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一场意外关闭的展览之后
发起人:猴面包树  回复数:0   浏览数:1508   最后更新:2016/03/16 16:49:36 by 猴面包树
[楼主] 猴面包树 2016-03-16 16:49:36

来源:艺术云图


在陌生之城,我们终敌不过时间?

——写在一场意外关闭的展览之后


2015年3月5日,艺术家王子的个展在亦安画廊开幕,充满回忆又带点黑色幽默的作品让人忍俊不禁。几天后,当我把这个展览推荐给朋友,并再一次来到亦安画廊时,看到的却是画廊紧闭的大门和贴在画廊门口的 “布展中”。

王子的个展因为某些“敏感原因”,在仅仅开展一天后就被强制要求关闭了。
怀着震惊与遗憾交织的心情,我和朋友见到了艺术家王子。令人没想到的是,虽然是第一次遇到展览被关的情况,王子却格外淡定,甚至有些不太在乎的超然。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从画廊里已经被撤下的作品到大家每日所生活的城市。王子的话,似乎让我有一点开始懂得他所带有的矛盾,和在这矛盾心情之后的妥协。关闭的展览叫做《与时间为敌》,可我们是不是终归敌不过时间?

撤展后,王子的作品包在塑料膜之中

一天后,画廊里的全部作品被撤下


(以下为王子的自述)


旧物、弱势群体、回忆


我一直收集旧东西,有意无意的。全国各地的旧货市场我都去,外国的也去。也没有说做作品一定要用老的东西,就是都攒着,不扔。

别人使用过的东西,别人又扔了的东西,它们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身上还有使用过的痕迹,背后都还有好多故事。
你在作品中看到我搜集了好多凳子,这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小时候生活在大杂院里,各家各户都自己打家具,各种各样都不一样。不像今天,都是买来的,仿旧的。那时候是老百姓的、集体的智慧。每家的家具都奇奇怪怪不一样。我想把那些家具都搜集起来,可惜没有那么多地方。

王子为这件由很多小凳子组成的作品起名为《勿忘我》


搜集这些东西,我不是要用它们“做”作品。因为好多东西“做”了以后就把它破坏了。当你重新赋予它一个意义之后,原有的意义就消失了。我希望它们能像我很喜欢的杜尚的“小便池”,每件东西拿来就是比艺术更牛逼的东西。

我去欧洲的时候感触特别深。你会发现他们的生活几十年间并没有太多变化。像罗马斗兽场,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修饰,残破了也还是那样。不像我们今天的城市,所有旧的东西都被清洗了,记忆都被抹除了。和宫崎骏的《千与千寻》一般,人到了神隐之地名字都被抹除了,所有人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儿来,所有人都奔着新的东西去了。
好像我们今天,买了房,不久就要换一个大的;买了车,过一阵就要换一个新的。之于旧的东西,相关的记忆、文化都消失了。全国各地的城市都在面临着消失,城市里的人都在面临着消失。曾经的记忆、温暖的东西,都忽视了,不要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要是说我特别痛心,倒也没有,只是感觉这个城市越来越陌生。

马塞尔·杜尚的作品《泉》 杜尚将小便池签名后带入博物馆,在艺术中引入了“现成物”的概念,掀开了当代艺术的新一页

在王子的作品《如果还有时间》里,从旧货市场搜集来的时钟都在逆时针行走着


课本、匹诺曹、性


在展览的作品里,你看到了一些课本。相关课程在其他国家可能都没有。我觉得,我们之所以成为今天这种人,这种奇葩,都和我们过去受过的教育有关。

我们受过的这些教育,记住了多少?又相信了多少?好多时候我觉得我什么都没记住,现在也什么都不相信。谎言叠加了谎言,荒谬融合着荒谬。
在课本上的小孩儿形象在好多人看起来像是“匹诺曹”,可最开始我不是想要画一个匹诺曹。启发来自美国艺术家查普曼兄弟,他们做了很多女孩的雕塑,鼻子是一个生殖器,头和头连在一起,连着的位置是一个阴唇。挺有名的。
刚开始画的时候也想画一个生殖器,但别人都说是匹诺曹,我也没解释。

王子 - 教科书

王子 - 教科书


我的好些作品都和性有关。我觉得,包括同性恋、艾滋病等等,其实都是人权的一部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学生阶段还是挺压抑的,全校就一对同学谈恋爱。当时还是一个压抑中的状态,今天又突然那么开放。可开放也只是一部分,现在电视剧里早恋、婚外恋、同性恋...各种虐恋都不能拍。过去没有禁止这些,不像今天它们都在明令禁止的范畴之内。我有一个画,就是两个男生搂在一起看落日。真是挺浪漫的,是伟大的友谊。

