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杨福东:只拍女性是一种“误读”
发起人:毛边本  回复数:0   浏览数:1650   最后更新:2016/05/12 10:26:24 by 毛边本
[楼主] 毛边本 2016-05-12 10:26:24

来源:雅昌艺术网 文:彭菲


艺术家杨福东

  “你看对面那个胖子,他抖了抖身子,什么也没说,但他也传达了信息。这时,要再在他旁边搭个女孩,他们产生联系,就形成语言。要想再戏剧一点,让他砸个东西发出声响,这就是个故事。”杨福东坐在咖啡馆,眼神锁定一位陌生人的背影,举例叙事语言的多样性。

  “大家都习惯‘对话即电影’。”他顿了顿,没接着定义“其实电影不全是这样的”。这种不确定性在他的作品中也时有发生,让第一次观看的人很难得到确定答案。片中人物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他们往往呈现一种出神的状态,即便极端的画面——如两位杀牛的人,都模糊了他们狰狞的脸孔,只是被想尽办法重复切割的动作取代,最终完成漫长的、不带血腥的,却又直白露骨的片段。

  杨福东很少对作品进行全面的阐释。“很少有艺术家这么做。观众来看了,他/她就是第二个导演。”

  对于绝大多数观众,《陌生天堂》、《竹林七贤》、和诸如《国际饭店》等女性题材是他们认知杨福东的起点。不过,这些影像都无法线上观看,即便进入香格纳画廊的官网,也只“试看”几分钟,大多数资料是单帧画面。因此,长发,诗意的镜头语言,国际声誉,几乎构建了他和公众的所有联系。

  “我以前在电影手册里看到费里尼的介绍,当时还没看过他的作品,两张剧照是我对他作品的全部想象。这里难免有所误读。”杨福东说。如今,他成了被“误读”的对象。“泳衣女孩仅仅是一套自己的摄影作品而已,《新女性》也不是说女性题材的。”由于《国际饭店》等作品的广泛流传,杨福东被贴上“拍摄女性”的标签,但他同样拍摄过“伪纪录片”式的《雀村往东》、《第五夜》、《青麒麟/山东纪事》、《夜将》等,只是它们不在艺术圈外广泛传播。杨福东说,这些作品都朝着“人到底有没有精神性”的方向展开,而它们逐个收录在“图书馆计划”里——每件作品像是书籍放在书架上,有心者自会看。

  去年,杨福东和巫鸿一起从中选出五组,展示在余德耀美术馆中,其中包括最新作品《天色·新女性II》。在过去三年中,他的个展更是达到十余场,覆盖美国、意大利、新加坡、墨尔本等地。从“三个月拒绝说话”与《陌生天堂》开始,杨福东的创作生涯延续20余年。如今,这位因“拍得美”被广泛认知的艺术家说,与其“想怎么拍好看,更想真实地传达所思所想”。

《陌生天堂》

雅昌艺术网:2006年您还在拍《竹林七贤》,一直拍到2007年,结束它的原因是?

  杨福东:“七贤”从一拍到五,大的方向一直是有的,但越拍到后面,特别拍到“四”和“五”的时候,会有一些不确定性,想重新找到一些方法。

雅昌艺术网:不确定什么?

  杨福东:就像你在图书馆看了很多书,好像学了很多知识,但充满了“空”。这种“空”,是你没有实际走到户外体会外界的真实,有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雅昌艺术网:这是您自己发现的吗?还是不断和外界沟通后的体会?

  杨福东:是我自己的体会。我们总想要找理想的生活,美好的东西。但理想的东西就在现实周围,你都视而不见,反而总是朝向远处。就像是以前画画的时候,老是想画特别好的速写,所以下乡去画,美好的风景都在你面前你都视而不见,等哪天交作业来不及了,突然在门口小院发现这儿也很美。

雅昌艺术网:您怎么看待《竹林七贤》在您个人创作中的位置?

