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302:好玩儿
发起人:愣头青  回复数:0   浏览数:1846   最后更新:2016/03/16 17:24:36 by 愣头青
[楼主] 愣头青 2016-03-16 17:24:36

来源:打边炉 文:钟刚


“握手302”在白石洲的所在位置及室内户型



“握手302”(Handshake302)是深圳市南山区白石洲的一间出租屋,“握手”描述的是这间出租屋所在的建筑与周围环境的状态,“302”是它的房间编号。在白石洲,像这样的房屋有2340栋,14万个家庭居住在其中。张凯琴、雷胜、刘赫、吴丹和马立安等人组成的“城中村特工队”(前五位为执行成员,团队成员有十多人)承租了其中的一间12.5平方米的没有窗户的房间,由此创立“握手302”展室。


2013年10月20日,“城中村特工队”在这间展室开展了第一场公共艺术项目——《算数》。他们组织了一次围绕新移民在深圳生活成本的计算,并设置一个转盘,运气的好坏,决定了你是住在市中心,还是偏远的关外,或是深圳之外的惠州。这个项目体现了“城中村特工队”的明确立场,他们在官方宣传话语(“深圳梦”)强势输出的背景下进行,以戏谑的方式摆出了其中的错置关系以及城市生活中的压迫性。尽管这样的“计算”每天都在这座城市进行,但“城中村特工队”将其引入到了“握手302”的展室中予以强调和表现,并推动了相关讨论的进行。

“握手302”的第一场公共艺术项目——《算数》


“握手302”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以鲜明的立场相继进行了《超级英雄》、《物恋白石洲》、《儿童游乐园》、《纸鹤在飞》、《墙迫症》、《再发现白石洲》、“白鼠笔记/ Village Hack艺术驻场”等项目。因为每位成员提供的活动费用极其有限,他们尽可能地使用白石洲的低廉材料(比如货架、白墙、纸张、白墙、茶盘以及一些现成品)和社交网络中的友情资源、志愿者队伍来推动项目的开展,希望借此“探讨这些廉价住宅和艺术空间之间的符号性差异,并在这些思考的基础上,对白石洲形成可行的社会学研究方法”。


在一段宣言式的描述中,“城中村特工队”提出了他们的工作所面对的三个问题:


1、如果我们再次回到城中村,我们会获得什么新的启发?以及新的机会?

2、握手楼,拥挤的小巷,吵嚷的街市如何能与艺术空间建立起密切的关系?

3、如何通过一种有创意的介入方式,吸引深圳市民来到这里,主动跨越经济和文化的差 异了解和关注:何为共有的城市记忆与现状,无论是令人愉快的还是惹人烦恼的?1


“城中村特工队”的工作目标是“激发和启动对白石洲/城中村的再探索,对它的好坏美丑进行再评价”2。他们经常使用“好玩儿”这个口语词汇来解释他们投入握手302中的动机。他们所说的“好玩儿”,指向的大略是在城中村推动公共艺术项目的“实验性”,这种“实验性”促使他们从城中村的维度来观察这座在35年时间发展起来的“速生城市”的世俗生活和空间政治,由此进行的思考和行动,则是“有趣的”和“富有挑战性的”,而这种挑战的乐趣,来源于他们不仅是对既有的“艺术属于美术馆”、“城中村是物质主义的王国”的认识的反叛,更在于“城中村特工队”的低成本实践以及项目本身洋溢的“贫穷艺术3”的气质。


“握手302”的项目实验性,我们还可以将其放在一个对比的语境下展开讨论。相比美术馆所推行的保守的公共艺术(关怀中产或富人阶级及其家庭成员为主),“城中村特工队”在白石洲进行的公共艺术是激进的和具有批判性的,由于主张“艺术属于每一个为我们的城市作出贡献的人”,“握手302”的项目有鲜明的反精英态度和为无产者服务的阶级意识。他们打入城中村的核心,希望将艺术带入到一个我们通常所认为的“一个和艺术不会发生关系”的社区。尽管“握手302”的活动在吸引社区居民参与上遇到不少困难,但偶尔参与进来的邻家女孩,都能让他们感到兴奋,他们相信参与艺术的体验能够影响到她们的成长。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奠基人约瑟夫·霍吉斯·乔特的一段话就表达了艺术行动期望给社会带来的影响:“在美的较高形式中,艺术知识将会直接使实干、勤劳的人民人性化,受到教育,并且变得优雅。“4“城中村特工队”在一个狭小而简陋的出租屋里进行展示、工作坊、驻场计划等活动,不能否认他们希望也能建立起类似的影响和作用。

