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观念的手感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1368   最后更新:2016/05/04 21:44:51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16-05-04 21:44:51

来源:ARTYOO 曹丝玉


杨健的作品——看起来并不复杂,材料现成并且简单。它们有表情,也有戏剧性。但对杨健来说,“观念的手感”才是作品背后重要的支撑,对这种感觉的把握,需要逻辑的严谨,需要智慧的打破,更需要严肃的幽默。

  • 艺术家杨健


曹丝玉=曹 杨健=杨


一个视觉的小说


曹:这是一个被设置好路径的展览吗?

杨:一个四维的小说,里面有文本、物体,还有装置等,类似于视觉小说。小说的原型是一个建筑师,他认为迷宫才是最完美的建筑。有一个陌生人捡到了这个建筑师的信札,里面是碎片化式的日记和笔记,是他建造这个迷宫的过程中的思考。所有的这些,都呈现在这个展览里。



  • 迷宫入口


曹:这是你写的小说,你是那个建筑师,也是那个陌生人,你还是艺术家杨健,并重现了这一切。

杨:对。但是这个迷宫并不大,所以没法做得很“迷”。小说里讲到时间、路径、终点等等一些挺终极的问题,它们也贯穿在这个真实的迷宫里。

  • 逐渐深入迷宫,隐约看到一件作品


曹:时间是怎么存在在这里的?

杨:时间分两种,一种是线性的,以“河流”为代表,朝一个方向去;一种是可前可后,自由出入的时间,类似于“车轮”为代表的现代时间。这件作品叫《车轮碾过的河流》。

  • 《车轮碾过的河流》99×33×68(h)cm 大理石(印度黑)2016


曹:两种运动的方式。

杨:“传统的时间”像河流,朝一个方向运动;“现在的时间”像车轮,可前可后,可进可出,可以随时以不同的角度进入时间,可以去到未来,也可以回到过去。

  • 《车轮碾过的河流》,时间两种不同的运动方式


曹:一个构建了不同选择、不同路径、不同时间形状的迷宫。

杨:而且其中的作品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展览做的。像《车轮碾过的河流》就是2010年就出来的概念模型,这次只是把它放大了,并呈现在此。




迷宫里的第一次选择


曹:这个像是来自于地下工程的录像。

杨:这个作品叫《地下》,我之前做《世界监控器—末日已经开始,只是没有坏事发生》时,从网上搜到这段监控录像,监控一个地下正在进行的工程。钻头在打洞,特别平庸,这种平庸的角度让人新奇,出乎意料。把它和铅板放在在一起,挺有趣的。



  • 《地下》85×30×101(h)cm  录像装置、单屏彩色有声影像、铅皮 2015—2016


曹:一个正在运动的底下钻头,现在通过一个iPad穿过了铅板。

杨:有些作品我不会一开始就强调观念的指向,但它肯定有一个很明确的指向,观众应该做得到,因为不是特别复杂。


  • 一个正在运动的底下钻头,现在通过一个iPad穿过了铅板


曹:《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吗?

杨:对,一只兔子。它像个引子,展览是一个迷宫,观众看到的也是一个魔幻的世界。

继续往前走,遇到了兔子。


  • 《爱丽丝的漫游》 117×60×25 (h) cm 铅皮、玻璃钢、木头、滤光片、路由器 2016


曹:用一个兔子和兔子背后的故事为这个展览铺一层底色。

杨:其他的作品里,“观念的手感”是占上风的,但是这只兔子更多地满足了我对形式的玩味,它的幽默感,观念其实非常简单。所以作品里的构成要素不太一样,但大部分都是这种超乎想象的连接,并产生新的意义。


  • 在迷宫的路径里,遇到了第一个选择 ,前面看起来宽敞通透


杨:现在有两条路,左边和右边,你想往哪边走?

曹:左边吧。感觉通透一些。

杨:这样空间上更有节奏感。




此路不通


曹:这也是铅做的吗?

