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绽放的“金枝”,需要修剪的丰乳:评段建宇“杀,杀,杀马特”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1   浏览数:1611   最后更新:2016/04/17 19:04:14 by guest
[楼主] 陆小果 2016-03-24 21:27:19

来源:这个店The Shop  文:胡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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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深圳一家拉面馆就餐,留意到一位发型与众不同的年轻拉面师傅,紫色的发梢像丰茂的爬藤植物顺着颊边而下,而顶部高耸的金发就像是成熟的稻穗。我忍住了上前打探“你是否是杀马特家族的成员”的欲望,是的,何必用这一问来打开江湖上多年的“杀马特的爱恨情仇”呢?


“如果说‘小清新’们日益被指认为主流的都市青年文化,如果说‘旭日阳刚’们被媒体包装成一种草根文化,那么‘杀马特’们却是名副其实的‘杂草文化’。他们长在人们无视的地方,长成后也是无人关注,不仅不被尊重和重视,甚至还可能面临被调侃、被消费、被迅速忘记的命运。”


“在文化上,他们同样面临着这种窘境,农村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城市以讥讽的眼光笑话他们。同时,在话语权垄断的背景下,大量的农村与中小城市的故事难以在都市媒体之上呈现,而大城市里的鸡毛蒜皮,都能够成为新闻。”   (来自百度的剪报)

杀,杀,杀马特,No.3, 2014

杀,杀,杀马特,No.4, 2014

杀,杀,杀马特,No.5,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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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杀马特”们极度依赖的“洗剪吹”不同,《杀,杀,杀马特》中的她们穿着碎花蓝布衣服,与篮子为伴,以土地为生,耳边想起的可能是乡村的挽歌(这样的旋律,以不同的变奏在现代史上唱响了很多年);她们在鹅的护佑下闪现出迷人的光辉,而鹅也一再伸展它那优美的脖颈,似乎是在回应着某种诱惑。这儿有养育了人类的非洲女性,头顶着她们的日常容器,有“金枝”般的原始人类的遗泽。如果,她们没有在都市的诱惑下成为赤身裸体的游魂,那么,那些花布,那些篮子,很有可能就会像护身符一样保佑着她,使她有足够的自信驾驭那个乡愁的男人,那个注定要成为城市劳动力来源的男人,在他背后轻轻扬起长鞭,或骑在他宽阔、略显颓唐的脊背上,看着那片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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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一切并没有那么平静,我在段建宇的这些画前感觉到身体所发出的微微的震颤,让我意识到除非我们有一种更为恰当的语言(例如,像杀马特们所钟爱的火星语),才可以自如地描绘我的视线所及,才有可能一开始就可以保留住那种由身体震颤所暗示的原始经验的整体性,以及那种由经历紊乱而带来的狂喜——这种狂喜在当代的生命经验中几乎已经被消费殆尽;而相比那些将自己的观念图景投射到画布,或以理想形式规范躁动现实的创作来说,如何将创作成为“如现实般混沌”要更有趣和困难一些,毕竟,释放出生活固有的含混性和复杂度,需要的不仅仅是技艺。


显然,我在这儿已经无法再描述这些画的故事,我们已经走到“像的边界”,正如段建宇游走在绘画叙事和叙事绘画的边界,所谓叙事在这儿将遵循着绘画自身的逻辑,一些未知的经验在这儿打开,也许正因为从这里所展开的绘画性问题所面临的挑战如此巨大,在近三年的过程中,建宇所要解决的问题只能在《杀,杀,杀马特》绘画的系列中才能慢慢展开,而每一张画,似乎都不是顺着道走,而是从某种预设中有所偏离,这增加了丛林中的歧途,以及由每条歧途所带来的难以预测的方向。


在这错乱的人类生存图景出现之时,段建宇还需要胆大心细地处理流露在画笔尖上无处不在的意识形态,以避免道德的诱惑和将形象抽干成为时代象征、社会隐喻、观念索引、艺术史影射之类的陷阱。终于,和那些女人,那些篮子,那些风景,那些猴子相处,让艺术家本人也成为她们中的一员,猴子拿起了画笔,和她切换了位置——她的位置在那些历史上的、地域间的游魂中不断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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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在绘画过程中所产生的视线和立场的“逆转”,也许意味着几代人挣扎已久的自由,“要进行这样的‘松动’,当然必须要重新陶铸语言和其中的立场选择:一路走来,使它偏移它原来所受承载——使它开向另一个可能的可理解性,将它带向其他的资源。” 注1就像段建宇并没有站在赞美或反对“杀马特”的立场上,在段建宇的绘画中,绘画不仅仅是一个形象选择和寓意表达的结果,绘画从带有原生意念和生活形态的原初轮廓开始,成长成为绘画性的现实——这个现实是由诸种影响和意识中的图景不断撞击、对抗、调整而生成,具有和我们所面对的物质现实同样的复杂性,它不可能只服从于艺术家理想图景的投射,也意味着它也不必承担风格的压力和“正确”的关于作品意图的阐释;但这同时也是基于对绘画与生命经验之间关系的重新信任:那些色彩、线条和形象所必然承载的人性之光,必须是在返回绘画的灵性的过程中才能找到。在段建宇所展开的人类生活图景中,恰恰是以对绘画本身潜在灵性的挖掘,而不是以形式风格的快速兑换来回应众声喧哗的现实,这是由绘画性本身的光照而产生的对当代欲望的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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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第一次,段建宇让她的绘画回到乡土世界,这个乡土世界,早已远离大地,无处根基——而这也正是“杀马特”这个具有中国特色以及注定被歧视的词的来源之处。在《杀,杀,杀马特》的系列绘画和“杀马特”作为当代社会文化现象之间,至多在关于人类生存景况的折射上,有一种“抽象的关联”,或有一种类似徐坦所说的“亚信念”式注2的关系,它们分享同样的乡土世界,但这个世界的人们早已远离大地;这个乡土世界所承载的魅惑力,尽管被一再消费,却又根深蒂固地占据着当代人祛魅和怯懦的神经。


在我们的乡土世界中,有“丰乳肥臀”,也有“平凡的世界”,但在《杀,杀,杀马特》之前,我从未见过人类形象史上这样的女性形象,她们是在承受足够屈辱的乡土-现代性中反哺的当代图景,却全然不依归于任何意识形态的框架,也不皈依于某种宣称高雅或低俗的艺术神话,她们以在天地之间潇洒表演的状态承载着足够深远的韧性和开放性,不仅是人物,那些植物、器物也沾染了奇特的生命力,犹如经由山寨而焕发的错位的生命力,“乡土世界”也经由《杀,杀,杀马特》转化成了“本土世界”,我们也许理解为什么段建宇会多年执着于这个画题,然后,这样的“本土世界”以其特有的面貌慢慢变得结实了,而终可以让我们驻留片刻:它不再是挪用的地方,而是可以溯源之地;它既是安身立命之地,也是逆袭开始的地方。





1:[法]朱利安(Francois Jullien) :《功效——在中国与西方思维这间》,林志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p2


2:徐坦,这位当代艺术的漫游者,段建宇当年油画系的老师,在其《八,集体意识和“亚信念”》一文中,讲述了 “亚信念”这个词:“之所以是‘亚信念’, 因为这种信念受控于集体意识,它因集体影响而产生,也随着集体意识的变化而改变,个人很难去坚持这种信念,以抵抗其变迁。”


文字作者:胡昉

图片,除注明外,均为:段建宇:杀,杀,杀马特,展览现场,镜花园,2016

图片版权和提供:维他命艺术空间,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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