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还是盗用?理查德·普林斯与高古轩画廊侵权案件始末
发起人:欧卖疙瘩  回复数:0   浏览数:1251   最后更新:2016/01/09 21:36:06 by 欧卖疙瘩
[楼主] 欧卖疙瘩 2016-01-09 21:36:06

来源:artnet  文:Eileen Kinsella



2015年12月30日,知名摄影师唐纳德·格雷厄姆(Donald Graham)将高古轩画廊、画廊主拉里·高古轩(Larry Gagosian)以及艺术家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一同告上了法庭。

格雷厄姆起诉的理由是,艺术家和画廊在未经摄影师本人授权的情况下,在2014年高古轩举办的展览“新肖像"(New Portraits)中使用了他的著名作品《抽大麻的拉斯塔法里人》(Rastafarian Smoking a Joint)。

这张被侵权的图片主题为一个正在点燃一根大麻烟的拉斯塔法里人。除去这张黑白照片之外,这个展览还包括了一系列来自社交平台Instagram上大量不同用户的私人照片。普林斯所做的仅仅是将这些照片放大,并且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评论。


唐纳德·格雷厄姆的原作

理查德·普林斯的“再创作”


artnet新闻得到了这份起诉书的原文拷贝。起诉书中提到:
☛ 涉嫌侵权的作品完全复制了唐纳德·格雷厄姆版权所有的照片;

☛ 普林斯所做的唯一更改是对“照片的底部和顶部进行了小部分的裁剪",而图片基本上“完整无缺";

☛ 其次,普林斯只是“将原版的作品以Instagram的界面加以呈现"——比如在图片顶部加上了发布这张照片的Instagram用户的头像缩略图,以及在图片下方写了的几行诸如“richardprince4 Canal Zinian da lam jam"的评论文字以及一个表情符号中的拳头图标;

☛ 照片被放大到了4英尺¾ 英寸乘以5英尺5 ¾英寸(约合1.24米乘以1.67米)的新规格。
目前,格雷厄姆与高古轩都没有回复我们的采访请求。格雷厄姆现在的律师拒绝在此时发表评论。

事件回顾
2015年早些时候,格雷厄姆在“新肖像"展览开幕之后,就通过当时的律师向高古轩以及普林斯发出了停止并终止信函。

据Hyperallergic报道,这封信函“据称要求高古轩以及普林斯停止展览以及/或者传播普林斯的这些包含未授权的格雷厄姆的摄影的作品。"

当时,普林斯伪装成第三方Instagram用户@rastajay92,在Instagram上发出了格雷厄姆的这幅《抽大麻的拉斯塔法里人》的图片。之后,普林斯用自己的账户@richardprince4在图片下面加上了自己的评语“Canal Zinian da lam jam"。

当这件作品在高古轩的“新肖像"普林斯个展上展出时,格雷厄姆曾试图在Instagram上为自己伸张正义。他在自己的页面上发表了一张高古轩的展览现场照片,并加以注解:
盗用艺术作品的展览。你唯一能够知道这个展览当中有一件我的作品的途径是……好吧,其实就是,你根本没办法知道。"

在这段话之后,格雷厄姆还标注了如下这个话题标签:#PrinceofAppropriation(普林斯偷盗艺术)。在另一张Instagram图片中,格雷厄姆上传了他自己的《抽大麻的拉斯塔法里人》的照片,并且指出作品被引用的合理方式:“正确标明作品来源的方式:《抽大麻的拉斯塔法里人》©1997唐纳德·格雷厄姆。"并再次标注了#PrinceofAppropriation这个话题标签。

挪用惯犯?
这已经不是理查德·普林斯第一次深陷这样的版权纠纷了。早在2009年,法国摄影师帕特里克·卡里欧(Patrick Cariou)就因为普林斯使用了他拍摄的拉斯塔法里人照片,将普林斯、高古轩画廊、拉里·高古轩,以及展览画册的出版人一同告上了法庭。

在这件当代艺术史最著名的教科书式版权法争端中,普林斯同样是“挪用”了卡里欧在2000年出版的摄影集《Yes, Rasta》中的图片,在高古轩画廊的展览“运河区"(Canal Zone)展出。

左:帕特里克·卡里欧原作;右:理查德·普林斯的“再创作”