  杨福东:“七贤”是体现的是精神的憧憬。我在“七贤”之后就想做“图书馆计划”。“图书馆计划”可以维持十几年、二十几年,当时是说拍22部电影。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它们,它就像书架上的书一样放在那儿,自然有人会去看。所有这些影像,围绕的方向是人到底有没有精神性? 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是延续“七贤”的。

《雀村往东》

雅昌艺术网:2007年您就拍了《雀村往东》,如果“七贤”像虚构的故事,《雀村往东》看起来就像真实的纪录片。

  杨福东:我很感兴趣“伪纪录片”的拍摄方式,所有人和物都自然和直接表达出来,和摆拍的效果完全不同。《雀村往东》是虚拟的纪实电影,所有真实的情境都是演员表达出来的,它有种混淆性。前段日子我拍了一部长片,还没剪,也是回到河北农村,上次拍狗(《雀村往东》),这次拍人的生活状态。河北农村是我小时候呆过几年的地方,现在隔几年去看一下,发现那里的现状和记忆有了很大的距离。但尽管物质生活变了,人的基本状态没有变。如果这两年不拍农村,那么村子可能就没了。

雅昌艺术网:如何引导专业演员拍摄出在当地的生活状态?

  杨福东:我很多作品是没有剧本的,只是一个大的提纲。我不确定文字的准确性有多大,但提纲式的方向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清晰了。这让你在创作中有憧憬,有即兴的变化,创作中有不确定性,你需要把握不确定性的度。非专业的演员可能在某一刻有状态,但专业演员更容易把握拍摄张力。其实我很喜欢默契型的演员,就是你一个眼神过去,他/她就领会了。这样的演员是有的。

《第五夜》

雅昌艺术网:《第五夜》(2010)采用七个屏幕说同一个故事,每个屏幕中的人物、事件都相互作用。这种手法想传达的信息是什么?

  杨福东:《第五夜》是七个屏幕一起看。这不单单是作者想表达什么,观众也是“第二个导演”,他/她有自己的观影方式和观影理解,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也许只看一分钟或只看一个画面,但那一瞬间作品和他/她建立的互动,就构成“第二个导演”了。这是影像创作者没有办法判断观众的地方。我也不会把自己的作品解释得完完整整。创作者有一种不确定性的准确性,观众也是。很多影像艺术家的作品只是去呈现他/她的所思所想,也许它们不适合大家常规的观影习惯,但它就在那里。这很有意思。

雅昌艺术网:仅看一分钟或单帧阅读,或许会对您的作品有所误读,这样没关系吗?

  杨福东:这里有个区别是,写作的人和艺评论家还是要花时间去看,没看过,那问题谈不深入,很可能用网上现有的文字组接,到时就人云亦云了。其他人,包括艺术家就比较放松,我有时也喜欢一种“误读”。我以前在电影手册里看到费里尼的介绍,当时没有看过他的作品,两张剧照是我对他作品的全部想象。误读式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有有趣的部分,也有无可奈何,其实误读到一定程度也挺逗的。

《关于与一切未知的女孩:马斯瑟》海报

雅昌艺术网:大多数观众对您的了解集中在《竹林七贤》与几组女性作品,但它们不是您的全部。

  杨福东:对我来说,《国际饭店》仅仅是一套自己的摄影作品而已,由于现在的传播,好像自己就拍女孩,包括《新女性》的题目让人以为就是女性话题一样,但这的确是个误读。我不会明确地给自己定型,只希望在未来的创作中能够尽可能地、真实地呈现自己的所思所想。

雅昌艺术网:您大多数作品中的对白很少,有些只有内心独白。这种叙事手法如何让更多人看明白?

  杨福东:大家已经习惯了“对话即电影”,或认为对话就是电影的根本。观众进影院付钱消费他的情感。情感是什么?观众要“听故事”,有些恨不得在三小时把几个人的一生都演出来,让你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我觉得影像的所有内容都是语言,比如演员的身体,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够叙事。就像对面站着的那个人,你想他为什么那么做?如果再安排一个姑娘在旁边一搭,他们可能就发生一段情节。现在我们坐着的咖啡馆,有着背景音乐,也有嘈杂的自然声,这也是语言。如果要戏剧一点,让个胖子拿着什么砸两声就可以,叙事有很多方法。

雅昌艺术网:为传达所思所想,现在的镜头语言更丰富了。

  杨福东:其实早期也不单一,那时候觉得什么可实现就去做,或者认为什么是对的就做了。反而是现在有些作品的镜头是不动的,就在当中串上几个移动镜头。

雅昌艺术网:现在您的作品里最想表达的是?

  杨福东:现在我不会去想怎么拍一个特别美的画面,就是纯粹地把自己所思所想放进去。影像有时有一种迷惑。无论你拍真实的物、景还是人,观众会对其有个直观的反馈。而那种“不可说”,或是“韵味”透露了很多东方式的美学,恰恰是这种韵味反映着创作者的美学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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