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双全:单身看-跟巴士先生十年后的约会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1652   最后更新:2016/03/01 20:22:19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16-03-01 20:22:19

来源:这个店 The Shop


熟悉的数字,陌生的电话


十年前(2005-6-16)我在清水湾道找到一个巴士站,四个巴士号码加起来像一个电话号码,我很好奇,打出去看有没有人听,竟然接通了。有一把陌生人的声音和我谈了1分31秒的电话,我把对话内容仔细记录下来,最后连同巴士站的相片登了在2005-6-19的星期日《明报》,作品叫《熟悉的数字,陌生的电话》。

2005年6月19日“星期日-明报”刊登的《熟悉的数字,陌生的电话》。资料图片。


聆听当年电话录音

2009年尾我搬了入西贡,自始每日在清水湾道一出一入,我都会见到这个巴士站,每次我的脑海都会浮现这段对话,久而久之他就像真实地存在我身边,像一个素未谋面但却很熟悉的人。把一段无聊的对话记住十年,不断的重复回味,直到它像是一种慰藉,说起来也觉有点怪异。大约在两年前,有一日我突然发现巴士站的四条巴士线改成了五条,我有点失落,因为已经不能再说看得出是一个电话号码了。这时我突然间好想和巴士先生见面,告诉他这件事。这件事终于在2015年12月12日通过《明报》记者的安排实现了,约会前一夜我还失眠了一个晚上。当日11时巴士先生如约,我们在九龙塘站见面,再坐的士入井栏树做了一个访问。

——白双全


以下是白双全和巴士先生见面的对话内容节录,以“巴”和“全”分别代表“巴士先生”和“白双全”两人,两人的对话以粤语进行﹕


全:巴士先生,这十年来我不断重复聆听这段声带,虽然我们当时只是短暂的对答,但已足够让我听出你是一个很有礼貌和满怀善意的人,多谢你今次接受我的邀请出来见面和访问。下面有一些多年来我从对话中想问你的问题,不知你能否解答?


巴:我很有印象当年你这个电话,因为你打来后不久,我继继续续都收到三至五个类似的电话;后来隔左好耐,又有一两个;之后再隔几年,又有一个。听落像个学生:「真系有人听㗎?!」跟住他把电话交给另一位同学「喂你试吓听吓呀。」真系好笑。但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几多就答你几多吧。


全:我们来听一听当时的录音,你在电话第一句讲﹕「FACE LO……」。到底有何意思?是不是你的公司名?


巴:你真系考起我啦,这不是我的公司名。我估最大可能系当时我把我公司名INFRARED 和另一间公司的名OKO搞乱左,口快快讲左FRARE KO。当时我好几个朋友夹份在湾仔租了个办公室,大厅共用,有时我们的电话互相飞线,一时间不知说哪间公司。


全:接到我的电话后,你第二句就说﹕「系,您好!」好像是预左陌生人打电话来查询那样?当时是2005-6-16(四)1:15pm,你还在工作中?或者你不用在办公室工作,但用手机接客户电话?在外勤或午饭中?


巴:我是在工作,但不是站在自己的工作室,我记得站了在别人的工作室内,应该系倾紧野,突然间来个这样的电话令我有点慌张。我还记得出当时我们在办公室的大厅放了部电视机,不时会去睇吓香港的大事。


全:我问﹕「请问系唔系9191-9296呀?」你爽快地答﹕「系呀系呀!」当时你听完我说在井栏树的巴士站上看到你的电话号码,你也没有太诧异,反而重复了「井栏树」三个字。相信你的工作应该会有很多客户或伙伴,而你的电话也有可能会由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不相识的人的手中?所以你随时有心理准备接听外来电话。你当时有冇去过「井栏树」这地方?有冇认识的人在这附近?


巴:我要接触客户,有卡片流到不太认识的人也不为奇。当时我在想是否有人把我的卡片贴在巴士站上,唔通追债?或不小心丢失了,好心人通知我。但我诧异的是井栏树这地方,我没有印象。为何我的电话会和一处我不相识的地名连上了?


