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东:“南辕北辙”的艺术与人生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282   最后更新:2015/08/27 16:57:19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15-08-27 16:57:19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彭菲

艺术家杨福东|Photo by Mark Gambino

  近几年,杨福东是海外最受关注的中国影像艺术家之一。三年里,其个展已达十余场,其中包括回顾性展览《陌生天堂:1993-2013》(美国),早期旧作展《在别处》(意大利)、《偶发的剧本》(新加坡)、《电影中的风景》(墨尔本)、以及即将在上海开幕的《南辕北辙》。

  8月27日,杨福东的全新个展 ——《南辕北辙——杨福东作品展》将在上海余德耀美术馆揭幕,作为《上海星空》的系列之一,本次展览邀请美国国家文理院院士、著名美术史学家和策展人巫鸿先生担纲策展。

  《南辕北辙》共展五组作品,分别是《雀村往东》(2007)、《青麒麟/山东纪事》(2008)、《第五夜》 (2010)、《关于一切未知的女孩:马瑟斯》(2013-2014)以及首次在中国展示的《新女性II》(2014)。近两年,上述作品多次亮相于世界各个美术馆中,与之一起多次展出的,还有作品《夜将》(2011)等。

  出生于1971年的杨福东,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于1993年创作首个行为作品“三个月拒绝说话”,1997年,他拍摄了首部电影《陌生天堂》,并在2002年卡塞尔文献展中播放,2007年,《竹林七贤》系列进一步奠定了他在影像艺术上的造诣。《南辕北辙》的5件(组)作品,大致构建了杨福东自《竹林七贤》的创作脉络。

  “《南辕北辙》并非单纯的两极。它好似我的经历,出生北京,却在南方度过最宝贵的大学四年,并在上海扎根;它是一个方向,一个态度,代表着殊途同归。”杨福东说。

电影《陌生天堂》中的一个场景 杨福东

从《陌生天堂》开始的“双城”记录

  2002年,当《陌生天堂》在卡塞尔文献展中首映时,有评论指出这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杨福东曾多次回应称,柱子的故事反映着毕业后年轻人的普遍问题,但他的生活轨迹与柱子明确吻合,比如从北方只身来到杭州,比如城市消费主义给他带来的焦灼感。

  杨福东第一次前往杭州,是为了赴“浙美”(现中国美术学院)的考试。“我不会就考到这儿了吧。”当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回。但考入“浙美”后,他开始“纠结”。“我是央美附中的,我的许多朋友都考入央美了,这让我有过一丝 ‘背井离乡’的感觉。”杨福东回忆。不过,“浙美”丰富的艺术形态很快打消了他的焦虑。“在那里我接触了装置、行为、录像艺术,第一次感到除了画画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表现形式,这给我带来很多思考。”

  杨福东至今记得在“浙美”图书馆看到的《第九届卡塞尔文献展黑皮书》,书中有一张《走向天空的人》(美国艺术家波洛夫斯基的作品)的黑白雕塑照片。2002年,当他真正在实地看到原作时,他却不觉兴奋,“一心想看到的,隔了十年才看到,心里怪怪的。”

  杨福东的第一件作品,是1993年的一场行为“三个月拒绝说话”,它在1999年被复拍成摄影作品,最近一次展于2013年的回顾展《陌生天堂:1993-2013》中。

  1996年,他写了首部电影《陌生天堂》的剧本;次年,他以每天300元的价格租了一台国产电影机,完成了拍摄工作,却因资金问题无法落实剪辑。1998年,他到上海一家外资游戏公司上班,随身不忘带着《陌生天堂》的录像带。

  最终,在卡塞尔策展团队的支持下,《陌生天堂》在广州完成剪辑。“这是我拍的吗?”第一次在广州放映厅里看着完整的作品,杨福东自问道。“没有兴奋感,反而有一种怪怪的失落——五年了,它终于完成了。”那天晚上,他去大排档喝了两瓶啤酒,不发一语。

  2002年,《陌生天堂》得以在卡塞尔放映,成就了他对“双城记”的纪念。

天色·新女性二 现场拍摄 2014 杨福东版权所有

女性 彼岸的理想与其他

  在杨福东的作品中,女性似乎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在《陌生天堂》里,她是留着长发、在柱子飘渺怀抱中期许温情回馈的小菲;或是在武林广场对面的走道里向他戒烟的曼妙情人。在《留兰》中,她是唱着山歌,乘一叶孤舟,等待“知识分子”男友的农家女。不过,有时,“她”只是一抹身着泳衣的背影,或是在鹅毛大雪中忽现的白衣古人。当然,其中不乏从影像中走入现实的人物。比如曾出演《将军的微笑》的马瑟斯,最终诠释了关于她个人的作品《关于一切未知的女孩:马瑟斯》。

