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影中的乌托邦到乌托邦中的阴影 ——评纪录片《乌利•希克的中国生活》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1229   最后更新:2016/04/07 21:57:27 by 蜡笔头
[楼主] 蜡笔头 2016-04-07 21:57:27

来源:艺术当代 文:肖浪



由迈克尔·辛德耶姆(MichaelSchindhelm)执导纪录片《乌利·希克的中国生活》(The Chinese Lives of UliSigg)于321日下午,在香港会展中心举行了亚洲区首映,同时该片也为今年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光映现场的开幕影片。该片非常明确简要地介绍了瑞士收藏家乌利·希克博士(Dr. UliSigg)与中国产生关系的前因后果,更重要的是借助他的眼睛审视这个国家在发展与价值撕裂洪流中艺术与文化的变迁。希克的个人经历无疑和中国经济、文化紧密交织在一起,片中同时穿插了数位艺术家的独白式交流,他们亦共同提到了这位藏家和中国,更重要是和他们个人之间的深厚感情。

《希克在中国》截频


在电影上映的前期,由希克在2012年向M+博物馆捐赠1463件中的部分藏品也正在香港太古坊ArtisTree的“M+希克藏品: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年”(该展结束时间为45日)和瑞士伯尔尼美术馆与保罗克利艺术中心合并后的首秀中国私语Chinese Whispers)(展至619日)中展出,两展从中国当代艺术的角度,和影片相互配合,为实际感受希克的中国生涯、中国艺术收藏提供了更多直观感受。

上世纪八十年代来到中国的乌利希克



1973-1995阴影中的乌托邦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对外国的态度和政策(截屏源自影片)

▼希克第一次来中国时所住的招待所

 影片前半段介绍的内容,似乎和艺术收藏没有什么直接关系。1979年,希克以新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瑞士迅达公司副总裁的身份来到中国,他在片中回忆自己住下的第一个对外酒店,回忆自己是如何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交涉,回忆自己从 A 地到 B 地参观需要特殊的证明。

 片中在每一段回忆结束前,希克都坐在一扇明亮的大窗前,镜头里只有一个背影和大家熟悉的光头,床是白的,墙是白的,连衣帽架上挂的都是白色的外套。他笔直地坐一扇旧式的黑框推拉窗前,窗外只有漫漫天光。对他,对1979年的中国来说,一切都是新的,未知的,但似乎也是明亮的。

 但是这个漂亮的白色房间并不能阻止老鼠和黄昏的阴影。迅达电梯的确将西方的技术带到了中国,同时给蠢蠢欲动的西方资本市场带来了一个良好的例子——投资是可行的。但更糟糕的是既有观念的不调和。

 “我记得带工人去瑞士培训,展示给他们了一个富裕的社会,但这个展示在中国看来是不需要的。”

 “我记得有人给一个中国工人看了一部成人影片,还提供了一些奶酪,不管是电影还是奶酪,都让中方觉得困扰……”

 他表示对中国过快提升培训工人的不满,因为这种位置的提升会让他们(瑞士)的技能培训毁于一旦。但这些抱怨最后在片中都如鸿毛般被一笑而过,很难说希克本人在这个过程中的想法,或是现已时过境迁,过去种种不值得一提。但他也承认,自己是个野心家——“我的家乡出过两个了不起的人,所以我想,为什么我不可以。”在这种基调下,失败是不允许的,他在政治、斗争中没有撤退,也没有反抗。他在观察着这个国家。

 同时地,影片在前半段采访了艾未未,他用熟练的英文回忆起当时物资的贫乏,西瓜就是惊喜,没有书,没有教育,什么都没有。同样还有1933年出生的曹崇恩,他回忆起自己的雕塑,所有作品如出一辙,回忆中深蒙着厌倦和沉重的气氛,但是语调是轻快的。

影片在1995年之前,没有过多涉及希克博士和艺术的关系,个人品味,或是对于中国艺术的看法,只有庄园、人生、妻子和瑞士公司。也许中国艺术在这个时间段内只是一个高压之下的幻梦,永远不能言说的乌托邦,在这个环境下,中国艺术只能存在于伟人的身体、雕塑、红色绘画和个体的想象与私渡之中。

 有趣的是不管纪录片的画面多么地冲突、激烈、甚至有流血和死亡,背景音乐却总是刺耳又舒缓的《苏伯特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1995-2012年乌托邦中的阴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迅达时期的希克


