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于市:专访YBA成员迈克尔·兰迪
发起人:蜜蜂窝  回复数:0   浏览数:1310   最后更新:2016/04/14 19:28:03 by 蜜蜂窝
[楼主] 蜜蜂窝 2016-04-14 19:28:03

来源:798艺术


YBA当代艺术运动的重要成员迈克尔·兰迪(Michael Landy1963年生于伦敦,曾就读于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他也在1988年与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等人一同参加了有里程碑意义的展览《冰冻(Freeze)》。然而,他最为人称道的作品是他在20012月完成的行为作品《崩溃(Break Down)》:在两周时间内,兰迪在牛津街一家空置的百货商场内有系统地纪录并销毁了他所有7,227件个人物品。兰迪近期的作品包括《善举(Acts of Kindness)》,一个对伦敦地铁系统内乘客之间友好互动的纪录。兰迪在最近被选为皇家美术学会院士,也成为了皇家美术学院的绘画系教授。他半开玩笑地说,他“现在终于长大了”。“事实上,”他幽默地说,“我现在想的是要怎么脱离这个体系。


2012年十月,兰迪在时髦的肖尔迪奇(Shoreditch)区购置了一间工作室。毗邻斯毕塔菲尔德(Spitalfields)市集,这间工作室坐落于一系列连排房之中。他与同为艺术家的爱人吉莉安·崴尔玲(Gillian Wearing)把空间进行了清理和改造,现在居住于新完成的顶层公寓中。在工作区域与生活区域之间有着明确的分隔,兰迪称其为“生活/工作空间”。

Break Down, Installation View, 2001


对于一个曾经在学生时期私自占据于东南伦敦废弃大楼的艺术家来说,这样的一个高档整洁的工作室是一个全新的体验(这已是兰迪的第二间工作室。他的另一间工作室位于维纳街(Vyner Street),那里聚集着许多艺术家工作室及画廊)。“我毕业于上个世纪80年代,那时的氛围与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就读的学院位于伦敦东南,在那里你可以轻易地占据废弃的大楼,也能找到很便宜的廉租房。为了省钱,我们曾经自己拿着重型器械把街上的电线接到公寓里。我们就是那样开始的--互相帮助,自力更生。现在的年轻一代很不容易,面临着非常不同的状况。对于我这一代来说,我们要面对的是大众对于视觉艺术的漠不关心。我倾向于相信因为我们曾经做出的贡献,现在的状况很不一样了。”


YBA运动的确对艺术生产以及消费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在学生时代,我们非常幼稚。我们不知道如何去推销自己。但可以看到,新一代艺术家们更懂得这些事情。我这一代摸着石头过河,并没有甚么宏伟的计划。现在,一切都是关于艺术的商品化。画廊空间越来越大,艺术家们必须填满这些空间,所以显而易见地,艺术生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Art Bin, Installation View, South London Gallery, 2010, London


说到“填满空间”,反观兰迪的工作室却是惊人地空荡荡。除了一个书架,一个办公桌以及几张桌子之外,这里空无一物。 桌子上摆放着一家墨西哥美术馆的模型,兰迪将在这个美术馆中再次展出去年他在伦敦国家美术馆完成的展览《圣者永生(Saints  Alive)》 。 兰迪为他工作室不寻常的整洁空荡感到抱歉,他还半开玩笑地赶紧补充说“我真的是个艺术家!”似乎,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本应是凌乱、拥挤的。


事实上,兰迪非常喜欢去拜访其他艺术家的工作室。“我对别人的工作室很感兴趣,因为我能通过这些了解他们的工作方式,并意识到有时候艺术家们以非常即兴的方式工作。然而他们的工作室真的很乱。


我与伊恩·达文波特(Ian Davenport)是同学,也曾经住在一起。他是一名画家,那时他满身都是油彩。他从工作室出来,把这些油彩带到车里,再带到公寓里来。”另一位YBA运动成员加里·休姆(Gary Hume)也是如此,兰迪补充道:“他也是一名画家,所以他在创作时经常需要亲自动手。这非常吸引我,虽然我并不会这样做。我想,他们在创作的时候一定非常有满足感。我或许也应该试试!”对于兰迪来说,工作室的空无象征着当下他头脑中的空无。“在这一刻,我脑子里满是事情,下一刻我又在想,我现在应该去做些甚么呢?你现在看到的是这样的我,充满着不确定的我。这就是为甚么工作室是空荡荡的。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好玩,但是我经常思考这件事,甚至有些慌张。”他的作品似乎都在经历着某种循环。目前,他正在回顾过去的作品:除了《圣者永生》在墨西哥的展览之外,他也将为横滨三年展重新制作《艺术垃圾桶(Art Bin)》,并希望在雅典创作另一个版本的《善举》。

Saints Alive. Installation View at National Gallery. 2013


“我的创作总是从一个空无的空间开始,我喜欢这样的开始。某程度上,这总与我毁掉我所有的个人物品有关。一旦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就能够确认在一个空间之中你的身外之物都是些甚么。从前, 我在工作室之中堆满了各种垃圾, 而我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件事。 然而, 一旦我舍弃了所有这些事物, 我就马上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直到现在。 ”


