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媛:认定那条道儿后,一直就没变
发起人:毛边本  回复数:0   浏览数:1395   最后更新:2015/11/28 20:53:04 by 毛边本
[楼主] 毛边本 2015-11-28 20:53:04

来源:艺术云图


胡晓媛工作照


2002年,胡晓媛从中央美院设计系毕业,她没有和同班同学一样参加工作,而是选择做一位艺术家,她说她想有一个自由管控自己时间的生活方式。大部分刚从学校毕业的艺术家在不能靠作品养活自己之前,都会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在这期间,很多人会另谋他路,但是胡晓媛坚持了下来。2015年11月15日,胡晓媛的最新展览“蚁骨”在北京公社开幕,展览展出了她新创作的“木”系列及最新的影像作品,而这些作品也真实地呈现了她现在的生活状态。

展厅中间的作品为“蚁骨”系列,两个环形结构、三个带有金属结构,共五件作品


艺术云图对话胡晓媛(艺术云图=YT,胡晓媛=HXY)


“蚁骨”是我自造的词儿


YT:此次展览的主题为什么叫“蚁骨”?


HXY:“蚁骨”是我自造的一个词儿,这个词儿在字典上是查不到的,因为蚂蚁没有骨头。很多年以来,我总喜欢自己造词儿,好多人可能会觉得特别奇怪。我觉得,不论是以前的、当下的,还是当下幻想的未来的东西,只要它和人的存在有关系,那所有人都可以平等地使用这些资源。很多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这样做,从这一点上讲,我觉得我比较作(笑)。当我去看待周边的一切时,我个体化的感知和判断可能与其他人有些许不同,我想强调这些不一样的地方,而我又有使用这些资源的权利,那我自然而然就可以造词儿,我觉得这样个人意图的表述会更精准。


“蚁骨”是展览中新的“木”系列作品的题目,两个环形结构、三个带有金属结构,共五件作品。这个系列在展览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和整个展览的指向性是有关系的,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再为展览起一个更为复杂并且拗口的名字。


YT:“蚁骨”的想法是怎么获得的?


HXY:“蚁骨”的想法,可能要分成两部分来说,一是从概念化的角度讲,另外,我觉得有必要从视觉化的结果讲一下,因为最终呈现的是一个视觉化的作品。


从概念化的角度讲,这个想法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小过程。最开始在想视觉化结果的过程中,我也一直在想:作品应该有一个题目,这个题目就是整个作品的指向性。后来在某天的某个瞬间,我感觉我看到了蚂蚁身体里有像骨骼一样的东西,那一瞬间之后我就马上甩头,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后来也仔细查了资料,的确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蚂蚁是没有骨头的“,但我觉得这件事特别有趣儿,按说我也是接受正统的生物学教育的人(笑),为什么这种虚构的概念会在我的意识里植入那么深,是不是某些精神化的东西使知识系统变得恍惚了?


蚂蚁是身体和力量配比非常可怕的一种生物,它很微小,但却可以承起比它的身体大不知道多少倍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它可能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生物(笑)。后来我就想,是不是这种知识在我的意识中植入了一种强悍的东西,在我感觉骨骼存在的那一瞬间,想到的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关系。虽然字典里没有“蚁骨"这个词儿,但这么分析之后,我觉得这个词儿对我是非常有价值的。


从视觉化的结果的角度考量这个问题,我发现也很有趣儿。比如说,在“蚁骨”作品中,与木头、铁钉、绡相比,起支撑作用的钢结构是最坚硬的部分,但你会看到一些很轻盈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好像哪哪都对,又觉得哪哪好像有点偏差,说不上微差在什么地方。我觉得这里面有一种隐藏的冲突性和力的制衡关系,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和刚才讲的“蚁骨”的概念也有一定的共通性。


作品《又轻又痛的涟漪》


YT:展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全明的白厅,一部分是黑厅,布展时是怎样想的?


