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 第 56 届威尼斯双年展奥地利馆——重新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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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lclcl 2015-11-19 20:40:56

来源:艺术世界 文:苏伟


重新校准


海默·佐伯尼格

意大利威尼斯|第 56 届威尼斯双年展奥地利馆

2015 年 5 月 9 日-11 月 22 日


▲第 56 届威尼斯双年展奥地利国家馆展览现场,2015,Georg Petermichl|摄,奥地利国家馆|图片提供


(苏伟|文)威尼斯双年展奥地利国家馆建于 1934 年,由建筑师约瑟夫·霍夫曼(Josef Hoffmann)和罗伯特·克莱姆莱特(Robert Kramreiter)主持设计。1932 年,奥地利曾借用德国馆当作自己的国家馆,而1938年纳粹政府主导“德奥合并”后,建成没几年的奥地利馆成了储存电影城用品的临时仓库,奥地利艺术家则和德国艺术家一起参加在德国馆的展览。霍夫曼是维也纳分离派中影响很大的一位建筑师和设计师,受导师奥托·瓦格纳(Otto Wagner)的影响,他对简易的线条和色彩对比,对称的几何形体情有独钟,推崇一种继承古典主义修辞的现代工业设计风格。因此,这座国家馆既是特殊的德奥民族国家关系历史背景下的产物,也是分离派美学淡出若干年后再一次的登场。


2015 年,由布雷根茨艺术中心(Kunsthaus Bregenz)馆长伊玛兹·泽瓦尔(Yilmaz Dziewior)策划,奥地利馆呈现了艺术家海默·佐伯尼格针对这一建筑本身实施的一次干预性实践。这座长立方体,双面通透的建筑,使用灰色的石料,由若干个对称的方形石柱支撑起双层的建筑屋顶。威尼斯的阳光可以从建筑前墙的入口和完全开放的后墙双向进入,与几何对称的建筑主体相遇,空间里自然地发生简单、冷峻的明暗对比关系,投射在地面上的光影斜切出一块块黑白图案,仿佛矗立的石柱凝视下无法控制的幻影。1954 年,在后墙一侧又修建了一块长方形的花园,充满古典主义色彩的趣味和“人造的”自然的遭遇延伸了空间内部光线与建筑的对话。走进今年的奥地利馆,只有几个长方形几何体的白色长凳摆在几面侧墙之前作为“物件”呈现,但空间的光影似乎与往年有所不同——抬头细看,整个建筑的天花板下面悬吊了一层黑色的、约一米左右厚度的黑色吊顶,等于将天花板的高度下拉了一米。同时,地板也全部用黑漆覆盖,又使得整个空间有所下沉。佐伯尼格用这一简单而又强势的方法重新构造了整个空间,“此时此地”就此扭转,有关这座建筑的历史叙述、民族身份和文化认同既在场,又被悬置。开幕式上,大部分人只是在空间中驻足片刻,随即走进阳光充足的花园,投入到酒精、日光和散漫交谈的怀抱。历史在这里只是某个时刻,当下才是全部。


在这座黑白交织的空间里,佐伯尼格再次成功地把他一贯以来实践的极简叙事嵌入到一个具体的语境之中,一座历史建筑里面的种种显隐关系——无论是现代与历史,人与自然,趣味与暴力,抽象与权力,主体和时间——都在这一极具控制力的干预下重新得到叙述。在官方的展览前言中,策展人认为佐伯尼格这一项目与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设计柏林新国家美术馆时所使用的方法类似,他们都使用了等轴等矩的几何形式视为建筑的基础模型,而由钢架和柏林组成的柏林新国家美术馆也同样将艺术的再现方式以及处于观看中的人作为建筑视觉和空间的主要对话对象。


佐伯尼格在奥地利国家馆的干预并没有用积极或者消极的语调去回应双年展国家馆的民族国家框架,或者不怀好意地破坏众矢之的的现代性美学那种高扬的姿态。这个被黑色“下拉了”一段的空间既指向地基、基础,又让我们抬头看到了深渊。整个空间是一个有关临时与永久,有限与无限的悖论。


