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财新文化 文：李大卫

 一转眼，洛杉矶的布罗得美术馆揭幕已经半年。去年，这座南加州第二富有（第一是盖蒂中心）的艺术机构对外开放，评论界的态度十分保留。这里毕竟不像纽约，看展可以成为逛街的一部分，光是停车就挺麻烦。

　　首先，由于馆藏展品均为私人收藏，属于地产大亨艾里·布罗德（名列《财富》五百强），很难不被看成一个新镀金时代的嚣张炫富。我们这边爱说盛世收藏，可私人收藏的繁荣背后，往往同时存在巨大的经济不平等。美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博物馆建设热潮，正是摩根、洛克菲勒、菲尔德、卡内基活跃的那个时代。再者，新馆所在格兰德大道对面，已经存在一座矶崎新设计的当代艺术馆（布罗德本人也是其主要赞助者），难免分流本已有限的观众，左近还有造型如风卷群帆的迪斯尼音乐厅。

　　然而这个拟议中的文化园区却冷清如故，路人稀少，入夜之前，只有周边银行的职员们下楼吸烟。文化设施如同酒和奶酪，需要一个或快或慢的熟化过程。半年之后，这里的氛围已大不相同。眼前这座位于洛杉矶市区制高点的白色多孔正方体，大群观众等候入场，队伍一转再转，几乎围绕建筑物整整一周。

　　这座外观酷炫的新馆（尽管不如当初公布的效果图），与本地的文化生活的磨合明显顺利，并受公众欢迎。需要说明一点，布罗德美术馆的门票是免费的，就像休斯顿的梅尼美术馆。伊丽莎白·迪勒的设计团队，在展馆底层大厅设置的大电梯，很容易把刚刚入场的观众，通过山穴般的入口，直接引向三楼，从而错过楼下一个同样需要排队等候的展厅。

　　这里是草间弥生近年的装置作品《无限镜厅，亿万光年外的幽魂》——镜面组拼的四壁，无限反射多个悬置光源，外部宇宙和观者的内在空间在此汇合。去年，米兰世博会的意大利馆，也采用类似暗室空间的简化版，掠览该国的风光古迹。电梯升至美术馆三楼，还是那束杰夫·昆茨的金属郁金香，献礼般放置在主展厅入口处。这个专为巨富阶级制作超级玩具的才子，自然是布罗德一家的最爱。

　　这里的收藏，几乎将其主要品牌系列，全部纳入彀中。除了早已成为俗套偶像的气球狗、电镀充气兔，也有同样使用涂色不锈钢的《碎蛋》。昆茨一个前任助手曾在书中，写过这件作品的制造过程。它由两爿金属蛋壳组成，表面用酒红色油漆反复涂染抛光，无暇如镜，十分费工。据说这件作品完成前曾经翻倒，尚未干透的漆皮破损，只好重头再来。正如大家所知，很多当代艺术家并不亲自动手，而是雇佣他人完成作品的工艺部分。

 除去技术因素，当代艺术的核心已日渐脱离其物质部分，而更强调观念，甚至把艺术家变成点子大王，虽说工序上的精细考究，仍是思想情怀之所寄。而这或许也是文化本身的悖谬之处。于是我们看到物主偏爱的藏品，都被分割圈禁在专门的区域。除昆茨之外，享受类似待遇的，还有利希藤斯坦、安迪·沃霍、让—米歇尔·巴斯奎亚，以及楼下的村上隆等明星。为此添加的墙体，阻隔了视线，也有违建筑师采用无柱空间的初衷。

　　有评论家认为这种安排忽略了当代文化的多样性。然而多数非专业观众需要的，正是那些可以成为自拍背景的偶像，够酷，够炫，家喻户晓。于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动物玩偶放大版，被当做新时代的大卫像，供奉在空调充足的神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