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硕:机制生现象,限制生自由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2326   最后更新:2015/12/09 09:41:36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15-12-09 09:41:36

来源:798艺术 文:王薇


在梁硕的创作中贯穿着若干条彼此之间既独立又相连的思考线索,它们共同构成了其形式多元的作品背后重要的逻辑支撑。在“女娲创业园”及“托普欧乐居”这两个风格看似全然不同的展览中涉及了包括机制与现象、控制与失控、创作的现场性、以及“渣”意的呈现等多个维度的思考,使其多年来彼此交错的创作线索实现了有效的汇合。

“女娲创业园”展览现场


艺术汇:去年底在空间站举办的个展“女娲创业园”和今年初在偏锋新艺术空间举办的个展“托普欧乐居”虽然乍看上去风格完全不同,但却能够感受到二者在创作思考上的一些相关性。

梁硕:这两个展览确实是用同一种结构和逻辑来做的,简单来说就是我对雕塑和装置的理解,它应当是现场性的。我追求的是一种比较全面的现场性,没有一样东西是进场之前做的,全部都是根据现场的情况来做的方案, 基本上展览前十天才决定要做什么。我要跟我的合作者,也就是画廊主人和策展人协商、交流。我们具体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展览背后的逻辑,事先交流的也都是这些。然后,会有一些越来越具体的内容被逐渐填充进去。


空间站的主人当时希望我做一个雕塑展,我想把我这些年关于雕塑的思考推向一个最原始的、最基本的层面,那就是泥塑。这就涉及到二楼防水和承重的问题,我所有的具体空间安排都要面对这个问题。而偏锋新艺术空间也有一个二楼,而且可以俯瞰一楼的展厅。这种身体经验和空间特点就决定了要出现这样的作品。两个展览面貌不同,但内在思路却是一致的。


“女娲创业园”展览现场


艺术汇:多年来你一直试图回避技艺,摆脱程式的方法和策略,“女娲创业园”却显示了某种层面上的回归,比如传统写实语言、传统材料“泥”的应用。

梁硕:这些确实是我起步时的东西,也是我所掌握的东西。这些年之所以停止做这些是因为我对雕塑如何成立有着个人的要求,我没有找到符合这个要求的具体形式、逻辑。而我近年来的多条思路在“女娲创业园”中汇合了。比如,这些年我观察“渣”的创作方式,发现这里面有很多写实的手法。再如,我对在工作室做一个雕塑,然后搬到展厅展览的这种方式不太满意,是因为无论如何它都是装饰品,它的尊严是有问题的,但就“女娲创业园”这个现场作品而言,展厅本身是有尊严的,它有一个唯一性。所以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允许我再次使用这些手法的机会。


“女娲创业园”展览现场


艺术汇:而且从这个展览中也看到了明显的叙事性,但这其中又存在一种转换。

梁硕:我们的传统雕塑和西方的传统雕塑都是有叙事性的,比如在寺庙、教堂里,雕塑通过叙事将观者带入宗教语境,从而使人了解宗教的观念。现代艺术以来,这种方式就不再被使用了,是因为它有碍于个人性的表达。 其实叙事性本身没有所谓好或不好,就看如何使用它了。我其实是在利用叙事性制造了一个我所预想不到的空间。


在这个展览中,每一个单体雕塑在说一件事情,最终形成了这些雕塑之间的空间关系。也就是说,我把叙事性变成了体验性、空间性,这其中存在这样一个转换。这个空间的形成不是我主观安排的结果,比如雕塑的位置没有一定的要求,我需要第三方来决定雕塑的位置及大小。比如,承重能力强的地方我就放大雕塑,从空间透视来说它就离观者近,反之就会有远的感觉。这样就打乱了我们对空间的日常经验,但同时观者又身处其中,会产生一种不同于正常空间透视的感受。


“女娲创业园”是我这些年来兴趣点的一个汇合,比如对传统园林的认识,在这个展览中就有体现。其实,园林具有非常原始的装置性,它需要相地造园,所以这个展览所营造的空间和园林背后的逻辑是相通的。

“托普欧乐居”展览现场


艺术汇 : “渣” 是你近年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概念, 这在 “女娲创业园”和“托普欧乐居”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它也反映了中国社会发展中存在的一种现象,能否具体谈谈“渣”的概念及相关思考?

