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舒涵:也谈艺术电商
发起人:橡皮擦  回复数:0   浏览数:2038   最后更新:2016/05/13 10:25:46 by 橡皮擦
[楼主] 橡皮擦 2016-05-13 10:25:46

来源:燃点 文:梁舒涵


先来拐弯抹角一下。说一件现在看起来几近荒唐的事儿:大约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一场“气功热”席卷了中国大陆上亿人。他们有的抱着强身健体的心态练,有的则坚信气功可以带来某种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升华。不过有意思的是,在气功大潮中出现了一种现象:在当时的很多医院,特别是在中医院里,出现了“气功康复科”的科室,而且全国各地也纷纷成立了许多名为“气功研究所”的机构。直至目前,最后一个官方气功机构是上海市气功研究所。气功就这样被不断义正言辞地往“科学”的概念上套去。一个极端一些的例子是,居然有一些“科研机构”发明出了电子气功仪之类的医疗设备。但这里要解释的并非气功兴起的原因,而是气功为何要附身于科学的问题。如果将这个问题放回到当时的文化“寻根”意识和突如其来的商业化、现代化引发的矛盾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就会十分清楚地看到:披上了新价值——科学——外衣的气功,以一种自得其乐的方式充当起了“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口号的代言人之一。而事实,在整个90年代,被冠以“科学”之名的东西比现在要多很多。个中缘由其实并不难解释:拥抱“科学”的动机实际上来源于一种危机意识,当“科学”业已成为最新潮流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压力不断袭来。当然,早在“五四时期”“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就被提出过,但直到80年代,人们才切身体会到了后者带来的好处。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是缺乏这种特质的东西,往往越喜欢强调自己更多地拥有它。

20 世纪 90 年代气功热潮,中国大陆(照片:《 大公报》)

这种心理其实非常像当前电商大热催生而出的艺术产业,例如各种基于移动客户端的在线拍卖、原创艺术品、限量版衍生品APP产品,它们要追赶的其实也是一波被认定为价值的浪潮。笔者无意通过强调亲身体验对艺术品的重要性来对艺术电商说三道四,因为在一个屏幕阅读的时代,我们还有多少经验来自于直接接触呢?更何况人家还有线下体验馆之类的实体空间。在线销售“艺术品”的解构作用其实远远比“去体验”强烈得多,线上平台的经营者可能都怀揣着把自己的买卖打造成艺术界中的淘宝之类的宏大梦想——通过规模化的经营减少中间环节,减少成本,以物美价廉的方式走量,获得更大范围的消费群体。但这种逻辑却很难适用于艺术品,原因如下。

20 世纪 90 年代气功热潮,中国大陆(照片:《大公报》)

电商,或广义上的网络经销可以有效减少商品交易中的中间环节,即降低产品的附加值,但对艺术品而言,这种情况却未必成立。众所周知,对艺术品来说,其生产成本和最终的价值之间存在着一道巨大的鸿沟(不承认这道鸿沟就意味着承认一幅画的价值全然依靠其物理属性),而填补这道鸿沟的全部都是“附加值”。其中最极端的一个例子是杜尚用小便器做的作品《泉》(1917)。特别是对于当代艺术而言,解读产生的价值往往是与作品的接受价值糅合在一起的,换言之,整个艺术的生态要搞得都在为作品追加价值。而按照电商对于一般商品的处理办法,所要减去的其实正是作品的价值本身。绕过门店对于一般商品来说也许会造福消费者,但绕过画廊消减的却并非是艺术品的附加值,而恰恰是作品最重要的价值,即它的时代相关性。


言至此处,艺术APP和移动客户端们也许早已准备好了三个说事儿的杀手锏:

1,如何解释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吉斯·哈林(Keith Haring)、奈良美智(Nara Yoshitomo)、村上隆(Murakami Takashi)、草间弥生(Yayoi Kusama)的衍生品行业?

2,我们不是也可以举办线上/下的学术活动吗?

3,让大众都能消费得起艺术,每个人都能成为收藏家不好吗?

20 世纪 90 年代气功热潮,中国大陆(照片:《大公报》)

首先,艺术衍生品的确是一个行业,特别是在西方,这个行业更为发达,衍生品的范围覆盖了几乎一切哪怕略微知名一些的画作。但这和艺术的创作是两回事,不要忘记一个基本的事实是:沃霍尔、奈良美智也好,达明·赫斯特也好,他们是先经过批评的接受之后再增加了衍生品的“副业”的(尽管这个“副业”创造的利润有时候甚至超过了主业),而非相反。这个顺序不能颠倒,否则就会忽略他们各自的时代意义。如果说“独创性”在当前仍然是一种被崇尚的特质,那么这种特性的意义也完全取决于一种历史环境,正是在这种历史环境中,一个人,或者一个时期的艺术成就才能得到公正的考量。任何艺术品/家/流派在被赋予独特性和价值之时,也是以先于或后于其的发展作为参照的。例如,沃霍尔对后工业社会体验的表达;奈良美智受伤的卡哇伊女孩儿对“二战”后日本民族心理矛盾的暗示等。

20 世纪 90 年代气功热潮,中国大陆(照片:《大公报》)

其次,如果学术圈和艺术圈参加艺术品电商的事业,那会很悲哀,正如前些日子雅昌对某艺术APP产品发布会的报道那样“艺术前辈栗宪庭、黄笃、朱彤、杜曦云等嘉宾也送来祝贺”。这里并不是要讨论杜曦云是不是“艺术前辈”,而是说他们也许没弄清楚自己要“祝贺”什么。原因在于:一,他们需要你们的包装和支持才能和它们本是的东西拉开距离;二,但你们并不需要他们,因为他们不具有创造性,你们的研究对象正是他们希图打造的形象,他们专注于谋求即成趣味的符号,而你们应该是趣味和意义的创造者。三,让艺术收藏民主化,打破线上线下的界限等宣传无非是为了更好地实现其商业目的,但艺术不是法律,别把“人人平等”的观念偷偷往里塞。由于此种促进“收藏”的手段过于低幼,不费笔墨置评了。爱财之心人皆有之,但艺术品APP和微拍们试图跳过的其实正是艺术圈和学术界试图建立和维护的那个“附加值”,线上/线下的界限在貌似合理地模糊之中会将好不容易high起来的当代艺术的概念low下去。


此时,群里的各种微拍又开始作响了,我不由得想起那些年的气功,艺术界上演的似乎还是一桩陈年往事:一个新的概念突然来袭,于是很多人跃跃欲试,带着一头雾水,或借助一头雾水的现状,向着“移动互联商务”的概念狂奔而去,生怕错失良机。对了,那些年的“纳米”科技不也是如此么。

20 世纪 90 年代气功热潮,中国大陆(照片:《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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