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现实的时刻场景:陈侗的绘画
发起人:毛边本  回复数:0   浏览数:1577   最后更新:2015/11/04 21:30:28 by 毛边本
[楼主] 毛边本 2015-11-04 21:30:28

来源:艺术界LEAP 文:徐坦


陈侗,《打电话2》,2009年,纸本水墨,60×40厘米


反现实的时刻场景:陈侗的绘画

文:徐坦

陈侗的艺术以及绘画活动彰显了反现实主义的态度。陈侗认为,艺术首先要切断生存和艺术之间紧密直接的联系性,在此之后,即使采用了具象的或者其他方式的表达,都是在拆除了现实主义的认知基础之上的工作。这里所指的生存与认知的“现实主义”基础?是一种建立在意识里的,具备“有效性”的基本认知态度:大部分的人都会斟酌每一个行为是否有用。有的艺术工作者会对外声称自己的艺术对于现实是无用的,但不排除其在生活态度上采用现实主义的态度。而陈侗认为,这依旧是一种在现实主义基础上的艺术活动,他常常主张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做一些从根基上或者从现实生活角度来说,都很没有用的事情。

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理查德·罗蒂,他总结了实用主义哲学和欧陆现代哲学在认识论上的基本倾向,认为人的认识活动,除了追求效用,不存在一种另外的动机,即并非人对真理的纯粹追求,在驱动着我们的认知活动。陈侗反功效主义的态度则与之相反——虽然我们要睁开眼仔细看看现实,但是却要带着“没有用”的眼光。

陈侗,《打虎上山》,2009年,纸本水墨,40×60厘米


当陈侗使用具象绘画语言描绘现实社会情境的时候,自然是缺少现实性的判断。在“现实”气息极浓的当代中国,每个当代艺术家都知道,要做当代艺术,就必须在现有的路径上工作,也可称为“现存的有效公路”:要选择“当代”的媒介——装置、影像、行为;或者选择当代图像——抽象、卡通、风格化的图形。此外,我们常常会听说“当代水墨”之类的词,那是因为要将这条有争议的“路”合法化,使之成为通往罗马的道路之一,然而陈侗的绘画活动,是“乱画”,是远离了上述有效的活动路径,当然也无法被纳入当代水墨。

当代水墨应该画什么,哪些情境不宜入画,尽管很难清楚描述,但不少艺术家似乎有一种类似社会性意识的判断,存在着难以解释的集体选择,或者集体拒绝。而陈侗最有意思的工作,正是在于利用了那些潜在的不宜入画的主题。

展览“毛,就是我——陈侗的一个水墨计划”现场


对于过去通常的绘画而言,选择某个经典时刻,固定为一个场景或图像,始终是形成画面的基础绘画是不同时刻场景浓缩的结果,比如《最后的晚餐》里面基督和诸圣徒的关系,即是将非同时刻发生的事情浓缩到同一个画面。在画家绘制和观者观看的过程中,绘画是历时性的。然而,一个完成了的画面里的各种关系则是一种固定的、共时性的物理事实。所以,绘画是关于某一时刻的图像呈现,就具象绘画而言,我称之为“时刻场景”。根据这一情况,画面变成符号,表达艺术家的看法和情境判断。但同时也能看到,这种古典式的、因果直接挂钩的思维和表达方式,对于瞬息万变、资讯爆炸的当代社会和艺术活动来说,颇显简单。在陈侗的绘画中看不到符号对于现实的紧密联系和表达。总的来说,陈侗这种反现实的绘画包含了两个方面:一个是他对于绘画里典型时刻场景的选择有着特殊的态度,这和他早年从事连环画研究可能有关;同时,画面缺乏对现实情境的浪漫判断,则来自于他反对艺术对现实存在的功效性具有表达功能。这些画面,无法完成观者的期待,观看的时候相反容易进入一种十分轻松、飘逸的、多方向的想象——虽然绘画也给予了一个潜在的暗示方向。