杨:作品叫《环形山》,其实就是一些日常用品,把瓶瓶罐罐的东西从铅板后面拓出来。


  • 《环形山》187×92×13 (h) cm 铅皮 2016


曹:铅可以这么软,这些寻常物有山脉蔓延的景象,也有宇宙的宏大。

杨:小说里面也谈到了星光、宇宙。铅非常重,这块板有六、七十斤。

曹:你在迷宫里,设置了选择,安排了路径,这是否意味着,你安排了阅读的顺序,像读书翻页一样。

杨:这只是一个底设。我在意的是引导、节奏和关系,这对观众来说更重要,而不是完全按照小说里的叙事结构来的,展览不是文本,它需要考虑如何调动眼睛去编织出一条路径。

  • 被拓印在铝板上的瓶瓶罐罐,呈现出宏大地球景观


曹:所以我们走到这里,也并不意味着走到了小说里的一个特定场景、情节或情绪里。

杨:它不是一个传统的小说,有开端高潮和结局,有一个起伏线。如何阅读,如何定义局部的意义,都可以由观众决定,我不设定这些点。


  • 《检测到风》2’13’’ 录像装置、单屏彩色有声影像、铁架 2015-2016


曹:又是一个监控视频。

杨:这个视频的名字叫《检测到风》。有一种视频监控的功能,它们监测到运动的物体就会自动标示。我在电脑上翻拍了这些视频,做了一点微小的后期处理。

曹:视频在捕捉运动的物体,你在捕捉“视频的捕捉”。

杨:有好几种空间和动机在里面。那个视频网站可以连接到世界各地上传的实时视频,我为了《世界监控器—末日已经开始,只是没有坏事发生》去上面找素材,看遍了网站上3000多个视频,把它们组合成了一个剧场的环境。


  • 《世界监控器—末日已经开始,只是没有坏事发生》 装置(监控器、dvd 播放器、apple mac、ipad、电线、泥土、胡萝卜、刀) 尺寸可变  2015


曹:3000多个实时视频的访问?

杨:因为频率太高,之后再也进不去。而他们把中国来的访问都屏蔽了,我尝试过不同城市的Ip地址,再没进去过。

曹:咦?这边没有路了。

杨:只能返回了。

遇到了第一个死胡同


只能原路返回,再与这些作品相遇一次


  • 进入刚才选择题的右边



捕捉星空


曹:一只向上升腾的象。

杨:这是和国际天文观测项目合作的一个作品。

曹:哪部分?

杨:底盘。他们整个项目的英文名字叫做“SDSS”,对人类能观测到的天体做天体人口普查。这块板在观测时安装在望远镜的背后,通过插在这些板上的洞的光纤,来获取来自其他星系、星球上的光来分析它们的物质和属性。板子上画的这些区域,是他们为了便于统计做的标注。

  • 《SDSS》 80×80×140 (h)cm 总体尺寸可变  雕塑:铝、SDSS光谱望远镜光纤插板、Led灯 2016


曹:这个项目怎么达成合作的?

杨:我直接跟他们沟通我的方案,经过几个月的讨论,他们同意了参与我的作品,从美国把这些板子寄到了国家天文台,国家天文台再交给我,破例给我几块。每块板对应观测的这块天区,从地球上看,也就是手掌这么大。

曹:这么小。

杨:所以要做几千块才能把整个天空都覆盖了吧。


  • 千里迢迢从美国寄过来的“板子”


曹:为什么是只大象?

杨: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传说,说是大地像一只鲸鱼,天空就像一只大象,如果你能找到大象的腿,往上爬就能抓到星星。所以就把这块板子当作大象的腿的延伸,我觉得这个跟他们挺合适的,这就像一个大象的腿延伸,“SDSS”也在做了捕捉星光的工作。

曹:里面还会发光,这些装置都由你完成吗?

杨:材料都是从淘宝买的,自己接线就可以。

曹:表面好奢华,里面是淘宝。

杨:五年前我就称自己是淘宝艺术家了。


  • 《不建议使用》35×30×6.5(h)cm 灯泡、灯座、铁板 2016


曹:地上的三个灯泡却是不发光的。

杨:它们叫《不建议使用》。每个玻璃的壁厚已经变化,有薄有厚,好像还可以用,但带有危险性。




带有疑问的指引


曹:这是一个帆船?

杨:它叫《切分的人》,如果你从头顶俯视一个人的话,基于一个轮廓,划分为一层套一层的圈。


  • 《切分的人》 尺寸可变  铅皮、铜、棉线、铁板、铁棒、木板、轮子  2016


曹:这个人的原型是谁呢?

杨:一个抽象的人吧。好多年前,医学设备已经可以把人切得非常薄,以此更好地研究人的内部器官和状态。大概能切百万份吧。

曹:像切香肠吗?

杨:我只是一个观众,不对这种研究方式做价值观的问题做判断。在我的作品里面,这些东西不重要,作品关于人,关于一些人类的终极问题,比如说路径。

曹:人生路径?

杨:行走的路径,星光的路径。小说里有讨论,建筑师把人看得很有建筑感,像停车场的坡道,它里面也有这样的空间关系。这件作品也关于旅行。


  • 俯视《切分的人》,一圈圈的路径


曹:你指底座那个带轮子的木板吗?