HXY:人在活着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很多困难,也总需要找到一种方式去化解问题。好多年以来,我一直对形而上的东西比较迷恋,我觉得现实中好多事你踩得越深,就越是想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哲学是抽离化的,它可以让我从繁琐的情绪和事情中一点点抽离出来,站在一个相对比较高的位置去化解那些看似巨大但并不值一提的问题。这是我一直想要的一种高姿态,我也很努力,但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抠抠比较卑微的东西窜出来,这些东西是不受控的,你说它low也行,但它很真实,你想把它抠掉就是抠不下去(笑)。


在这几年的生活中,我觉得这种相互牵制的关系是我比较真实的状态,我一直是一位做作品比较坦诚的艺术家,我不喜欢夸大自己现在的程度,我希望作品能和现在的生活、程度紧密联系。最初设想这两部分时,其实是有这样一个原因的。


有很多人问我展厅为什么一半白一半黑,但真不是一半一半,往小了说白厅的面积也占了三分之二,但录像的那个厅感觉很强悍,这就是我刚说的“哪怕就那一抠抠,你就是抠不下去”,就是感觉特别乍眼。


我的作品就是自己一生的抛物线


YT:那天因为临时有事要推迟采访,微信给你道歉,你回了一句“没事没事,事情有时总不能按计划进行,我理解的”,看完之后觉得有些生活的哲学在里面。


HXY:本来就是,如果所有的事都能按计划进行,那还有什么好困扰的呢?很多时候,现实中的困扰都是因为预想达不到,所以第一步就要解决“接受”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把“接受”当成最次的结果,但世界每天都在不停地变化,如果你不能够学会接受,那你可能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会受阻。所以我觉得调试自己快速地接受新变化,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早年的很多困扰就是因为在变化过程中调试不好自己,这些年岁数也大了(笑),好多道理也想明白了,所以生活也比原来松弛、容易。


YT:所以这些作品里面也都有最近的生活态度?


HXY:都有。其实做什么都一样,说来说去,所有的作品最终呈现的就是这个人一生的抛物线。你以个人的视角呈现了周边的一切,而呈现的这一切必然也包含着你的见解和态度。

《无题》之五,红影木、绡、墨、漆、铁钉,2015


YT:从2008年开始,你就一直持续“木”系列的创作,新的“木”系列作品在这次展览中也有展出,那可以说以木为材料的创作是能更好的呈现你的生活状态吗?


HXY:最早的时候做“木”系列,是围绕着一些我特别感兴趣的点,我不爱谈这些点是因为东西太大,没法儿说。比如说,我对人家讲“我就是对禅宗感兴趣”,但问题是禅宗太庞大,如果你的作品是以禅宗为根基创作的,那就没有必要做了,因为禅宗里面短短一段文字就已经讲清了世界上所有的道理,而你做这件事就像是给它加注脚。一个艺术家这辈子只是给别人加注脚吗?我觉得是不对的。早年的时候对“空性”感兴趣,有次在访谈里提到“相似,相续,非断,非常”这八个字,后来感觉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这八个字好像就完全概括了,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的确我感兴趣的这些点是我的原初点,有一些个人的想法,就像我在那个地方抓了一把种子,把它撒在自己的土地里,然后按我的伺候方式去养它,所以最初“木”系列就是这样一把种子,种在了一块我认可的土地上。


有趣儿的是,它像树一样能生长,后来所有的关于“木”的作品,就是树上分出的枝杈。从2008年到现在,我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和感觉都在变,而每分每秒的变化都和我有紧密的关联,这些关联会引发出更多枝杈,也是这种自由度促使“木"系列一直持续到今天。


木——单,2008


YT:从第一件以“木”为材料的作品到现在的“木”系列,前后有哪些变化?


HXY:最初的时候我画了一块特别实的单人床板。当时我在一个旧货市场里瞎逛,看到一块小时候住宿舍时睡的木床板,那些床板睡了很多年之后,就会有油渍散开的印记。当时对于情感比较敏感,看到它之后我有所触动,就把它带回来了,但那时并没有确定怎么做,很长时间后才完成(2008年)第一件”木“作品。板上的木纹、钉孔、板与板之间的缝隙……当时我把我能看到的全都画出来了。


《木/檩》,木(松木、楸木、红松、核桃木)、绡、墨、漆、铁钉,2015



现在展览上展出的作品《木/檩》,我没有画板与板之间的缝隙,钉孔几乎也没画。看这两件作品时你会发现,我对于真实这件事的看法有变化。板与板之间的缝隙本身不是黑色的,我当时以为空气中的影子也是实的,也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太多的事情我都当真,很较真。但在今天,板与板之间的投影我不会去描绘,因为它已经不是我追求的真实的一部分了。所以从这两块板中能看到我这7、8年间的历程,以及看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变化。

《根处无果》,木、墨、绡、白漆 ,2012

《蚁骨》局部,2015


展览时,我也会和观众一样站在展场里,考虑作品的进展和差异在哪,我意识到三年前的作品“根处无果”和今天的“蚁骨”并不单单是体量上的差异。“根处无果”系列成组时才能更为完整地呈现艺术家的意图,但是“蚁骨”系列中的任何一件作品都可以把我的意图清晰完整地传达出来。所以从作品意图传达的完整性来看,我觉得在一点点成熟。


YT:这些年木头给你带来的新鲜一直没有消减,而且还在持续。


HXY:是,因为它能生长。


YT:能和你的想法、你的生活切合?