王子 - 教科书


审美、“甜”、社会


世界上有人是乐观主义者,有人是悲观主义者;有人是现实主义者,有人是理想主义者,都不一样。人的性格不一样,艺术观也不一样。有人可能觉得艺术就是审美,但我觉得艺术还是要有社会意义。

有一些艺术家的作品纯粹是“美”的,可那是审美么?那不是审美。这种小清新的“美”就像奶油蛋糕,看完了就什么都没了。像奈良美智或者村上隆的作品,乍一看也是“甜”的东西,但里面依然有暴力,有色情,有悲剧的色彩,并不是纯粹的甜。
艺术应该在看到了美之外,还能有别的东西,有多意性。反正每个人看都不一样,有的人可能就是看到觉得挺好看,但有的人可能就会觉得它还有别的解释途径。这是最好的,一件作品并非只是一张家居装饰壁纸。

村上隆 Takashi Murakami - 自己心中的小人物

奈良美智 - Damn it all


撤展、有声读物、金屎


展览展出了一天就被撤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我不是以一种经营的态度在做展,也没有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你给我弄个展览吧。展览展出的很多画儿,也都不是自己最想画的。杜尚、阿布拉莫维奇、凯斯·哈林…这类艺术家才是我最喜欢的。我自己画得这种画,觉得在观念和手法上都不够我理解的“当代”。画面终归是二维的,但艺术是流动的、是有感觉在里面的,而非很实在的东西。

最开始和课本有关的画我只是画了一两张,在跟画廊不断合作中,又画了好多。有时觉得这是一种无奈,但另外一方面,我也喜欢画画。平时很少和人接触,一个人在家呢就是画画儿、做东西。这个过程就像开车或者骑着车在街上走,脑子里想的其实是别的。

王子 - 教科书


我经常是听着有声读物,王安忆的小说或者红楼梦,然后手里做着东西、画着画。这样过一天真的还是挺舒服的。画画儿对我来说就是和扫地做饭一回儿事儿,是生活的一部分。你要让我干听一天,也没劲,就要手里画着,然后听,才行。

有很多人觉得艺术作品特别重要特别高尚,特别信这些,像跳大神的是的。可是我真没这么觉得,有的作品后来家里放不下,我就直接卖废品卖掉了。任何人为的东西,不自然的新东西,包括自己的作品,但凡有一些不纯粹想法的作品,都可以扔。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卖得不够好,如果作品卖得好,自己也会觉得这是经济上的一个鼓励。一个艺术家就算画得不好,但卖得好,他也会或多或少开始相信这个屎是金的,但我也并没有。

王子 - 教科书


自由、创作、生活


我理想中的创作应该是很自由的。我没有具体想过它的样子,但应该不是架上绘画。可能绘画也是反绘画、反写实的。它大概是一个很随意、巧妙的东西,轻松、幽默、但又笑中带泪,就像杜尚给小便池签个名、给蒙娜丽莎加个胡子。

自由的创作归根结底还是和自由的生活状态有关。今天,好多人都可以出国,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大多数人出国并没有看见那种自由的生活方式,只是去买电饭锅和马桶圈去了。
自由的生活方式,就是每个人可以选择不同的生活。不会是所有人都要在上班是坐在一个办公室里打工,上着社保三险,回家之后看着春晚,看着连续剧。

《与时间为敌》开展前

撤展后,王子拍下了同一空间


在国外,你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怪咖,看到他们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哪怕是乞丐、流浪汉也好。一次我在外国看到一个流浪汉,感动我的是,这个流浪汉正生着篝火在读《尤利西斯》。这人要在中国,估计已经被逮到收容所了。

还有一次,也是在国外,我看到一些正在摆摊卖派的男孩女孩。他们在摊上摆派的认真样子就像摆艺术品一样。我想买,人家还不卖,说还没摆好呢。可是摆好了以后人家没怎么卖就收摊了,一起去边上一个看上去不错的酒吧喝酒了。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可以选择的不同的生活方式。再解释一下,你觉得我们大街上卖烤白薯的人会去Club Mix么,刚出摊之后就去Mix玩了这不太可能。在中国,这些人挣了钱之后都不花,就回家盖个房子娶个老婆。
在我们身边很多人很有钱,但他们也没有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过年时也没说去其他地方看看,或者看看艺术展。拿着这些钱,去菜百卖点金银首饰,就已经幸福感爆棚了。

作品取下后,墙上空余颗颗螺丝钉


其实,好多人也都看得都挺透的,就是明白或许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能螳臂当车,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我的好多同学现在都在国外过着悠闲的、与世无争的生活,我也想过去别的国家,但现在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再去。我就是傻,他们太聪明了。

今年的创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只想跟着感觉走,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东西。生活和创作这种事很难说,做了讲不定还不如现在呢。但是,为了挣钱做作品,还是要和跟随内心做作品?
我觉得,它们终归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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