陈侗是一个持自由主义观念的知识分子型的人,但从他画的政治人物的肖像上,却看不出任何赞誉或者批评感——有人会认为这是对他艺术作品的负面批评。

陈侗,《钱学森之“钱”》,2009年,纸本水墨,180×180厘米


其实,在中国的语境里,通常所谈的现实主义,更接近一种集体意识性质的、功效主义的信念。陈侗作品中所涉及的“非现实”,事实上是对“有效=认识”这样一种关系的反对。陈侗的绘画,把我们引入了人的意识和“实在”之间关系的问题。这种在艺术中呈现出来的非常具体的关系,是在笼统、粗糙地讨论“存在与意识”时不会涉及的。

陈侗谈及他现场创作的作品《钱学森》时提到,他在那几天内看到了某些刺激他的信息,比如从电视上看到旧电影《奇袭》,联想到炸武汉长江大桥,《钱学森》的绘画题材还来自当天的报纸——所有都来自当天偶然从媒体中得到的不连贯的信息。对于认识现实,一般性的社会常识告诉我们:要系统地、连贯地学习,只有获得知识信息和搜集知识背景,才能有效地认识世界。与此相对,陈侗这种通过大众媒体信手拈来的方式,一开始就显得无效和不严肃,是不能正常理解现实世界的,但我认为,他正是在对“有效、认识”这种方式提出了严肃的质问。特别是在所谓的“信息爆炸”的时代,很多人都想回避的这样一个问题:在知识发布成倍增长的情况下,什么是对“实在”的正确认识?陈侗这种片断的、信手拈来的方式,是否更无法认识现实世界?这是否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人不得不采用的放弃式的、无力的认知方式?

《钱学森》这个作品使用的符号和形象,包括了蘑菇云、炸桥的人梯、森林和有恋爱学生的校园。题有“钱”字的画面是蘑菇云上躺着的小人——沿用了传统的漫画,而且是更为简洁的漫画式符号,可以从丰子恺的绘画情境里看到;“学”字,则表现为一个人在读书学习,这是从字义的角度来作诠释;“森”字,画出树林来表示,陈侗用相应的形象来解释这个字——在中国民间文化的悠久传统中有很多与之类似的表现方式,比如,齐白石用鱼的形象表示“余”,因为“鱼”和“余”谐音。在陈侗这里,绘画的传统事实是比所谓的现实世界更为重要。尽管陈侗一再表明他强烈地反对中国文化的象形和谐音的传统,然而另一方面,他又利用他反对的东西来破坏某种潜移默化、牢不可破的“合理”的,现实主义的处理画面的方式。因为通常,根据字面意义来描绘对象,这样的绘画很容易让人接受,因为容易理解。值得注意的是,人往往是在看懂了眼前事物的时候,就停止继续观看和思考,这同样是“现实功效”在起作用。

陈侗,《钱学森之“学”》,2009年,纸本水墨,180×180厘米


对很多人来说,自身发生的事情和所处的环境,是一种现实,这是被感知的。但基于对身处环境的体验,还不足以成为可以指导人行为的常识,而这种常识在社会环境里,又往往是一种集体意识,是互相影响的结果;当然在另一方面,人们产生了对“现实”的理解之后,也会有超越现状的愿望,所以会不再顺从常识,或者说常识里那些所谓自然而然的规则时,激发出一种浪漫情怀。那么,对于怀着浪漫主义情怀的现实主义者来说,私人的生活事件毫无修饰地直接成为绘画主题,是不可取的。然而,陈侗创作的与“打电话”相关的绘画作品,就是任意地画出每个接电话的朋友,那一刻在做什么的情景——仅仅通过语音,依靠对方的话语描述以及脑子里迅速形成的想象。电话是一种交流的媒介。媒体其实是另外的“存在”,因为媒介自身带有遮蔽性。但通常电话两端的人都明白无误地接受着身处这种遮蔽之中的现实。

如果将《钱学森》、朋友适时电话记录这样的绘画,都放到我们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来看,获取信息的手段越是发达,信息本身越片断化。全面、连贯、系统地把握知识和信息系统,是如此的无望。陈侗毫无遮掩、不回避地揭示的:就是对片断、枝节、偶然地选择信息方式,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绘画成为了片断、枝节、偶然呈现出的不同意识状况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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