《墙迫症》创作现场


与美术馆、画廊在相对充裕的条件下开展艺术活动不同,“握手302”有限的条件限制了他们的艺术活动,也给他们在限制性的条件下(极其受限的活动空间和有限的经费)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他们在城中村,而不是简约的白盒子空间(“城中村特工队”将其称作感官洁癖,并认为这是现代化的症状之一5)里,进行艺术介入社会的实践,这种“逆向选择”也成为了城市文化生态中的一道特别的“景观”,由于马立安(城中村特工队”的成员之一)的美国国籍和人类学博士的身份,更是让她成为这道景观中出现了一个被反复谈论、满足社会好奇心的“吉祥物”(马立安语)。“城中村特工队”希望与城中村那些“来了,就是深圳人”6的租客对话、合作,也希望与白石洲的原住民交流在地的历史、文化以及未来,虽然他们也会进行活动的组织,但他们的工作重点仍是在城中村制造艺术事件(比如将居民参与的戏剧带到双年展中,或是将一堵白墙刷黑,讲述声色场所中的女孩故事),以此激发社会对城中村问题的关注和思考。城中村空间的丰富性、居住关系的复杂性、社会问题的盘根错节,以及在其中进行艺术实践的多重遭遇,触发了他们更深入的思考,马立安在接受笔者采访时就坦言,他们最初狂妄地想以自己的力量在城中村开展艺术教育项目,如今发现,他们在城中村的收获远比其中的居民要大。

“城中村特工队”的五位“执行成员”合照


“城中村特工队”的这种收获、刺激、遭遇和思考,其实不是与它相邻的社区华侨城所具备的,尽管华侨城以公共艺术介入社区著称。相比白石洲,华侨城被称作是“一种生活方式”的社区,虽然它拥有三座美术馆以及零星的艺文空间,但它们都是通过一种权力模型建构出来的样板社区,它不是自然生长的,不是野生的;它更相信成功的艺术,而不是在地的艺术;它看起来那么自信,但在面对在地历史、文化时显得退避和躲散。“握手302”的艺术实践与“华侨城”的艺术实践是针锋相对的,无论是在城市空间话语的表达上,还是公共艺术的目标上,它们几乎都是背道而驰,前者在营造权贵阶层的艺术乌托邦,而后者则是倡导的是艺术平权。在表面上,两个阶层和两个社区的艺术项目都是共同分享一座资本都会的资源,甚至一同获得政府的嘉奖,但它们的对抗性,丝毫不亚于这座城市的阶层分裂的力度。


我们一般会认为,深圳是一座在意识形态上控制比较严的城市,但“握手302”的艺术实践却始终与深圳市政府主办的深港双年展紧密联系在一起,就在2015年年中,“握手302”作为艺术项目获得了深圳政府主办的“七彩奖”,奖金高达30万,这比“握手302”自2013年9月创立以来所有的花销还要多,这笔奖赏直接推动了“握手302”注册成为机构的意愿。如果细究“握手302”的工作目标,它是面向无产者的艺术行动,它是以弱者视角来研究城市问题和艺术问题,这与中国社会的主流价值吻合(关怀弱者,消减社会摩擦),但它又与中国社会同时运行的资本化和权贵化的方向是相背离的,当很多的艺术机构为权贵代言时,“握手302”作出了他们的选择和判断。我们完全可以说“握手302”在一个“双轨制的中国”产生了双重的解读空间,这使它在权力系统中的认知中变得模棱两可,事实也是如此,“握手302”里的工作是安全的,并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欢迎——它就像一场“好玩的活动”。同时它也是一场在贫民社区开展的社会运动,因为他们在城市走向权贵资本主义的道路上,宣扬了平权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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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白石洲握手半年》,握手302

2、《与白石洲握手半年》,握手302

3 、1967年,意大利艺术评论家切兰(Germano Celant)提出了“贫穷艺术”的概念,旨在反对创作中运用传统方法,主张随心所欲的创作,摆脱和冲破传统的“高雅”艺术的约束,并重新界定艺术的语言和观念。

4 、艺术能使我们变得更好吗,《艺术有什么用?》,P91

5 、白鼠笔记,项目说明,握手302

6 、深圳市政府宣传海报中的口号,也是深圳建市三十周年选出的“深圳十大观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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