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烟囱.PSA
12月4日下午,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15青策计划”开幕仪式上,本届评委、PSA学术委员会委员高士明教授进行了题为《致青年策展人》的发言,对策展新生力量贡献了自己的看法与经验。
致青年策展人
1.不要迷信体制批判
一方面,所谓“体制批判”只是媒介而非目的,另一方面,体制是一种很实在的社会装置系统,牵连着许多真实、具体的人和事,不能抽象化,就像资本主义不能被抽象化一样,因为它有一套细腻的社会肌理和运行系统。要警惕我们的反思批判中出现的抽象的敌人,抽象的敌人生产出抽象正义,二者都是靠不住的。你的敌人或许是你自己构造出的,你的正义可能是另一种意识形态。
2.不要迷信社会运动
当我们从政府话语-知识话语-民众话语的多层面的动力机制中,在官方媒体-大众媒体-自媒体的多重映射关系中进行深入考察的时候,任何现实问题都显得空前复杂。没有对自媒体社会的政治/情感状况的系统分析,没有对生命政治背后的政治经济学状况的深入洞察,我们实难理清今日的社会意识和现实境遇。艺术家们的诸种政治参与,或许只是在拿着虚假的问题意识和旧的思想工具作为道具,进行角色搬演而不自知。
比如说,社会运动常常宣称的“底层社会”,其实”底层社会“其实并不是社会底层。社会主义时期的经验曾经把中国社会基本拉平,我们所谓的阶层感和今天我们讨论的“阶级”,这些东西是在最近的30年重新建立起来的。所以,至少在最近的一两代人里面,我们看到底层、上层在精神状况上很难判然区分。无产者和布尔乔亚的心情可能同时出现在大学教授身上,政府高官身上,可能有他很接地气的地方,而一个劳工的身上可能有很强的官本位意识以及对资产的向往,这是非常复杂的状况。意识到这种复杂性,把自己的心态放平,我们或许可以感受到老百姓的生活中依旧存在着很积极的东西,一种生活和生产的原动力,一种比知识分子所倡导的“自我赋权”更持久、更强大的日常的力量。捕捉、呈现、呵护这种日常的力量,我认为对真正想要做出改变的人都是至关重要。
3.不要构造话语奇观
要区分分析性概念与解释性概念,如同艺术创作一样,不要倒果为因。大家都谈展览是种知识生产,但是展览究竟生产出了哪些知识呢?人所未知的才称得上知识,我们是否生产出了某种未知?或者说,至少我们生产出了一种无知!
4.不要空谈/奢谈作者性
要找到艺术家与策展人共生的新关系,策展人和艺术家只是不同角色而非身份差异,有许多东西是共构的和共同分享的。对策展人来说,很重要的就是要向艺术家学习。许多艺术家都有他自己的坚持和姿态,这些其实都是他们感受和思想的结晶,“警惕彻底性”(黄永砯)、“去快感化”(陈界仁)、“独立性”(徐震)、“视觉也是观念”(刘韡),其中最打动我的一句话,就是界仁说的“不要让问题被禅宗式的解决”……这些都需要去更精心更耐心地去感受、去体验、去探寻。这种探寻,不是为了获得知识,更不是要学着为自己的创作找漂亮借口,而是为了让艺术这条探寻之路本身能够延伸的更深更远。
5.要有大的胸怀和雄心
打赢一百场战斗,不如谋定一场战役。我们敢不敢重新定义艺术?不是另立山头,而是再造江湖;不止别开生面,而且要另开一局。另开一局,这就要面对艺术史、艺术世界的巨大的惯性,全球艺术界无数人的利益甚至命运裹挟出来的巨大惯性。
其实,今天所谓的“艺术”,只是一个被强行植入的人工记忆,这个人工记忆构造了今天杨福东所感受到的“创作意识形态衍生品的世界”。当下艺术界的艺术只是被驯服的很少的一部分,在有艺术其名之前(无论它叫什么),举两个例子:在有艺术之前存在着”巫“,一种感知交通,一种“符”,一种显现,一种交付和媒介状态,一种身心状态;另外,在有艺术的同时还有那些人类史上的那些无名的激情和行动:张承志们的行军、村上春树的奔跑、理查德·朗的行走、诗人的自残、《世说新语》雪夜访戴之类的离奇姿态、《五灯会元》中的乖张行径……
拉图尔说“We are never modern”。我们也可以说“We are always modern”。更好的姿态是——我们与“现代”或者“当代”不一不异。
最后,我还是要重申我的主张,我们今天需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从文人世界的情怀中提取出一种对世界的精微感受力?如何从社会主义的历史经验中发展出一种集体性的“公”的创造力?如何从今天新兴技术媒体的激进现实中,发展出一种充分介入日常世界的新艺术?如何从民众复杂的历史感和现实感中,提炼出一种深度参与社会进程的新艺术?
本届”2015青策计划“获奖策展人与PSA学术委员会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