海默·佐伯尼格(1958 年生于奥地利莫顿市)从 1980 年代起展开他针对抽象和极简主义的反思和实践,他参加过两届威尼斯双年展和两届卡塞尔文献展,也成为弗兰茨·韦斯特(Franz West)之后最受关注的奥地利艺术家。抽象和极简主义在艺术历史中不断被重新激活,佐伯尼格的整个创作生涯可以看做对这个悠久的现代传统的再语境化。与同为奥地利人的韦斯特相似,佐伯尼格艺术生涯伊始面临的是相当保守的政治和文化语境。韦斯特对传统和主流话语的蔑视和批判相当直接,作品往往是击中要害的打法,佐伯尼格比韦斯特小 11 岁,他的创作更多包含了悖论、戏仿和游戏的形式。他对艺术的讨论往往同时发生在多个层面上,他对至上主义、建构主义、青年风格、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等美学传统和具体美学议题有着无穷的兴趣,同时又尝试发掘艺术的假想功能,把它放在现代人的生存困局中进行测试。在 1981 年实施一件早期行为作品中,他向展览的观众发放一张写有“Sommer 医生”的名片,艺术在他手里变成了治疗方法。


佐伯尼格对抽象的色彩持续保持关注,他在欧美艺术世界往往被简单化地归类于人们通常认为的极简艺术主义者或者抽象画家。1995 年,他曾经和他人合作出版了一本名为《色彩理论》(Farbenlehre)的书,论述范围远及毕达哥拉斯,近到潘通色卡,探讨了颜色如何作为一种文化和心理的载体被接受、叙述和塑造。1984年,他创作了一组以垂直色带为视觉标志的绘画作品,将色带、网格和单色视为绘画的百科全书,游戏而又不无批判地呈现出他对艺术史叙述中趣味的塑造、中产阶级与“后现代”之间冲突的思考。同样在 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他创作了一组绘画装置,将马列维奇、曼·雷、米罗等历史上的抽象主义者的作品以一种舞台的方式呈现出来,用临时的在场反问永久的价值。他的绘画和雕塑作品看起来都是自我指义的,但往往强烈地暗示着对当下不同价值和话语的深刻怀疑。


佐伯尼格在游戏和戏仿中发现了艺术的价值。这个德语区的浪漫主义传统在他身上以一种严肃和极具针对性的面貌反映出来。在他一件著名的作品中,他把厕所卷纸做成了几个灰色的筒状雕塑,拼接出一个近似花朵的几何形状。他曾参与过戏剧和表演的实践,因此对现场有着独特的嗅觉。在泰特圣埃伍兹美术馆,他把自己的作品和馆藏的抽象和极简作品放在一起,策划了一场有趣的相遇。对他来说,现场是再语境化的一种重要方法,通过现场去重新校准和激活某一情境中的关联,描述出历史时间和当下时间的紧张和复杂性,成为他处理和反思自身在抽象和极简谱系中位置的方法论。


在佐伯尼格 2007 年完成的一件名为《24 号》(No. 24)的录像作品中,他赤裸身体,和镜头前三个分别身穿蓝、红、绿色宽大连体裤的人进行着怪异的搏斗。这三个人试图用胶带捆住他的嘴和生殖器,还把一叠叠的艺术杂志堆在他身上,直到他受不了为止。美学和历史叙述中的危险、做作、暴力、趣味、困境象征性地被传达出来,艺术家在数字时代如何承担一个创作主体的责任成为质问的核心。他的作品冲着清教徒那般的道德洁癖发出坏笑,又严肃地看着这个艺术世界,寻找在历史与当下、权力与边缘之间微小的可能性。



▲第 56 届威尼斯双年展奥地利国家馆展览现场


苏伟:1982 年生于北京,独立策展人和批评家,现生活、工作于北京和香港。先后就读北京大学(2004 年获得本科学位)、中国社会科学院(2007 年获得硕士学位)。他曾获得德国 DAAD 奖学金,2008-2010 年期间于柏林自由大学开展博士论文研究。2012 年,他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德语文学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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