尽管如此,他并不排斥杂物本身。“我只喜欢别人的‘杂物’,但自己的就不怎么喜欢。我倾向于这样去想:我必须重新想象我自己--不做作地去重新想象自己--并询问我自己,还有甚么是我想做的。我最近读到,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总试图去芜存菁,而这也是我想做的。我是一名隐士。我不会跑到叙利亚沙漠与世界隔绝,但是我也在尝试与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并没有宗教信仰。我在毁掉所有身外物的时候,人们常说这有某种宗教意味在这行为里面,但其实我并没有宗教信仰。”


兰迪的工作室是一个非常个人的空间,他也没有雇佣任何助理。“曾经有一次在面试助理的时候,我想:我要拿他们怎么办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他们现在在这儿,我会疯的。我也会想,估计我会变成他们的奴隶,为他们工作。”在年少时,兰迪就因为沉默寡言、不合群而被同学们取笑。“如果同学们在做画的时候闯入到我的空间里来,我会很认真地拒绝:‘不,你不能这么做!’”当然,他与人合作也常常需要助手的协助,但一般来说,他倾向于独处。“现阶段,有别的甚么人在这里工作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他们也指望着你来生存,所以我不会这么做,这个责任太大了。说实话, 我都不想为自己负责。”


兰迪尝试每日在工作室内工作——无论如何,他就住在工作室楼上——他打趣地说:“只有当我没有别的事可做的时候才会去工作室!”他并没有一个特定的工作时间。“这挺糟糕的,因为我要为自己创造规律,说白了,就是创造我自己。每一天,当我来到工作室,我就要思考我要做些甚么。事实上,最糟糕的事是强迫我自己去做些甚么,因为我很容易走神。但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到头来,这一切与别的任何人无关。我一直在挣扎,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有时非常有效率,有时没那么有效率,周而复始。我一直是这样创作的。而当你不知道做甚么好的时候,那是最糟糕的。”

Credit Card Destroying Machine, 2010


“有一家画廊曾对我说,他们不能在我身上赚到任何钱。如果我能选择,如果我能按着我的喜好创作,整个艺术界现在就不存在了。全世界都将充满着空荡荡的艺术博览会和空荡荡的画廊。我不是很擅长玩艺术与金钱的游戏,基本上,我不是一个非常高产的艺术家。但这是我想要的,我也因此而高兴。”


对着空白的画布,兰迪的灵感来源是甚么呢?“我从书中获得灵感,阅读,然后我的想法开始扩散。很多艺术家在墙上放满明信片或诸如此类的事物以获得灵感,但我不想这么做。我没有这种具体的灵感来源,我往往把这些东西扔了。然而我还会使用草稿簿,并常记录下自己的想法。”


兰迪在参加伦敦国家美术馆的艺术家进驻项目时被要求以馆藏为基础创作个人作品。“我希望直接地与公众交流,而不仅是盯着画作看。圣人们有着那么奇妙的故事。文艺复兴艺术中有大量的鞭刑场景。我来自于一个爱尔兰天主教背景的家庭,所以我能够感同身受。爱尔兰天主教的一切都与揍自己一顿有关。我的艺术中也常有这种自我毁灭倾向。”

Break Down


兰迪的工作室更像是一个办公室,一个孕育想法的空间。“这里就是一个我可以去的地方,我不想去一个咖啡馆之类的场所。在工作室中,我常记下一些想法、阅读,再进行一些写作。”兰迪的实体作品经常是委托工厂在伦敦以外的地方完成的。“一般来说,我不动手制作。我自己完成绘画,但是不会亲自完成雕塑。我一般的工作方式是:我先构建一个想法,大量地思考并完善这个想法,再找人来执行这个想法。在一个桌案上工作我就已经很满意了。我不需要很大的创作空间。我所拥有的只有空间,然而我并不真的需要这空间。我觉得工作室是一个负担。这听起来很矛盾吧。”


我不禁好奇,为甚么这样的一位有毁灭倾向的、不需要工作室空间的艺术家,没有考虑毁掉他自己的工作室。“我还没想过要毁掉自己的工作室,我还没那么极端,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一个工作室。”不过,现在他已经拥有这个工作室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呢?似乎接下来也不需要他再做更多的“毁坏”类型的作品了。“我常对吉莉安说我们应该把这里租出去。”我提醒兰迪他现在已经拥有两个工作室了。他会舍弃其中一个吗?“不,不。我两个都留着。我喜欢买空荡荡的空间。这也是伦敦人一直在抱怨的事,大量外国人前来购置公寓,交易完成了就离开,使这些公寓变成了空置房。我居然也在做同样的事。”迈克尔, 你和他们还不太一样。你的工作室看起来是空的,但我相信它就像你的脑子一样,里面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而我们正期待这些想法可以慢慢实现。


撰文:安娜·麦克内

翻译:李博文

图片提供:迈克尔·兰迪及托马斯·戴恩伦敦画廊

注:文章原载于ART.ZIP,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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