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建宇:画画写作,搞搞破坏,谁怕过日子
发起人:蜡笔头  回复数:0   浏览数:2207   最后更新:2015/11/29 19:01:31 by 蜡笔头
[楼主] 蜡笔头 2015-11-29 19:01:31

来源:新视线


▲十年前,段建宇看到有个人登报卖地,一百多平米,在广州小洲村,就买下盖了自己的工作室


看段建宇的画,会觉得躲在画布后面的一定是个怪人。倒挂在树上的鸡;三个杂技演员叠在一起,最上面那个用脚掌给解放军叔叔献上一杯茶;反弹琵琶,眉眼方向乱七八糟,嘴角还有一颗媒婆痣的古代裸女......但等到真正见到,又觉得她的言谈举止都特别正常。穿一件灰色西装,衬衫,牛仔裤,高跟鞋,好像随便放到哪个跨国公司都能做一个规规矩矩的白领。

▲在工作室里,她通常关门画画,很少和其他人来往,因为“艺术家就应 该是个体化的”,“画画像上厕所一样是很私人的事”


段建宇小时候想成为一个作家。关于这一点,可能媒体和评论家说得太多了, 让她一谈起来就很警觉,怕自己又在重复让人厌烦。她身上有这种自知。她对自己作品里流露出一点点浪漫唯美清新的倾向也很警惕,一定要加上一些庸俗的东西才感觉安全。这么说来,段建宇应该是个特别实在的人,她的作品就跟她的人一样,好像一开始抒情、一开始故作姿态就会不好意思。她像那种狡黠的小孩,对日常生活的庸俗和荒诞特别敏感,但是因为是小孩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成人的麻木和悲悯,或者自认为是救世主。她的方式是做半个同谋,在画里构建一 个同样庸俗可笑的世界,一下就给你点出来,准确但是毫无恶意,不痛苦也不沉重。所以看她的画常常想笑,笑完之后不觉受伤,反而有点同情,为自己和自己生活的此时此地。


段建宇做了什么


▲《乡恋 No.1》,布面油画,2012


你说有无数次别人问你是哪里人,你回答河南人,别人就不说话了。

哈哈,对。这也有一个转变的过程。二十多岁的时候,别人说河南不好或者土气,我会很生气,要不在某些状态也会很极端,讨厌河南。但是三十多岁就开始慢慢转变了,我不会生气,也不会骂河南,会承认河南不好的地方,但是我也很爱河南。我觉得河南挺像中国的,在外国人眼里,河南的感觉就是中国的感觉,它虽然发展很快,但是挺土的。我也不是那种特别洋气的,也不是富二代从小开着跑车长大的,要装出洋气的状态会觉得很不自在。


那你怎么跑到广州去了呢?

因为我怕冷。我十几岁的时候,郑州还没有装暖气,一到冬天就要生火。 家里有一个暖炉,煤气很容易漏出来,早上起来经常头疼。所以我特别痛恨北方的冬天,我想以后一定要去南方上学,根本没想过北方的学校,就是一定要上广州美院。

▲《乡恋 No.3》,布面油画,2012


太理解这种感觉了,我也怕冷,所以跑到北京来了。

也许北京很早就有暖气了,那我倒没想过。我小时候家里冷得不得了,生一个火没用,人都缩着。北方冬天能穿的衣服又很少,整个冬天就那么两三件大衣,换来换去的,我觉得很丑。青春期对这个东西是很在意的,穿得好不好看,厚不厚,觉得穿很厚很丑,又不敢脱,感觉好烦呐。冬天骑着自行车走到楼投影的地方,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你本来在家梳得好好的,风一吹露一个大额头,嘴又冻得发紫,一直在流鼻涕,穿着一个很 脏的棉袄,那种状态很悲观。青春期可能过于悲观吧,过于敏感,对很多东西很在乎,特别痛恨那种生活状态。


听你描述这些细节,觉得你还是挺像一个写作的人。

因为这种感觉记忆很深。那个时候学画画也没多久,画得也不一定有多好,谈恋爱又被家里说,有时候又跟男朋友吵架,又没有收入,想买什么 东西都没钱,那种状态特别窘迫,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很自卑。青春挺难忘的,但是我当时真的想青春期赶快过去,我很烦。反而是三十多岁以后状态会舒服很多,什么都稳定了,你也有家,也有收入,也有喜欢的事情去干,整个状态是很舒展的。即使是创作上有些困难,那也是自己的事。

▲《孤独的牧羊人》,布面油画,2012


你是那种会给女儿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妈妈吗?

