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界LEAP 文：戴西云

《一个香港荷兰客户在做按摩时舔我的胳膊》（局部），2015年，棉制纸上水彩、铅笔、丙烯，96x88.5厘米

王韬程：浪漫主义的白日梦

文/戴西云

刚刚结束在纽约COMPANY画廊个展“按摩的我”的王韬程正忙着筹备明年于波恩、洛杉矶和伦敦的展览项目。去年从阿姆斯特丹艺术驻地机构De Ateliers毕业后，她搬入了一间位于阿姆斯特丹西郊的艺术家工作室，不算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两把椅子和一张床。长桌上除了散落着的画稿，还有一株被悉心照料的“九死还魂草”。

“按摩的我”展览现场，2015年，纽约COMPANY画廊

毕业后为了生计，王韬程在阿姆斯特丹红灯区附近的一家华人按摩沙龙做了四个月的按摩技师。比艺术更戏剧化的故事每天都在这里上演，从隔壁厨房蔓延到按摩室里的油烟味，按摩沙龙里真真假假的花草，想要舔她胳膊的香港华商，笃定她曾是男性的伊朗客人以及朝夕相处四个月却从未对她性别身份起过疑心的女同伴……王韬程把这里看做是一个设置在现实生活中的小舞台，在这里做着她的日常表演练习。除此之外，她尝试用文字记录下给客人按摩时的日常遭遇以及与年轻女同伴们围绕爱情、友情、家庭、金钱及移民政策的私人对话，作为再创作的脚本。《按摩沙龙》延续了纸本绘画的方式，将她对生活细枝末节特有的敏感编织在柔和的色调里。她把自己作品中极端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形容为一种实用主义的美，用极端的浪漫呈现现实的荒诞。王韬程的形象常常出现在自己的作品中，只是与以往高贵而忧怨的女子形象不同，这一次她扮演的是底层的劳动女性，纵使作品中浪漫主义的语境从扮演自己理想女性的少女，忽而转为了染指生活的女人。

《一个客户在按摩后感到头疼》，2015年，棉制纸上水彩、铅笔、丙烯，96x88.5厘米

可以说王韬程对古典美学的偏爱，以及对形式美感的偏执，与她对女性身份的幻想和希冀有关。这份幻想充分体现在了她作品中所引用的女性角色上，她们大多出身高贵却有着悲剧性的命运。比如2014年初在阿姆斯特丹Stedelijk美术馆的表演《看了两眼优雅神秘的竹取公主&在她乘坐闪亮的飞船飞走以前她那在贫困中培养出的贵族气质》中的竹取姬，以及手卷《无题（普兰客酒吧，商业银行被遗弃的花园）》中的西汉才女班婕妤，王韬程在作品中做着自己的“白日梦”，通过描绘理想的女性形象获取一些自信。

《看了两眼优雅神秘的竹取公主&在她乘坐闪亮的飞船飞走以前她那在贫困中培养出的贵族气质》，2015年，行为表演，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

然而这份浪漫主义的白日梦并没有完全架空现实。王韬程敏感地将对社会政治的关注与批判隐藏在个人化的经验表达之中。在系列录像作品《读后感》中，王韬程通过自己创造的道具和情境来重新解读张爱玲的经典作品。《金锁记》中三十年前的月亮变成了这样的画面：涂满金色的鸡蛋被狠狠地掷入金色的脸盆，破碎的蛋壳逐渐淹没在浑浊的蛋液中，一把蓝色的剪刀将没有完全打碎的鸡蛋逐一剪破。荒诞的画面配合着语速极快的中式英文独白，似乎急切地摧毁着“镀了金”的西式腔调。第二部中，死去的鸭子和鸟爬满蛆虫——王韬程用这些元素影射《茉莉香片》中女人的婚姻生活和悲情命运，同时她相信这种死亡的悲怆，与2013年叙利亚阿勒颇河中打捞起的65具年轻男性尸体的新闻照片有着某种奇特的联系。接下来的录像一部比一部偏离张爱玲文字本身的语境，第四部分拍摄了动物园的各种动物，王韬程用连珠炮般的成都话重复着移民生活的抱怨，像是一道能破除荷兰申请艺术家签证的魔咒，与蓝本《谈音乐》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模糊，而三种全然不相关的抽象元素恰好拼贴出了一组戏剧化的生活读后感。

《读后感》之一，2014年，录像截图，高清录像，5分28秒

文学在王韬程的绘画作品中同样扮演着不可或缺的支柱性角色。她通过对现成文本的提取和重组来塑造画面的意境，或将文字作为象征性的符号——中国画中的题跋成为了画面形式美感的一部分。在她的手卷作品中，题在画面中的文字有时是中国古典诗句，有时是英文或德语的自述。同时，在手卷这种传统形式的基础上巧妙加入了电影分镜头的叙事方法，使得这种“中西合璧”式的表达并不显得突兀。王韬程反对对文化过分地区别性对待，文化对于她来说是容器，她总是能够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种冲突矛盾之间，从身处的文化历史中给养。

王韬程有意在加速运转的社会环境中放慢脚步，她说西方不是她想象中的西方而东方也早就变了味道。她身边有很多欧洲朋友对中国极度亢奋的未来感着迷，而自己则对西方始终抱有1920年代怀旧式的想象。王韬程在她的个人网站这样描述自己：

“34岁，来自中国；在阿姆斯特丹生活，工作并感到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