  2013年,杨福东进一步推进女性主题。他以五屏影像《新女性》致敬1934年的同名电影。五位女性的身体在镜头的移动中游走于不同的空间,比如中式园林或者室内矮柜旁。在黑白影像中,她们身体和眼神均被放大,却不掩神秘与舒适的距离感。谈及女性肢体的裸露镜头,杨福东表示,他更关注女性本身的肢体语言和相应的神态。他说:“完美的女性就像一个遥远的理想,在彼岸,触不可及。”

  在《新女性》的基础上,他用数字电影机拍摄了《新女性II》。其中,作品里的所有的场景都是在影棚中搭建的,除了架在女孩脖颈上的蛇是真实的。杨福东说,这组充斥着真实与虚拟的作品,就像是孩子喜爱收藏的糖纸,让其透过阳光,能反射出七彩的光。他说:“这组作品不聚焦宏大的理想主题,而是像是女孩心事一样私密。”

  这种“真实与虚拟”同样映射在彩色影像的处理上。杨福东坦言,在完成大量黑白影像后,如何理解彩色影像对于叙事方法的促进与改变,是他的挑战之一。他认为,黑白影像能够带来时间感和空间的距离感,但距离感也会“很微妙地变化”,“就像七彩陀螺在高速转动时,就会呈现纯色。”

《关于与一切未知的女孩:马斯瑟》海报 杨福东

  《关于一切未知的女孩:马瑟斯》是杨福东在2013年开始的拍摄计划,首次展示于是年的里昂双年展,这组作品包括《将军的微笑》中马斯瑟的镜头录像,电视剧录像作品《在鹤岗》、摄影系列《昆明湖上》和《被遗忘的蝴蝶结》以及《被遗忘的蝴蝶结》录像记录。马瑟斯是第一位从作品走入现实的女性,杨福东曾说:“我们并不是很熟悉,但我很好奇她学过的专业表演,与日常生活中作为演员的变化,我想记录一个真实演员的所思所想。”

《雀村往东》

细腻镜头下的现实

  细腻的拍摄手法,鲜少有推拉摇移的镜头语言,注重人物神态的表现力,以及跳脱于逻辑之外的剪辑方式,是杨福东最为人熟知的艺术风格。然而,在细致的构图外,杨福东还创作了诸如《雀村往东》、《青麒麟/山东纪事》等充满现实主义的作品,它们与《第五夜》、《夜将》等带有虚幻叙事情境的作品相得益彰,如同他说的,南辕北辙又殊途同归。

  镜头前的唯美场景,是用镜头后扎实呈现的结果。

  杨福东曾向媒体透露拍摄《竹林七贤(一)》时的场景:“当时一共10人,演员7人,我们扛着摄像机,在黄山一路走一路拍,从西海一路拍到迎客松,我至今记得黄山上的炒土豆丝七八十块一盘。到拍摄《竹林七贤(四)》时,吃饭的从一桌到四桌了。”对于那段乌托邦式的拍摄历程,杨福东“很怀念”。

  他说,艺术影像作品与传统商业电影不同,前者没有明确的排期表,需要所有剧组人员跟进,即使如此,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记得以前拍摄一组海景镜头,一只鸟恰巧撞向悬崖,负责人需要我们支付损失费;还有一回拍摄田间女性,有部分裸露镜头,转眼就有人上前说我从事不当拍摄,也要我支付费用——镜头前是唯美,镜头后的村落,总有你不知道的目光在聚焦你。”杨福东说。

《第五夜》

  最近几年,杨福东加大了多屏影像的处理。对于这部分作品,他尊重观众的自主意识。比如,作品《第五夜》由七台电影机同时拍摄,在七组不同景别、不同精神的镜头的推动下,观众可以看到不同视角的作品。杨福东说:“观众习惯于电影投射在屏幕上,去看一段时间的内容,去感受叙事,然后产生情感变化。当不同的机器,投影机打在不同的材料上,看似不在乎影像形成的叙事,像营造一个建筑版的影像船坞。观众可以自己组织这段影像的远行,他们的现场感受是最重要的。”

  “传统电影是消费情感的视觉产品,艺术家是将电影视为一种创作材料,我也希望能做更长的‘电影’,而这种‘电影’将投放到不同领域,让它百花齐放。”杨福东说。

雅昌艺术网:杨老师您好,请您主要介绍一下《南辕北辙》的展览。

  杨福东:由巫鸿老师策展,本次展出5件(组)作品,其中包括《雀村往东》和《青-麒麟》这类现实生活题材的作品,也有脱离于现实的《第五夜》,还有去新作《新女性II》,这五件(组)作品构成了一个展览的基本雏形。

雅昌艺术网:南辕北辙的主题如何确定?

  杨福东:巫鸿老师最早提出一个概念,叫双城记。我是出生在北京,但是在中国美院南方的教育,目前又生活在南方,基于地域的变化。另外,南辕北辙是一个两极的方向,但并不意味着绝对的两极,它可能反而提供了殊途同归的概念。

雅昌艺术网:提到南北地域,您最初为什么会选择浙美?

  杨福东:我是中央美院附中毕业的,按道理我应该是考中央美院的。我想考的是油画系,我同时也报了浙美,因为文化课的原因,所以我上的浙美。

雅昌艺术网:之前有来过南方吗?

