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瑞象馆

文 / 张涵露

继年初高调打砸抢了伊拉克摩苏尔博物馆里的考古文物之后，近日，ISIS又炸毁了叙利亚古城帕尔米拉一座有2000年历史的神庙巴尔夏明。巴尔夏明是古代庙宇的遗址，已有约1500年没有举办过祭祀等宗教活动，是纯粹的废墟，只有研究和观赏效用。ISIS在从社交网络上流出的图片上这样标注：对异教巴尔夏明神庙完整破坏。那如果神庙所具有的宗教效用背后的信仰已经不复存在，为什么ISIS还认为这是具有威胁的异教，并需要被毁坏？

在摧毁苏摩尔博物馆历史文物的视频中，ISIS成员说：“这些塑像和偶像，这些文物，如果主命令必须销毁它们，它们的金钱价值再高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文不值。”这次同样是趋于一种圣像破坏（iconoclasm）式的袭击。在包括伊斯兰教在内的一些宗教教义中，具体的形象会导致我们对神错误的想象，因此可能导致我们崇拜的对象错位了，我们崇拜了那个图像本身，或者图像的载体。

对图像的毁坏终极是对图像背后原形的破坏，无论是古代的圣像破坏运动还是更现代的美术馆袭击作品事件。袭击者要摧毁的一定不是物件本身，而是物件所代表的事物，无论是神灵、某种价值观，还是艺术成就（我们发现在美术馆蓄意破坏名作的经常本身也是艺术家）。图像的象征所指具有权力，于是图像也具有权力起来。艺术史学者大卫·弗里德伯格（David Freedberg）在《圣像破坏与其意图》一书中，经过对圣像破坏和蓄意破坏艺术品的分析和案例研究后，发现“圣像破坏是人们朴素地表达个人地位高于图像与其原型的力量的最高形式，是从它们的奴役中挣脱出来的最高形式。”(1)

ISIS上传至社交网站上的照片，后经确认巴尔夏明神庙的确已被炸毁

ISIS感到一种迫切的需要，必须摧毁这些旧时的文物和废墟，因为他们感到了压制和“奴役”。那么是谁施加的奴役呢？这里，原形可能并不是某一两种古代文明——这些文化和文明哪怕有遗迹和拟像都已完全成为过去，ISIS想要摧毁的是历史本身。为了建立一个纯粹的伊斯兰国，他者的历史是容许不得的。而图像所携带的权力自然也容许不得。

我想ISIS是懂得文物除了宗教价值和金钱价值之外，还有别的价值，比如学术价值、档案价值……我们通过文物、通过遗迹来建立起对历史的理解，如果观者是那个历史一脉相承的后裔，那么他们的历史主体性也便通过这些物件巩固了。博物馆已经变成了世俗的庙殿(2)，我们去博物馆参观，去遗址拜访，都体现出对历史与对文化的尊重，这种尊重固然也是ISIS憎恶的，或者说恐惧的。历史上，焚书坑儒在不同时间和地点都发生过，今天仍在发生；而烧毁一本经书，拆掉一座寺庙，真的关乎信仰吗？这些事件中，宗教说辞为更庞大的世俗野心作了掩护。

ISIS上传至社交网站上的照片显示炸毁巴尔夏明神庙所布置的炸药

爆炸之后的巴尔夏明神庙成为了一座石堆

ISIS在苏摩尔博物馆摧毁了具有数千年历史的文物，并将行动的视频公布在互联网上

注释：

（1）David Freedberg, Iconoclasts and Their Motives, Maarssen,（The Netherlands: G. Schwartz, 1985），16.

（2）见Carol Duncan, Civilizing Rituals: Inside Public Art Museu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