HXY:对,总能找到切合的点。


喜欢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为什么(截屏),2010

没有为什么(截屏),2010


YT:展览展出的影像作品里面的背景都是白色的,这次展览还有一个全明的白厅。之前你说对“空性”感兴趣,大面积的白色也会传达一种哲学上的意味,这两者是不是有关系?


HXY:我也说不上,也许吧。还有一些很具体的原因,比如说这面墙,我大部分的录像都是在这拍的。最早的时候我拍了一个小虫子,感觉和白蛆一样,在那轱辘来轱辘去,其实里面是一个小女孩,就是在白墙那拍的。


做这个墙的原因是我不喜欢租棚的感觉。租棚其实也挺方便,但是不能固定租一个,时间也比较被动,而且空调、电等问题还得谈,就失去了我个人控制的可能性。我更喜欢在熟悉的、可控因素多的地方去施展一些东西。


YT:希望事情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HXY:对对。那样我觉得稳定一些。

《人性特征》 这件作品为两人协作向水中投入带刺的苍耳。


YT:黑色展厅里的录像作品中,苍耳的材料勾起了我的回忆,小时候经常摘那个扔到别人身上。


HXY:这种事我也干过(笑),扔到女生的头发上。


YT:这个东西应该是和你有关系的。


HXY:或者跟某种感觉有关系,或者跟某种经验有关系,总之是有关联的,你说的没错。一部分可能像你说的特Q的过程,怎么祸祸别人。另外一部分我觉得苍耳的刺痛感挺强的,有伤害的感觉,它可以挂在最表皮上面,甩不下来。


YT:那些苍耳是在北京摘的吗?


HXY:这边有的是,你要吗?我带你去(笑)。就在环铁和黑桥旁边有一片土包,长满了荒草,有很多。


YT:经常路过那里吗?


HXY:我也不路过,就是有的时候开车瞎转悠。有一些地没去过,特别好奇,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YT:这些作品从开始有想法到最终呈现,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HXY:装置的那一部分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场地的模型、装置作品的小模型全都是动手一点一点做的,做完了之后再调整它们之间的位置,当然同时也开始做作品了。录像那部分之前有一些特别具体的想法,可能时间比较长,如果前期比较确定,后面还是比较顺的,差不多7月份开始的,直到展前一周吧,全都做出来了。

影像作品《砰》,两个人和一堆气球被囿于半透明的套子里,由左滚至右,翻滚时伴随着气球刺耳的摩擦声。


YT:像你刚才说的,前期确定好了,后期就会比较顺,所以也会有不能按着想法按部就班进行的情况?


HXY:是,没错,这里面都有。我的录像不太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是后期拟音做的,并不是现场实录的,因为现场录音不会有你想要的那种刺激程度的配比。我是特别欠(笑),我特喜欢那种缓慢渗透型的东西。这些东西你看起来是不着痕迹的,但是我就愿意为了这个看似不着痕迹的东西耗费特别多的心力,我愿意,我喜欢这种感觉。


胡晓媛工作室的桌子上摆满了她捡回来的各种东西。


YT:平时都有什么小爱好吗?我看你的工作室堆的很满。


HXY:喜欢捡破烂。各种各样的我觉得有意思的都会捡回来,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联系,虽然我不能一下分析出这个联系在哪,但是我总觉得某一天我能用上。


YT:你大学学的设计,毕业之后开始绘画,后来又进行装置、影像方面的创作,可以说你一直在做选择吗?


HXY:其实不存在。我真正唯一选择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大学毕业时没找工作。没毕业之前,好多同班同学就已经找各种各样的大公司实习,他们上午在公司实习,下午就回学校上课做毕业创作。当时特别逗,他们在教室里一边做东西一边骂,骂公司怎么傻逼,客户怎么傻逼。其实我当时还挺犹豫要不要找一个公司实习,看到他们的情况,我觉得那种生活不是我想过的。没有一直做选择,就是认定一条道儿之后,就没再变过。


YT:所以说一直以来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


HXY:喜欢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觉得人必须要时刻记得自己的有限性这件事,有时某一个阶段特别难,是因为我们往往都不认可这件事。如果你意识不到这一点,就不能做出一个特别正确的选择。


展览信息


展览名称:胡晓媛——蚁骨


展览时间:2015.11.15-2016.01.02


地点:北京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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