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露:30分钟批评对政治正确的批评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280   最后更新:2015/11/24 10:50:48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15-11-24 10:50:48

来源:瑞象馆 文:张涵露


某媒体编译了齐泽克对巴黎暴力恐怖袭击的回应文章,并将推送消息的标题定为《多元文化主义的“政治正确”有什么问题》[1],精准地掉入了文章想要揭露的陷阱。随着国内批评话语日益与西方连通,政治正确成为了许多作者和媒体的矛头所指,可什么是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political-correctness)这个词组本身携带了对词义所指对象进行批判的意味,因此,对政治正确的批评太容易了:只需丢出这四个字,摆事实讲道理都省了。按照原语境来理解它的含义,“政治正确”者为了避免用语或行为不冒犯他人或某一社会群体而小心翼翼,礼貌过头,有时甚至使用双重标准。最为老生常谈的政治正确就是“非裔美国人”(African American)这个说法——人们担心“黑人”这个说法会造成种族歧视。


“政治正确”的广泛使用出现在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的美国,那个时期的西方刚刚经历了各种平权运动风波,而政治正确往往正是关于种族问题、性别不平等、殖民主义等,这些议题都是七十年代平权运动的最前线。从历史角度来看,“政治正确”是一种矫枉过正,抨击的是避重就轻,防止因话语上的规避而忽略了实际问题。而我们在中文语境中使用“政治正确”时,跳过了原批评语境中矫枉过正的意图,更跳过了对实际问题的关注。这其实是种偷换概念的惰性:我们批评对公正(或平等、契约精神、多元主义等)的过度强调,似乎便可不思考公正本身,结果必定是混淆的:究竟是在批评过度强调公正还是在批评公正本身?


这种混淆还体现在世界各地对看似象征了“西方价值”的社会议题的本能抵触。“同性恋运动被视作为全球化的文化影响,以及全球化进程破坏传统社会观念和文化形式的罪证,于是反对同性恋的斗争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反殖民斗争。”[2]实际上,为恐同和厌女辩护与反殖民(政治正确)一点都没有关系——齐泽克指出,几乎所有(包括来自西方的)原教旨主义都存在对同性恋的不容、对女性的压迫。平权意识不能被妄断为西方影响。


我们常常先学会反政治正确,再理解政治正确;正如我们先学会了艺术中的机构批判(institutional critique),再理解一个艺术机构的必要使命和职责。然而这种“跳跃”(从一个角度看),或者“延迟”(从另一个角度看),并不能为我们省去时间。如果有捷径的话,那就是思考“政治正确”这个舶来话语在本土政治环境中可以意味什么?


在巴黎屠杀事件中,对政治正确的批评也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共鸣。“你看,多元主义给欧洲带来了什么?”事实上,齐泽克认为,是对真正的(有原则,无愧内心的)多元主义的坚守失败,而非多元主义本身,造成了这一系列悲剧。民粹主义话语打着批评政治正确的掩护,在难民危机和这次巴黎暴恐中达到高峰。这种呼声越大,“政治正确”者越愧疚,距离消解危机的可能性越远,整个欧洲政坛一旦严重右倾,全面性的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而面对远方的残酷事件——正如这几天我们所经历的——该如何反应?苏珊·桑塔格认为当我们观看远处战争的报道,尤其是摄影图像时,其实巩固了一种侥幸心理:“幸好我不在那里!”[3]这种侥幸是人之常情,但桑塔格想要揭示的是:图像中和了我们感知他人痛苦的能力。这种心理使得对暴行的谴责成为了冷漠的例行——一种伪批评,正如对政治正确的批评是一种伪批评一样。


说出政治正确四个字太轻易,对远处苦难的评论太容易堕入伪装的正义,而自巴黎事件发生以来,不难发现,舆论的受众可能是极被动,极脆弱的。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写作者能做什么?大概如上文提到的两位作者所做的那样,限于一种类似诊断的工作。


注释:

[1]而原标题为《从巴黎袭击中觉醒及左派必须坚守其激进的西方根源(In the Wake of Paris Attacks the Left Must Embrace Its Radical Western Roots)》

[2]译自齐泽克原文(http://inthesetimes.com/article/18605/breaking-the-taboos-in-the-wake-of-paris-attacks-the-left-must-embrace-its

[3]详见苏珊·桑塔格《关于他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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