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雅昌艺术网 文：王华祥

杜尚

　　杜尚心里说：凭什么你们就是艺术家?凭什么那就是艺术，这不是艺术?于是将一小便器放到了美术馆，杜尚接着说：“艺术，什么玩意儿，视网膜的小儿科!”于是从此封笔下棋去了。但是，杜尚却因革美术馆的命而进入了美术馆，因不耻于当艺术家而成了大艺术家。杜尚最伟大的贡献是：摧毁了一切有形的标准和无形的标准，一切作品和一切理论，自此艺术的天空变得无限地辽阔。

　　人类社会的发展始终由两种思维方式的人促成。其一是杜尚式的革命性思维，通过否定旧的来树立新的，其二是毕加索式的探索式思维：不论新旧，利用一切可以使用的资源。杜尚的思想是值得重视的，但杜尚的作品不值一提，他是一个最蹩脚的艺术家，但又是一个最伟大的哲学家。二十世纪下半段的艺术大都受到杜尚的影响，这是虚无主义的胜利，这种局面的形成是必然的。在理想主义(集体古典主义)让位给浪漫主义(个人主义的现代主义)以后，虚无主义就在它的阴影中生长起来了。中国近现代的艺术发展比西方滞后，但也经历了同样的形式逻辑，由传统(中国画)到现代(形式探索“五四”后到90年代初，断断续续的摸索)，由现代到后现代(今日的虚无主义和实用主义)。其实只要是不安于现实并有发展愿望的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中国人当中的实用主义者太多，实用主义者如果遭遇挫折很容易变成虚无主义，这也是当今中国艺术家在一个矛盾重重的社会转型期大都推崇杜尚的原因。人们没有耐心像古代艺术家和现代艺术家那样一辈子，甚至几辈子去研究造型技巧或形式语言，人们也不愿意为了族类的理想或个性的解放去玩命工作，但是中国人的虚无主义是一种假象，是很多实用主义者获取世俗功名的策略，是实用主义者无人待见时的精神鸦片。因此，中国没有杜尚，甚至没有杜尚式的人。

　　我推崇毕加索。毕加索是现代主义的典型，这一拨艺术家在艺术史上叱咤风云，天马行空，就像疆场上的战士，他们视冒险为娱乐，爱战斗胜于爱勋章，正昂扬向上，奋力前行的中国不需要虚无主义，不需要杜尚。古典艺术中的技术是个好东西，现代主义的冒险精神和实验精神具有永恒的价值，后现代和实用主义态度具有天生的包容性，唯独虚无主义的危害性有点大，当然，也不用杞人忧天，虚无主义的土壤很贫瘠，面积很小，因此，它不可能蔓延，也不大容易壮大，而且在个人或社会的肌体当中留一点也有它微妙的益处，真正的虚无主义能够避免社会风气由过分的功利走向庸俗。多么健康的人都会有虚无感的时候，它是一种暂时的症状，而一个人要是俗气了就是永远无药可治了。

　　我认为，人人都具备艺术的秉赋，但是只有经过开启并最终成才的人才是艺术家，看到并承认人的这种秉赋是重要的，但是把秉赋当成事实就是欺人或自欺了。秉赋就象种子，只有具备合适的环境才能生长，教师就是学生的环境，这环境既能育苗也能毁苗，培育制造一个好的环境是教师的天职，我之所以热爱教育是因为我常能体会到教学中点石成金的快乐，其实同学们都很聪明，你并不需要事无巨细地教他们什么，只需要设定一个大的流程，鼓动起他们进取的欲望，适当地给予鼓励或批评，他们便会自然成长。在我主持的版画系第三工作室，我们开设了几门独家课程，如：“非摹仿性素描”，“非摹仿性色彩”，“一张肖像的三十二种刻法”等。试图在传统教学的基础上吸收一些现代主义的东西，使学生既掌握扎实的摹仿能力，又具备强劲的创造能力。另外，我们也很重视在造型和形式训练之外引导学生关注社会生活与当代艺术，譬如，有一门课叫做：我眼中的城市。没有具体画法的要求，号召他们运用自己已经掌握的能力，不仅画看到的，更要注重想到的。

　　注： 本文作于2001年，录著于《王华祥乱讲集》(200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