梁硕:我也正在总结“渣”这个概念,它很复杂,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低端向高端的模仿,是在自身能力、品味、条件都不够的情况下追求一个更高层次而产生的事物,我把它称之为“渣”。我感兴趣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些“混不吝”的创造性,因为“渣”的创作者没有掌握太多的技术和学养,模仿就会走形、失控,于是就会出现“一加一等于三”的结果,这对于模仿者和被模仿者来说都是意想不到的。


艺术汇:你曾谈到“没限制就没自由,没条件就没发挥”,这条线索从《莫名物》、《顶色》、《临时结构》、《费特》延伸至今,均涉及“机制与现象”的思考,并且在“托普欧乐居”这个展览中比较典型地呈现出来,请结合展览具体分析一下。

梁硕:在“托普欧乐居”中所看到的视觉现象不是我追求的,作品后面的运转机制决定了它的呈现形象。具体来说,当时我和王新友、鲍栋共商议如何做这个展览,王新友需要我做一个很有视觉效果的展览, 鲍栋则对抽象的方向感兴趣。 最初都是比较开放的,我把它看做是一个合作,也是我对民间“渣”的形成的理解。


我发现偏锋的空间是可以从二楼向一楼俯瞰的,所以不管做什么我要满足一个内和外的关系。 也就是说, 这两个空间是连为一体的,从一楼和二楼看同一个作品会有不同的体验。我最早是从这个概念出发构思的作品。这就需要分割空间,我爬山、看园林的经验就被用上了。比如苏州狮子林有一个特别庞大的假山,有很多层通道,所有空间关系都是互通的。当时我就出现一个念头,可以做一个类似管子形态的作品。偏锋一楼有两个门,可以通过管子连接。观者首先会进入物体的内部,然后再上二楼,会看到这个管子的外部,这是一个最初的原理。

“托普欧乐居”展览现场


接下来我要考虑管子的造型,因为作品要有抽象性,而抽象不涉及具体形象,也就屏蔽了所有的写实技艺和叙事性等元素。其实中国的文化脉络里一直是有抽象的,但中国的抽象从来没有走向极端,它永远都是靠在一个具体的物象上面。即便最抽象的装饰图案,也都是有一个具体物象的来源。我要做的这个抽象也是要有来源的,这时游园林和爬山的经验继续发生作用,于是我把管子塑造成山的基本形态,把它压缩成一个薄片,人们能够获得在里面行走或者从外部观看的体验,但不能说它就是一座山。我把这个空间概念说给鲍栋,他说这不就是拓扑空间么,于是这个概念被强化了。


这个方案定下来后,就设计到如何制作的问题,有一个限定条件就是资金。这个项目是十万元的封顶,所有成本都要在控制在这个范围之内,这就决定了我不能任意选用材料,于是我选用了最便宜而且容易加工的板子。对我来说这些都是非常有利的限制,这就是“机制”。诸多条件的限制让结果只能是这样。


当思考如何做这个“山”的时候,我不想加入太多主观性因素,于是就想到一个从上往下扔木棍儿的办法,木棍儿扔下后变成很多线,这就是分割板子的依据,“山”的造型是具有偶然性的。但也可以说它并不是一座山。这也是“渣”的一个体现,模仿不得法就决定了它不可能成功。

“托普欧乐居”展览现场


艺术汇:也就是说, 限定性的 “机制” 决定了最终呈现的“现象”?

梁硕:对。我是主动寻找各种限制自己的条件,共同挤压出一个结果。


艺术汇:在制作“托普欧乐居”时你采用从楼上往楼下扔木棍儿的方式决定板子的分割,这就涉及到你创作中的又一条重要线索“控制与失控”,你的很多实践中都贯穿着与之相关的思考,从失控的体验中你获得了什么?

梁硕:控制内的事情是没有意外的,永远都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而创造其实就是概念之外的东西,而不是每天不断反复的、习惯性的东西。当失控的时候才有可能创造,所以要允许失控。

“托普欧乐居”展览现场


艺术汇:这样看来,在失控中你追寻的一种非精密预设的偶然性?

梁硕:可以这么说,但其实偶然性里面又有不同。比如,一个不会画画的孩子和一个会画画的大师都可以画出偶然性的线条。但孩子不会选择,他被偶然性控制,而大师允许偶然性的发生,然后他会选择哪些偶然性是好的。

《费特8号》 303×144×303cm 综合材料 2014年


艺术汇:《费特》系列作品中就存在一种偶然性,虽然你并不是这些物品的制作者,但你的介入使原本并无关联的现成品之间产生了结构上的关系。

梁硕 :这其实和 “托普欧乐居” 在思路上是相关的, 就是我不去决定,而是让事物自己去决定。事物的发展总归是有它自己的逻辑的,我只是选择它的方向。组成《费特》系列作品的这些现成品在我工作室里堆了好几年,都是我逛市场时看到觉得好玩儿就买回来放在那儿的,有一天我随意拿起它们,组合后发现不同物品之间的口径居然这么吻合。 这是它们本身就具备的条件, 我发现了它们,并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使它们产生了这样的关系。这是平行于这个现实世界的另外一套逻辑。但是这个逻辑和现实的关系又是什么?这是我提出的问题。所以并不是我用观念去寻找材料,而是正好相反,也就是说观念绝对是后置的。但作品的成立又有很强的现场性,因为需要操作,不能单凭想象。从这一点来说,它又是非常具有雕塑内核的。(采访 / 撰文:王薇 图片提供:梁硕、北京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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