杨:下面那个是运输作品用的,颜色很有皮肤的质感,也有点像地形图,它们放在一起有个斜角,总之太好了。



  • 《肤浅的隐喻》 95×95×175(h)cm 马灯、Led电池、测绘脚架  2016


曹:这是刚才被堵住的路的另一边。

杨:一个测绘用的三脚架和一个问号灯。

曹:很像一个人,一个灯塔,或一个提示。

杨:灯光一般都指示了道路或方向,但这个光是一个问号,这种指引里有疑问。


  • 迷宫的边角处,播放着一部动画


曹:它出现在我以为绕回到了一条正确道路上之后,留下了思想的空白。

杨:旁边的动画片也很空白,让观众在这里缓一下。

《铅脑袋》49×24×80 (h) cm 铅、不锈钢手推车、垃圾袋、洗手液、调羹、抹布、蜗牛、刮胡刀 2016


摔在手推车上的大脑

  • 似乎快要走出去了




一个不确定的生命体


曹:这个东西在倒计时?

杨:这是我剩下的生命的描述。我统计过家族男性成员平均寿命在80岁,所以我把生命终点设定在80岁,换算成秒,从2010年开始倒计时。



  • 《生命倒计时器》 11×5×12(h)cm Led芯片、透明树脂、土、杂草、亚克力 2007—2010


曹:你在让它提醒你什么?

杨:我让它转动是为了不想看清楚,也不想去计算。我关注的不是生命流逝这类陈词滥调的东西,而是这种特别精确的预告和一不确定的生命体之间的冲突。

曹:你是变量,是不精确的部分。

杨:所以它比较幽默。底座是我在荷兰的时候,随手抓了一把土扔进液体里凝固起来的东西。

  • 小说中的建筑师,对迷宫的一段论述,在我走完全程之后映入脑海


曹:很诗意,也很智慧。

杨:所以隔断上的文字,也不是线性的,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安排文字和这些作品,以及个人体验上的组合。




美是难的


曹:像你这样的艺术家是这样的存在?

杨:你认为我是哪一种?

曹:有点难的那种。

杨:我肯定认为自己是个牛逼的艺术家。

曹:这听起来太积极乐观了。

杨:或者是一个失败的艺术家?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传统的经典的艺术家,重要的还是作品,艺术家永远在后面。


“各种微妙的感官诱饵,让进来的生物在回环往复式的、螺旋式的,死胡同式的以及距离虚实难辨的空间里绝望。


任何人希望我指出路线是不可能的,不是出于我否决的意愿,而仅仅是不可能。路线是它存在的根本,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个随机路线集,任何一小片区域都足够让人在里头迷失。路线永远是新的,你永不会走上两次一样的路径。


在此,你只能漂泊。”


曹:又如何定义失败呢?

杨:或许失败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做的事情。被主流的大众追捧应该算一种失败吧。这是传播学上的失败。

曹:这种失败,正是一种难。而苏格拉底说,美是难的。所以“迷宫的难”指向了什么呢?

杨:建迷宫是有方法的,死胡同,循环反复,分叉口和选择,这些是基本原则。迷宫就是人类自己的样子,传统时代的迷宫有一条唯一的路径和出口,但是现代的迷宫就没有那些清晰路径的社会形态,它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方向,各种不确定的知识。


  • 从空白空间的二楼俯瞰这个迷宫


曹:还有什么让这个时代变得更“迷”了吗?

杨:这个网络时代,它也是另外一种迷宫。总之,迷宫对人们来说是相对存在的概念,这个世界的各个层面都可以是迷宫。

曹:所以你对这个世界是悲观的吗?

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里通过对犯罪率、侵犯率等等暴力相关数据分析曲线图,说明人类的暴力程度是一直在下降的,我们处于一个积极的过程里。这种乐观的精神或是对人类世界的预见,刷新了我的人生。


特别鸣谢:空白空间



杨健,1982生于中国福建,2007年毕业于厦门大学艺术学院,现生活工作于北京和南京。个展:“无穷的开始”(空白空间,北京,中国,2016);“世界监控器:末日已经开始,只是没有坏事发生”(A307,北京,中国,2015);“我们比过去更愚蠢吗?”(空白空间,北京,中国,2013);“简单机械”(空白空间,北京,中国,2012);“从梅拉妮的垃圾开始”(荷兰皇家美术学院,阿姆斯特丹,荷兰,2010);“场景3号装置展”(荷兰Sandberg艺术研究生院,阿姆斯特丹,荷兰,2007);群展:“时间的图景:青年的尺度”(第四届三亚艺术季,三亚,中国,2015);“齐物等观 - 2014国际新媒体艺术三年展”(中国美术馆,北京,中国,2014);“ON|OFF”(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中国,2013);“超有机 - CAFAM泛主题展”(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北京,中国,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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