电场实景

  约翰.杰勒德作品中选择的现实场景往往具有特别的意味,例如作品《场,俄克拉荷马州的普赖尔小溪,2015》呈现的是谷歌服务中心的数据库。

  “这个数据中心的建筑外部有很多些柴油发动机,他们是给中心里面的四万台电脑提供持续的能量。这个画面让我觉得很有趣,因为很多人一想到数据中心,也许会联想到很高科技的画面,显得非常高端与先进,但我喜欢从外部来观察这个数据中心,这个画面让我觉得很有趣,它让我想起了一个养猪场。”

  约翰.杰勒德用外星人式的眼光,考察人类社会的物质及信息运转,并从中发现其权力与操控的机制。“首先能量从大地上的某个位置产生,可能是火力发电,可能是天然气发电,也可能是太阳能发电,当电能运送到这个数据中心,产生数字信号,然后再发送到公众的智能手机上,只要这个能量进入了一个公共的领域,就拥有了政治的意味。”

  值得一提的是,当约翰.杰勒德向谷歌公司提出进入拍摄实景照片时,遭到了谷歌公司的拒绝,但他发现了一个法律上的空子,就是当地面被禁止入内时,半空中却是自由的,杰勒德雇佣了一架直升飞机,于是,他顺利得到了数据中心的空中全景图像。约翰.杰勒德以一种黑客式的姿态,对那些“限制入内”的区域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一点,在此次呈现的第三个作品《演习,敦煌,2014》中亦有体现。

杰勒德雇佣直升飞机在半空中拍摄谷歌数据中心



《场,俄克拉荷马州的普赖尔小溪,2015》

  几年前,约翰.杰勒德得到了一个来自卫星拍摄的神秘图像,这是位于中国敦煌的戈壁滩沙漠,大约从2011年开始,这里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种显然是人工制作的网格图案。约翰.杰勒德开玩笑说:“没有人知道中国政府建这么一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也可能是一个向外星人发信号的方式。”

  “实际上,这个区域被划为军事用途,公众是不允许靠近的。它差不多有1.5公里长,1公里宽。通常情况下,我们生活的世界是被一种GPS环球卫星定位系统以一个个小格子的方式进行一个数据化,通常这种小格子我们是看不到的,但是有的时候我们也可以看到,这就是当人们将一些数字化的表格,一个一个小格子镌刻在大地上时,所以我认为这个敦煌戈壁滩上的东西就是一个将数字化的存在,以一种史诗性的宏大规模镌刻在真正的大地上。”

  约翰.杰勒德通过卫星图像虚拟了这一场景,随后,他将基于38位广州某计算机厂工人的动态扫描影像的虚拟角色置于模拟场景中,这些角色身着蓝色制服,头戴工作帽,其穿越辽阔道路网络的运动映射真实工人的动作,其行动路径由GPS卫星定位系统路线规划功能所应用的A星算法生成。约翰.杰勒德还设置了一套游戏规则给这些工人。

 “因为这个里面有38个路口,所以有38个工人,我在技术上进行了一个设定,就是他们每个人都要从A点到B点,选择一个最短的路开始走,然后每过一个路口时,他们就要换一条路。如果有两个角色在某个点上相逢了,那么我的这个电脑中就会决定那个走了更长路的那个人就赢了,他可以继续向前走,相对而言走的比较短的路的那个人就死了,他就原地躺着不动,一直到这个游戏结束,这个游戏一共是三天,所以时间比较短,也比较无聊。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你去创作这么悲哀、这么孤单的作品,而你本人是一个这么高兴,这么合群的一个人,然后我回答说:这是因为你不懂我。”

  作品中,由3台不同视角的虚拟摄像头——以人眼视角、以低空环绕无人机的角度、以卫星航拍的垂直角度——呈现。观众中立的监视行为具有远程、全知的视角,却不可思议地抽离于场景之外。这些作品不仅向当下现实提出重要的问题——诸如权力与监视,亦探究了数码时代的艺术作品性质。

以人眼视角、以低空环绕无人机的角度、以卫星航拍的垂直角度呈现的虚拟镜头


“网格”


虚拟人物

按照游戏规则,两个人物相遇时,其中走的路程较短的那个倒下,宣告“死亡”


约翰·杰勒德


对话约翰·杰勒德

雅昌艺术网:请您先用最简单的方式介绍一下你的创作方式?