 瑞士迅达迅速成为中外合资的成功范例,吸引了其他外商入资中国。希克本人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虽然希克博士的太太表示他出任瑞士驻华大使的原因是“当时我的女伴都去了美国,没人去中国,但我想,也许这就代表着机会”。1995年,乌利·希克博士来到北京。

▲▼迅达时期的希克

 他在片中谈到自己卸下了大使馆内原有的瑞士艺术家的作品,换上了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创作,以对中国人有更大的亲和力。也谈到瑞士大使馆在他的任期内,变成了一座中国当代艺术博物馆,还有一些有趣的细节,譬如他愿意为某艺术家加急办理瑞士签证,将时间由三天缩短到一下午,或是谈到他去拜访艺术家的朋友们,参与他们的创作,如何发现可口可乐标示的汉代陶罐等等,在这些零散的片段中,逐渐能感受到中国艺术悄然,却又巨大的改变。

 从1999年开始,经由希克博士介绍,20位中国艺术家得以参加西方的顶尖策展人策划的威尼斯双年展,这成为中国当代艺术迈向国际舞台的重要分水岭。环境的放松让中国艺术得以蓬勃发展,中国艺术品从一千美金逐渐涨到好几万的过程,就像是一个梦逐渐变成现实。1978年出生的曹斐在她13岁时接拍了第一个广告,也第一次接触到了摄像机。她将希克的形象设计进一款游戏作品中,担当了虚拟城镇下的第一任市长。这一切都是生机勃发的,希克博士的秘书回忆,每周都有好几个大箱子发往国内(瑞士),这都是他的收藏。

但是是否阴影真的如潮水般退去,不留一点痕迹?在影片的下半段里,1957年出生的王广义总是在讲述着和时间不相符合的回忆,譬如他所回忆伟大领袖过世时自己的感觉。在难以明言的背景下,影片结尾用一句话概括了所有:“如果艺术作品不谈论政治,那么它(们)必然是伪作。”某些因素永远深潜于乌托邦之中,悄然地影响着艺术成长壮大的过程。


乌利·希克,于阴影和幻梦之中

▲▼希克在影片中回应捐赠1463件藏品给香港M+视觉文化博物馆一事

不论是经历了三年的下乡,铁路工人的儿子王广义,或是有1933年出生,父母和兄弟被批斗而死的曹崇恩、还是1978年出生的曹斐,或是艾未未和曾梵志,他们各自的经历都封存在了他们风格迥异的作品里。然而在影片中,他们都如出一辙地对希克充满着感激与尊敬。

他们认为希克造就了自己。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一个观察者深入到创作者的生活中,希克自己也表示,与艺术家的直接接触“对我很重要,因为收藏不仅是把艺术品拿回家,更是了解中国的过程。这些艺术家和艺术品帮助我企及了我的终极目标--中国。无论是通过商业、政治还是艺术我都试图更进一步了解中国。所以艺术并不是终极目的,而是手段。”同时他也承认:“……好多人说我收藏了很多政治内容的作品,可实际上那么多藏品,涉及的主题要多得多——为什么大家会有这种印象呢,因为当有西方的策展人想找我借作品去做展览时,以他们对中国艺术的了解,总是会挑走那些政治题材的作品。”

 在过去这四十几年的中国艺术发展过程中,中国政治题材无可避免成为人们关注的重点,但是这些作品是否等于中国整个艺术的发展仍然有待商榷。希克博士完成了自己中国作品回归中国语境的期望,他深刻明白部分作品只有于特定的历史和特定的环境下能迸发最大的历史、艺术价值,但是选在当下的香港仍然让人觉得颇为玩味。M+的配合展览中,主要的线索仍倾向于挑动敏感的神经,观者透过希克认识的中国艺术了解中国艺术,这是一件幸运但是同样带有强烈个人主义色彩的事情。

 如今的中国艺术与世界的“时差现象”已经越来越小,过去的隔阂和误解开始逐渐消融,乌利·希克博士完成了中国艺术收藏最艰难、最复杂的部分,无可置疑他对中国艺术的不朽助力,但是电影结束,作品回归并不是一个终点,当下的中国艺术界需要10个甚至50个希克这样的角色,更加完整地网罗由于审美,政治原因等各种原因游离于公众的视野之外的艺术作品。藏家们需要有勇气和冒险精神。等若干年后再回顾这些藏品时,才会让人们对这段中国历史,有全新的认识,“喔,这才是中国”。


▲▼“中国私语”保罗·克利艺术中心部分展出现场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