  杨福东:没有,第一次来就是考试的时候,当时考上后就想也ok,不想复读了。当时有一点“背井离乡”的感觉的,因为你所有的朋友都读了央美。但我对杭州完全的未知,让我也觉得挺有吸引力。

雅昌艺术网:浙江美术馆给您带来最大的影响是?

  杨福东: 当时学校的当代艺术思潮已经非常热闹了。我接触到了装置艺术、行为艺术、录像艺术,这些艺术门类和我之前的绘画体系完全不同,我觉得思路完全被打开了,除了画画原来还有那么多的表现形式。

雅昌艺术网:是从何时开始接触摄影和影像作品?

  杨福东:最早在大学时拍黑白照片,在图书馆能找到不同知识。比如《第九届卡塞尔文献展的黑皮书》里面有很多作品的图片,比如那件《飞向天空的人》,我很震撼,竟然还有这样的创作形式。

雅昌艺术网: 《陌生天堂》是从1997年开始拍摄的?

  杨福东:我大三大四时就有冲动想要拍电影,毕业后就琢磨着想拍一部叙事的长篇,常常和蒋志他们唠叨,他们都听烦了。不过想象是想象,但际操作起来是不现实的,1996年下半年写好的剧本,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提纲,1997年拍摄的。

雅昌艺术网:有评论说,这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杨福东: 我并不认为是一部纯自传的作品,柱子这个形象代表着很多毕业后的年轻人。最初作品不叫《陌生天堂》,叫做《不幸被陌生人言重》,有朋友说太文绉绉了,像是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因此,我想到了杭州,它承载了我大学四年最宝贵的时光,在离开它前又觉得有些陌生。于是就定下了大致的方向。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要以水墨画的教学作为开头?

  杨福东:这是一段隐喻。这一部分是在强调国画怎么去画,笔法、墨法,类似一个中国式的说教,似乎在说正常的国画只有这样才能画的很好,意境也会出来。而整部作品的主人公柱子,始终处于迷茫和焦虑的状态,他老怀疑自己身体不好,但所有大夫都和他说没有问题。这就好像一个离开学校的年轻人,在走上社会之初,都会想要做一番大事,但随着生活经验的累加,发现没那么简单,就开始怀疑自己。最终,就像国画教学视频那样,只能去适应社会。这其实是相对悲观的定点。

雅昌艺术网:您如今如何看待这部作品?

  杨福东:其实当时谈不上什么技术,剧本是简单的提纲,电影机是国产的,租一天不到300块,在杭州的朋友帮忙都是免费的,住宿也是免费的,我不能说当时拍电影是苦的,因为是自己自愿的。当时摄影师在3月睡在毛胚房里,就那么一个月出头。后来放大看,配音的嘴型也有些跟不上,所以是完全乌托邦的状态。

雅昌艺术网:2002年卡塞尔播放之后,拍摄还如此紧张吗?

  杨福东:一直到《竹林七贤I》时,还是很振奋的。那时我们一组十个人,演员7个人,一路扛着摄像机,上黄山拍,当时我还记得黄山上的炒蔬菜七八十块一盘。如果要说卡塞尔要给我的收获,我想应该是自信。之前白天觉得拍得挺好的,晚上一看又觉得很糟。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中出现不同的女性形象,女性代表什么?

  杨福东:美好的女性就像是一个遥远的理想。比如《新女性》是黑白影像,我想要表达得宏大一些,虽然是女性肢体,但想表现出诗歌的样子。这次展出的《新女性II》则更私密,每个女孩有自己不可说的这种心事,这种感觉就有点像小时候很多小女孩会玩的那种糖纸,吃完糖要把那个塑料或者玻璃糖纸夹在书里面,她找到一个,在阳光下面去照那种五彩阳光的感觉。

雅昌艺术网:您搭了一个内景?

  杨福东:在电影厂的摄影棚里面拍,在里面搭了个海湾。这次选择彩色也是,彩色像糖果透过的风景,它也意味着你怎么去看待真实的颜色或者是延伸到真实的生活,所以会觉得这里面会有点像虚拟的,真假难辨。

雅昌艺术网:对您而言,如何利用彩色影像来捕捉女性的神韵?

  杨福东:黑白作品是有时间感,它是有距离感,它的观影的这种距离感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变化,但是其实彩色的某些状态是一样的,就像那个转陀螺,陀螺那个七彩一转它最后就是纯色,就是纯粹的一个颜色的状态,所以我觉得这个感觉其实是一样的。

  雅昌艺术网:《新女性II》后,有哪些拍摄计划?是否会想做一个有别于艺术范畴之外的,接受层面更广的电影?

  杨福东:我会觉得我希望去做长的电影,希望去做你说的真正的电影,但是我希望保持我的态度,以审美去做我想做的电影,然后去呈现给观众,而不是去迎合任何人去做,我觉得这样反而是更尊重观众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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