2011年3月,美国地区法官Deborah Batts判决普林斯败诉,并下令被告方销毁所有展览画册和未售出的作品。然而,这个判决在2013年4月的上诉中发生了360度大扭转,美国联邦第二巡回上诉法院判决认为,普林斯“运河区"的30幅作品当中有25幅作品“合理使用"了卡里欧的摄影,因此并不构成对卡里欧的版权侵害。


2014年3月,摄影师卡里欧撤销了诉讼,并与普林斯就剩余的5幅作品达成了庭外和解。这样的结局意味着法官并没有对具有争议的作品知识产权问题作进一步判决。许多专家认为,这错失了进一步修改和明确版权法的机会。

法律专家有话说
这次普林斯再次由于类似问题受到起诉,一些知识产权方面的法律专家认为,这场侵权案对于知识产权法的进一步完善和推进或许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artnet新闻就此案采访了知识产权法律师、法律学者和艺术法律师,他们各抒己见,表述了对普林斯案件的看法和见解。

纽约Cahill Partners律师事务所
艾米•戈德里奇(Amy Goldrich)

纽约Cahill Partners律师事务所的艾米•戈德里奇(Amy Goldrich)认为:
这个案件与卡里欧案例最有趣的差别之一在于,这次要进行第四方的“合理使用"的测试,也就是需要考察侵权问题所带来的市场影响。版权法的"合理使用"条款允许受版权保护的内容在一定条件下被他人使用,比如:最终的作品有着明显不同的新内容、或者对原作的市场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在前一个案例中,卡里欧并没有将自己的作品作为艺术印刷发行,也没有将印刷作品进行展览;而格雷厄姆则称自己以艺术印刷的方式出售自己的作品,并且‘除了作为艺术品销售给收藏家之外,从未将受版权保护的照片授权或用于商业使用。'这是两个案例间巨大的不同。

如果这个案子没有和解,那么法庭必须要根据是否造成市场影响这一条作出判决。"

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教授
保罗•戈尔斯坦(Paul Goldstein)

由于“合理使用"条款还保护了有重要评论内容的新作品,我们因此请教了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教授保罗•戈尔斯坦(Paul Goldstein),试图了解这些取材于主流社交媒体平台的新照片是否会因为它们有了Instagram的边框和以及评论栏而有了新的语境,从而使普林斯的作品转变成了一件新的作品。他认为这样的说法并不成立。戈尔斯坦认为,实际上,普林斯的照片大量地使用了格雷厄姆的图像。教授回答说:
版权法的基本原则并不是看侵权者在作品上增加了多少内容,而在于他使用了多少受版权保护的原作。

所以基于普林斯仅增加了少量的内容这一不争事实,这并不能为他的所作所为开脱。卡里欧案件的判决可以作为依据之一,但是那个案件中的图片有明显的修改。这里,普林斯对图像并没有作出改动,只是在呈现方式上有些微不同。"

他进一步说:
如果普林斯是想对社交媒体进行评论,那么他就应该使用版权图像之外的东西。

(格雷厄姆的)图像吸引普林斯的原因并不在于它出自Instagram,而是这张摄影作品本身。你只要看看他曾经用过的图片就知道,那些照片都很吸引人。这些都要归功于照片的原作者,而只是在版权图像上作评论本身就没什么好解释的——我都不知道那些评论在说些什么。"

纽约Kirkland & Ellis事务所
克劳迪娅•雷(Claudia Ray)

纽约Kirkland & Ellis事务所的律师克劳迪娅•雷(Claudia Ray)则认为这个新案件不会朝有利于普林斯的方向发展。
格雷厄姆针对理查德•普林斯侵权使用其‘拉斯塔法里人’摄影作品的案件,是帕特里克•卡里奥针对普林斯侵权案件的有趣翻版。

在第一个案例中,值得关注一点的是第二巡回上诉法院将一些判决交予了地区法院。如果说普林斯在在此案中对原作做出的所谓的‘细微修改’足以证明他的五件作品具有‘新的表现方式、意义及信息',并因此属于“合理使用"的范围,那么,在现在这场官司中,原告的展览中几乎没有在原作图片上做出任何改变,如果将这点考虑进去,那么法院针对原告提出的‘非常直接的盗用’这一控诉会如何判决,将会显得十分有趣。"

她还认为,格雷厄姆的作品市场也许会与普林斯有着很多交集:他现在由巴黎的画廊代理,曾经还在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及国际摄影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Photography)进行过展览。
另一个问题是,格雷厄姆作为艺术及商业摄影师的背景是否会对这场官司产生影响。