全:当你问我:「系关于咩事㗎请问?」背后出现了一把小孩的大叫声。当时你身边有小朋友?


巴:没有。或者是办公室内的女同事。


全:听完我说:「我见到个电话好得意,打电话嚟睇下有冇人听咋嘛。」你首先想质问「吓!点会?」点会有可能自己的电话在巴士站上?还是点会有人因为咁而打这个电话?但你好快又转左问「系登左喺边度呀请问?」你这句真系好礼貌,因为你想到我的感受,这也显得我更不礼貌。其实你不是想知答案,只是你不想让我有被怀疑的感觉。


巴:「点会?」是我对自己的反问,不是对你的质问,我在犹豫会否有人盗用了我的资料。我想引导你说得仔细一点把它描述出来。


全:当时你想唔想知我在做什麽?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巴:初时我只把你当作好心的路人,但当你愈描愈仔细,我见你好像在拖时间我就开始怀疑你在玩野。我也想过你是行为艺术家,或整蛊电话。现在觉得有个角色更贴切:毒毒的的巴士迷。


全:当时做作品的关系我每日都在香港四围游荡,一个人在人群中孤独行走,而这种孤独感又推动我去寻找救赎,我在寻找和陌生人的连系中得到满足。希望这十年来我没有为你带来太多麻烦。


巴:我太太说笑叫我揍你一顿,但我反而觉得像我们的社会需要多一点这样的事,才得活泼。其实我和你是同一类人,看见巴士站的号码我也会想起电话,只是我没有行动。


全:「咁系点样呀?系写喺巴士站度?定系喷出嚟?定系点样㗎?」你即时已想到三种可能,反应很快。这是跟你的工作性质有关?还是跟你在学的专业有关?


巴:我的专业训练我做事有规有矩。我这跳跃的思考方式和我的性格有关,我们小时候在薄扶林村打开大门就可以通山跑,自小训练我外向爱挑战的性格。


全:接住我自我介绍:「我姓白的。」你就有点犹豫说:「……你好……系呀。」一个人突然自我介绍,一定怀有别的目的。你当时想像我是什麽人?是否有类似的人会打电话给你?……


巴:其实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你是白撞,因为我的客户不需这样介绍自己。但我又不觉你有恶意。就算你系cold call,我也想你只是打份工,所以我常常提自己要尽量礼貌。


全:最后你肯定这个不是客户电话,但你又说不出是恶作剧,你婉转地回复:「……奇怪,唔知点解?」然后很礼貌地结束对话﹕「系呀,唔该晒你先!……唔该你,拜拜。」就是这一句,到现在仍让我觉得你很好人。其实未见到你之前,我也不肯定你会否出来,你玩番我一镬,也是人之常情。你肯出来,我就相信你是同我一类人。


巴:我出来也想看看你是什麽样子,相同的人会互相吸引。昨天我把巴士站的相片给我妈看,话约左你。佢话咁搞笑。


全:你不介意电话被登出来?


巴:今次登出来后,若果每收到一个电话,我就收你五毫,捐给薄扶林村保育机构。


全:举脚赞成!最后想问你个问题。为什麽选择这个号码?


巴:这个号码是我九几年出的,当时觉得顺口。


全:会否一直用下去?


巴:若果你迟啲打电话给我,可能就找不到我。我太太话个电话号码不利我。我会另外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留作别用。


这个对话结束后,我们去看9191-9296的巴士站拍照留念,接着我们坐91号巴士离开。


12月16日我约了巴士先生在薄扶林村再见面,他带我游览了名胜,我去看了他们的旧居,和他爸妈分享当年的《明报》。


创作/白双全

摄影/锺林枝

编辑/屈晓彤

原刊于“星期日生活 Sunday Mingpao“:2015-12-20

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更多内容,请访问白双全博客:www.oneeyeman.blogspot.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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