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诗僧”周梦蝶“对读”:陈传兴《化城再来人》的“岛屿书写”
发起人:宁静海  回复数:0   浏览数:1862   最后更新:2015/10/12 09:15:49 by 宁静海
[楼主] 宁静海 2015-10-12 09:15:49

来源:TANC艺术新闻中文版  文:张军

由陈传兴总监制的岛屿写作者纪录片电影系列“他们在岛屿写作”,于陈传兴摄影展“未有烛而后至”展览期间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展映。其中,陈传兴导演的《化城再来人》讲述了有“诗僧”之称的台湾诗人周梦蝶的一生。这部纪录片以看似最为平常的镜头语言,将周梦蝶的人生境遇与他的诗歌映照展现、形成“对读”。影片以“常”中见“奇”的方式使观者默会一个“岛屿书写”者的一生。



陈传兴监制的“在岛屿写作”电影系列中,由他执导的《化城再来人》拍摄的是台湾作家、诗人周梦蝶。电影借用佛经典故,以周梦蝶的一天隐喻其一生中的风景,从日常中穿插映射其思维、修行、写作(视频由陈传兴提供)


陈传兴摄影展“未有烛而后至”于9月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展出。同时,由他监制的“他们在岛屿写作”系列电影于展览期间陆续展映。在这个表现“在岛屿写作”的文学大师的电影系列中,陈传兴的作品有两部,其一是关于台湾诗人周梦蝶的《化城再来人》。

陈传兴

法国高等社会科学学院语言学博士,2012年获颁法国艺术与文学勋位(军官勋章)。担任文学电影纪录片《在岛屿写作》第一系列总监制,并亲自执导《如雾起时——郑愁予》、《化城再来人——周梦蝶》。陈传兴长期耕耘美学、哲学、精神分析与影像论述等领域,同时是作家、摄影家、艺术评论学者与电影创作者。


陈传兴的摄影展很像一个戏剧现场。从黑白到光色渐渐亮起,从挑衅性的导言到低视线、多中心的视角牵引,参观者会不知不觉跟随照片走到他的“芦洲”、“李宅”,走到那些以丧葬为生的,走江湖、唱旧戏的人们中去——“同情”自然而生,但不是悲悯。摄影者站在离拍摄对象很近的背后,侧面,人群中稍偏僻一点的地方,以自己有限的视角拍摄他们。单幅照片的画面上还有很多并不服从于“主题”的零余景致、芜杂人物,它们看起来脱出于单幅作品,但在整个展映场上却连成一个完整的生活世界——陈传兴摄影镜头中的人物是在这个世界中生活着的人们,而不是被截取在一张张照片中的“景观”。

陈传兴摄影作品《小孩与残影,观音山》(1973-1974),拍摄了以丧葬事务为业的小镇芦洲

陈传兴摄影作品《上坟人,观音山》(1973-1974),同样以芦洲为主题

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 “未有烛而后至——陈传兴摄影展”中的“招魂室”,陈传兴1975年拍摄的《招魂四联作》就在这一展厅中展出


像他的摄影作品一样,在纪录影片《化城再来人》中,陈传兴将自己深融于拍摄对象的生活、精神世界。这种深度融会,使拍摄对象的内在质地控制着纪录片的叙述节律,又使纪录片能了解人们的外在提问,并以它形成纪录片的主要框架结构。

纪录片《化城再来人》影像截屏,图为主人公台湾诗人周梦蝶


人们跟随纪录片将周梦蝶的人生境遇与其诗歌对照起来体会,引至对读、自悟的语境之中。一切有待观者默会。


作为苦吟派诗人,周梦蝶的诗作短小精微,于花叶蝶影之中、刹那的顿悟之中视己,观身,悟道。在他的早期诗歌中,人们好像看不到他日常生活的任何具体内容。但他个人生活的不平常经历,又使人们每每将他的人生境遇与其诗作对照参读。


于是,《化城再来人》的总体框架是一边将周梦蝶人生的几段重要经历通过日常生活场景组成一组问题,一边以周梦蝶的诗歌和他自己的表述来回应这些问题。人们跟随纪录片的对比安排将周梦蝶的人生境遇与其诗歌对照起来体会,但并不被引向某种评判。如同周梦蝶诗歌的内在质地,纪录片对素材精心裁剪,但相当节制。它恰到好处地只将观者引至对读、自悟的语境之中。一切有待观者默会。


《化城再来人》叙述看似平淡,却是“常”中见“奇”。诗人周梦蝶的一生,在普通人眼中带着某种传奇性。在当代媒体语境中,又免不了被“标题化”。《化城再来人》选取主人公日常生活素材的角度便从这些最平常的猎奇视角看起。诗人为什么当兵?如何谋生、写作?为何孤身一人始终?它以主人公的生活常态、常人之欲对应外界看他的猎奇目光。而摒除了那些猎奇之后,主人公的常态才显出几分真正的狷者之奇。

明星咖啡馆旧貌。1959年,周梦蝶在明星咖啡馆的骑楼下开一个了小书摊,人们常常在书摊买书后到咖啡馆阅读,也常在此与周梦蝶聊天


周梦蝶早年为谋生计应征入伍,跟部队从河南到了台湾。又为营生,数十年在台北武昌街上摆摊卖书。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卖书了,就终日枯坐闹市街头参禅冥想,或在咖啡馆与文学青年相谈。他写诗,学佛,悟禅、恋爱,和朋友们友爱又疏离,在公共汽车牌下等年轻文友谈天,在咖啡馆做“地下文学院院长”。对这一切,纪录片代观者一一发问。我们则听周公用浓重的河南乡音一首首念自己的诗,一句句回答。如此赢弱,怎么当兵杀人?抛家别母,妻离子散,如何心安做诗?台北街头被叫“下等人”、每天枯坐市井,“地平线之外的地平线“在哪里?禅意入诗,是否只是纸上禅?甘守清寂的个人生活,是因为清心寡欲?如此孤绝却为什么没有出家?于尘世中还留恋什么?而这些我们有答案吗?


若欲相见,只须于悄无人处呼名,乃至

只须于心头一跳一热,微微

微微微微的一热一跳一热

——选自周梦蝶《善哉十行》


周梦蝶的诗趣,常在顿悟之刹那见物我之相。物我之“相”相互浸润,物有我色,我有物型。《化城再来人》通过镜头呈现出来的诗人的人生故事,也不是用来解释诗人的诗歌参考文献或注释材料,而是构成一个可与诗歌进行“对读”的场域。它们与诗作的关系,正如诗人作品中的“物我”关系——不是相互映证的,而是相生相长的。在这个意义上,《化城再来人》是以诗解诗。

纪录片《化城再来人》影像截屏


纪录片中,余光中说:“只有在台湾才能有周梦蝶”。在这几十年中,在台湾街头,周梦蝶才能生存下来。对一生乡音未改的周公来说,“岛屿”是他的化城。纪录片尾,所有声色归于黑暗,我们还听到一个河南乡音在画外念吟:“若欲相见,只须于,悄无人处呼名。乃至,只须于心一跳一热。微微微微的一热。一跳,一热”,这是在等待“再来人”。


《化城再来人》以一片黑暗中辉煌而暖意的金光起始,一汪幽深神秘的蓝色收尾,中间的人生旅途五颜六色但总体清淡,结局是中国画卷上缓缓逸出的扁舟一叶,这是陈传兴的“化城”。他也是一位“他们在岛屿”的书写者。对陈传兴和他镜头中的书写者们来说,“岛屿”是座“化城”。而对我们来说,“化城”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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