在前一场官司中,第二巡回法院认为卡里欧‘从未积极地进行过作品的市场推广,或以高价售出作品',基于这个非常重要的事实,法院从而作出了有利于普林斯的判决。但是在现在这场官司中,很难想象法庭会作出类似的判决。这场官司也许最终能回答一个问题,即摄影师是否可以成功地针对所谓的挪用艺术(appropriation art)来争取自己的权益?正因如此,这个案件势必会受到紧密的关注。"

摄影师发声
根据此次起诉,格雷厄姆称,自己在1996年5月期间花费两周时间,带着自己的摄影器材和便携式工作室在牙买加的山脉中进行搜寻,“以拍摄到拉斯塔法里人的生活环境"。他后来将这个系列的作品加以版权保护,其中就包括了这个案件中涉及的这张照片。当时,他通过巴黎的经纪人A画廊(A. Galerie) 以及自己的工作室限量出售这幅作品。

除了针对藏家的销售之外,“格雷厄姆从未允许其他任何针对这张照片的商业使用"。起诉书中称,这件作品是格雷厄姆职业生涯中的一幅“代表性"作品。这张作品是“艺术家本人于1997至2011年期间在纽约寓所和工作室内悬挂的仅有的两件作品之一(而案件涉及的作品即是这两件中更为重要的一件)"。

起诉中指出,普林斯“无视版权的‘盗用艺术'让他在艺术圈内臭名昭著。普林斯先生一直以来都使用其他人的作品进行创作,并称自己通过从原作者处获得许可,或向原作者提供补偿、声明著作权等方式将自己当作唯一的作者"。

理查德·普林斯

为了支持自己的论点,律师们拿出了2011年普林斯关于自己成功之路的一次评论。普林斯曾经这样说:
我对版权毫无兴趣。我的大半辈子都一贫如洗,所以告我真的没什么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而且变得有意思了……所以说,有时候与其成功,默默无闻反而更好,因为那样你反而能得到更多。我知道,我30年前就开始偷东西了,但是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没人在乎。"

起诉中还指出,2014年10月25日,普林斯在Twitter上对一条来自格雷厄姆妻子关于盗用的发布回应道:“你可以拿回你的照片。我不需要这个。你大可以拿走全世界的著作权。"

各界反击
从去年开始,普林斯和Instagram用户们的纠葛已经屡次占据了艺术新闻类的头条话题,但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artnet新闻撰稿人帕蒂·约翰逊(Paddy Johnson)曾经以一篇名为《理查德·普林斯很操蛋》(Richard Prince Sucks)的文章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在文中对普林斯在对Instagram用户照片留言里自创的俏皮话嗤之以鼻,并指出普林斯明显被他想玩转的年轻人潮流狠狠地甩在了时代的身后。同时,她还一语道破在普林斯盗用的Instagram照片,尤其在那些上身暴露的女孩照片背后的性别歧视,并且撂下了连高古轩都没有放过的狠话,称这样的展览与高古轩一尘不染的地板交相辉映,简直是对任何稍微有点辨别能力的人的侮辱。

Postmasters画廊展览中的Suicide Girls作品
图片: Courtesy Postmasters.

另一个被普林斯挪用图片的受害者——热门美女画像社区“Suicide Girls”(自杀女孩)则采取了法律以外的回应方式。

当普林斯未经当事人允许,将一系列Suicide Girls的性感图片作品打印在画布上,在高古轩画廊和纽约弗里兹艺博会(Frieze New York)上展出,并以每幅9万美元的价格出售时,Suicide Girls对此进行回击的方式是:以90美元的售价出售普林斯从他们的网站上挪用的画作,从而一战成名。

Suicide Girls 在自己的网站上,出价90美元出售理查德·普林斯的Instagram画作
图片: Courtesy Suicide Girls.

在Suicide Girls的网站上,两件一模一样的图像被并列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由肥猫艺术家和百万富翁画廊主出售”的挪用作品售价90000美元,赚取的利润被富豪艺术家和画廊瓜分;而由图片所有者和创造者Suicide Girls售出的图片则售价90美元,收益所得将捐赠给电子前线基金会(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

这一机智的举动不仅让他们反将一军,也同样揭露了艺术市场的荒诞——运用普林斯自己的挪用的逻辑来抢占他99.9%的市场份额,真正成为了资本市场中的那0.1%。


编译:Joe/Laura/Elaine/L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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