我不是。经常她让我给她讲个故事,我把她一推,说走开走开,我要看书。


她好像对你留爆炸头很生气。

是,因为她曾经觉得很丢脸,不让我去接她,她同学都说我是爆炸头,她很生气。(那你现在怎么又是爆炸头了呢?)我现在不是了吧,我现在是中卷,我以前烫的是锡纸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烫锡纸烫吗,我是生完孩子三个月开始烫的,因为我三十多岁创作很焦虑,忽然有了孩子,觉得一下子被生活的琐碎给拉住了,完全没办法创作了,我必须怒发冲冠,要通过头发把那种状态表达出来,不能被世俗的生活给束缚住。但现在孩子大了以后,我觉得那种状态太过分,我现在恢复了正常的发型,就是普通的卷。

▲《美与美的历程 No.2》,布面油画,2012


你说那些对你有影响的作家,比如罗伯-格里耶和爱伦·坡,罗伯-格里耶我能理解,但是爱伦·坡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因为我一直对艺术和文学里神秘和想象力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我觉得爱伦 · 坡的东西,特别是早期的侦探小说,它跟后来的侦探小说好像又不一 样,不是那么程式化,或者有一个写作的方法。它里面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有点神神叨叨的,挺神秘的,这种说不清的东西挺吸引我的。


所以你有一次评价自己的作品,用的三个词是朴实,含蓄,神秘。

对,我是比较喜欢神秘。我觉得神秘是一种很高贵的品质,故作神秘可能就没意思。你通过一种语言方式,加上自己的性格,有时候会浑然天成地传达出一种神秘的感觉,而不是你故意去制造出来的,那种是次一等的神秘了。有些人天生的性格里有一种神秘感,这是我觉得很棒的,可遇不可求的,爱伦·坡身上有这种东西。(那含蓄指哪方面?) 我觉得一个文学作品或者绘画作品,我特别在意你点到一个东西,不要说透,一说透就很没意思。你怎么去把握那个平衡感,让人感觉到什么了,但又没有一下说得很开,让人感觉有点含混,我觉得这是作品具有魅力的一个条件,也是艺术家创作作品时候的技术成分。

▲《姨妈的表姨夫是厨师 NO.1》,布面油画、丙烯及裁剪,2012


你是真的爱读《知音》吗?

曾经有一段还真的读过,经常买,因为那上面的故事很轻松。后来就开始调侃了嘛,因为越编越过分了,特别是你看到一个你认识的朋友,那个杂志怎么写他的生活,特别好笑。 (你是怎么把庸俗变成你创作的一部分的?)因为我一直在考虑,我们读的文学书也是西方 的,画的画也是学各种西方流行的画法,今天弗洛伊德,明天那个谁,全是西方的东西。我老觉得那个方式太洋气了,不能够达到我想要表达的,因为方式太洋气的话,你传达出来的东西是很虚假很小资的,小资的东西是我后来比较警惕的一个东西。我想稍微上一点年纪的人,三十多岁以后,他肯定不满足画个卡通啊什么的。比如你周围,这个强拆上吊了,那个家里的土地被人抢走了,你天天听这种新闻, 还喝个咖啡画个卡通,我就觉得特别无聊。我想表达我们真正的生活状态,那就要找一种合适的语言方式,这种语言方式肯定对小资、小清新比较排斥。

▲《他的名字叫红 No.4》,布面油画,2012


你的作品经常有文本,大家就很喜欢说你是用画画来编故事的人。

这个很容易被人这样说,但其实我的绘画不是为了讲故事,而是尝试用文学的某些叙事方式来构建画面跟现实的一种关系。现实跟画面是平行的,你怎么建构它们之间互相相通的结构,这个很考验艺术家的。很多艺术家直接把照片复制成画面,严格来说我觉得那个不是很好的绘画。认为把一张图片抄到画面上,把它画出来就是绘画,我觉得这种理解太简单了。 绘画最难的地方就在于,现实和画面到底是什 么样的关系,这个结构架起来以后,绘画才能称之为绘画。这里面肯定用得上文学,但是你画这个不是为了文学服务的,只是文学在里面起到了作用。

▲ 《怒》,布面油画,2012


你写的东西生命力很强,可以感觉到作者是一个饶有兴致的人。

我以前没有发现,最近才发现我写的东西里经常会有一个不太认命的人,总是不太循规蹈矩,想搞搞破坏,中间捣捣乱,我喜欢写这种东西。(包括那个王克服也是。)王克服其实也在讨论规范的主流的美,跟特别上进的、喜欢学习的,但是又特别滑稽的人之间的关系。我这两三年一直在讨论美到底是怎么样的,我画的画,《美与美术馆》、《美与美的历程》、《艺术女神刚刚醒来》,都在讨论这个概念。这个厨师也是,他喜欢写诗,他的蔬菜雕刻里边会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他的同事都认为他乱来, 还是在讨论跟美有关的一些东西吧。


段建宇的玩意儿


女儿两三岁的时候很调皮,不爱穿鞋,脚脏脏地走来走去,无意中在铁盒里留下的脚印

高中时从爸爸的书架上翻到的《卡夫卡短篇小说选》,很激动,发现艺术原来还有另外一套标准

当初妈妈想催我生孩子,又不好意思说,就送了一个小婴儿吊坠

老公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初恋男友。十几岁时他写的信,可能觉得我的名字 太男性化了,把最后一个字改成 了羽毛的羽

刚工作时爸爸送的钱包,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所以很珍贵

结婚时妈妈送的项链,很少戴。我和老公都不看重这些,他连结婚戒指都没送,觉得送一朵玫瑰不如送一斤馒头

小时候家里的茶叶罐, 可能有三十多年了,已经生锈不用了,但是一直保留着,喜欢那个时期的设计

胡昉早期的一个跟声音有关的作品,非常珍贵,可惜搬家时搬丢了

意大利朋友莫妮卡送的咖啡壶,经常用,所以很旧了


采访/撰文_陆茵茵 摄影_伦子

设计_胡子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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