约翰·杰勒德:我的作品一般来说都是以一种影像的方式呈现,利用游戏引擎来制作的一种模拟,在这些场景中,力量与权力是结合在一起的,也有可能跟一种政治权利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力量联系在一起。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个参照,所有做的时候都是编程,不是一个影像。

雅昌艺术网:《演习,敦煌,2014》是2014年做的对吗,当时为什么想来中国做这样一件作品?

约翰·杰勒德: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由很多的虚拟路径,像GPS导航等等构成的,我们并不能看到它,并不能视觉化,但是你的手机这些机器设备是可以看到的,“敦煌”这个让我非常感兴趣的是网格形的图案,这个图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把类似这样的东西视觉化了,这个非常的有意思。 在作品当中,我把那些在手机工厂(富士康)工作的这些工人虚拟进这样的一个场域当中,实际上等于是:把制造这些机器的工人放到了这些机器观看的视角当中去。

雅昌艺术网:不同的场景选择对您的作品来说意味着什么?

约翰·杰勒德:有一些地点,对于我们所谓的现代社会来说,似乎是不存在的地方,像那些沙漠等都会是这种地方,这些是没有被人们所理解,没有被人们在日常中经常去看到的地方,然后这些地方其实和我非常感兴趣的另一个领域正好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也就是现在非常高科技的世界,在这个信息化的世界里面,很多东西都是无形的,而且有一些词像“云”完全是一种真空的感觉,我们的信息化和高科技的工业,喜欢假装创造这么一种无形的感觉,但实际上所有的这些东西创造出来都是从一个具体的出发,最后才能够形成信息化的世界,所以我希望能够撕破背后的这些假象,去触及到真正最本质的那个东西。

  实际上我的工作更像是把一些很抽象的东西转化,比如说我们日常会使用的这些数据,会接触到的这些信息和高科技的东西,但是我们却不去思考它,所以我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工作是为了把这些东西带到人们的面前,把这种抽象的东西最终变成一个超现实的东西,实际上我认为我的工作是在观众们的观看当中最后真正完成的,因为我编织的是一个虚拟的环境,所以这个东西的完成得依靠观众。

雅昌艺术网:您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现在这种方式创作?

约翰·杰勒德:我最开始做3D是在1996年,然后是在2004年的时候开始使用游戏软件制作,所以大概算起来有20年的时间了。

雅昌艺术网:接下来会您会在中国的几所美院开设讲座和工作坊,您会教给学生什么?

约翰·杰勒德:我想说的有三点,第一点,我希望能不要再这么孤独,我希望有更多年轻的艺术家能够跟我一样用这种游戏的工具来做作品。第二点,我希望年轻的这些艺术家们能看到我今天所面对的所谓图像实际上应该是一个3D的东西,而不是二维平面,我希望这些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在现在这个时代。第三点,是比较观念性的,我认为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算法的时代,算法在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里面是理解和控制事情的一种手段,如果作为一个艺术家现在不能够去掌握这种算法的话,实际上就像在曾经的绘画上,还没有学会透视。算法是一种技术,如果现在艺术家们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其实他们只能够做奢侈品,而不是艺术。

  实际上我到很多艺术类院校这些地方,都会看到学生们还在受像观念艺术,意大利的贫穷艺术等这些的影响特别深,他们天天就是在做比如说金属、玻璃等等这些材料,他们去处理这些东西,实际上这些东西对于画廊、美术馆来说也许是非常合适的,他们非常适合做这种作品的展览。但艺博会、画廊都是非常保守的,所以艺术家们应该是跳出这个系统,虽然我们要继承像杜尚等等那些传统,然而我们不能陷在那个里面,我们要明白在今天,算法是一种写作的手段,如果你掌握了这种手段,就可以停止做那些一直在重复、非常保守到已经变成空洞的东西。

雅昌艺术网:你的工作是基于一套跟技术有关的东西,在技术快速发展,不断更新的过程中,这种运用技术来实现的艺术创作会不会被科技的发展所局限?

约翰·杰勒德:作为艺术家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实际上就会受到这个时代的影响,比如说在这个技术的时代,所以我才用了高科技的手段去创作,跟以往的艺术家绘画是一样的道理,与此同时科技在不断的以非常快速的速度发展的时候,其实作为艺术家有的时候需要去忽视这一点,要不然就失去了这种文化的批判力,因为你一定要去找到一个落脚点的,不能跟时代脱节,也不能不停地在追赶他,那样也丧失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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