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彭菲

艺术家王郁洋

　　近日，艺术家王郁洋大型个展“今夜我为何物”在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幕。在三层展厅中，同名作品《今夜我为何物》、《再造登月》、《王郁洋#》、《日出》、《奇点》、《呼吸》系列等30余件作品首次在沪展示。

　　王郁洋称，这是一个讨论“物”　与“人”、“物”与“物”之间关系的展览。过去几年，他将四处收集的数据库(3D模型、图像、文字)转换位二进制语言，并将其输入3DMAX等工具，让程序自动生成作品的尺寸、材料和颜色。在此过程中，艺术家削弱了“创造者”的身份，他成了“执行者”和“旁观者”。

　　王郁洋说：“我们通常会认为，是人创世、人造物，物被我们所用，但事实恰恰相反。物品一旦诞生后，就不以人的意志所转移，它是自动生长的，与人共处。”

作品 再造登月(2007)

作品 今夜我为何物

雅昌艺术网：展览名叫《今夜我为何物》，是您2009年的作品，为何以此命名？

　　王郁洋：其实在完成《今夜我为何物》前，我做了《再造登月》。2007年，我还原了阿姆斯特朗登月的视频，我当时是在北京租了一个摄影棚拍的。那件作品准备了快两年，我要把飞行器、宇航器、宇航服等都仿制起来，找了大量的资料。我是想要通过它来质疑科技和历史的真实性。但做完后，我把道具都放在了库房里，等再看到的时候，已是黑黑的一团。于是，我突然就开始想到一个特别切身的问题：在我质疑了历史，质疑了科技，质疑了人类政治后，我自身要建立什么，我是不是该怀疑自己。恰巧正好那时候也看到亨利·米勒《黑色春天》那本书，所以说用《今夜我为何物》作为展览的开始。

　　最初，《今夜我为何物》是我向自身的发问。但张尕觉得我在创作中，有一种“人”和“物”之间的关系。我展出的大部分作品，都在讨论这个范畴。

雅昌艺术网：这是您目前最大的个展，在展览的布局上，您和策展人如何建立有效沟通？他的思路是否会影响您，或者甚至提出您未察觉的新的见解？

　　王郁洋：我在2009年左右认识张尕，之后他每次来北京我们都会见面、喝酒、聊天。他对我的作品也是慢慢了解的，一些新作品的想法都是我们平常聊到的。在策划展览前，他会梳理我作品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我站在自己作品里面，会有所干扰，但张尕作为观察者，会比较清晰地给我提出问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外部的刺激。不过，他在这一点上非常节制，他并不完全渗透策展人的角色，我们会相互讨论，而不是所谓的由策展人会控制艺术家。

展览现场 图为《王郁洋#》系列(部分作品)

雅昌艺术网：新作《王郁洋#》系列的造型和材质，都是以计算机来编程的，为何使用这种方式？

　　王郁洋：事实上，《王郁洋#》在2009年就开始构想了，因为技术问题一直延后至今才完成。我主要想借此讨论人和物的关系，并且在制作过程中，弱化人对物的主观控制。我们通常会认为，是人在造物，人造物被我们所用，但事实恰恰相反，物品一旦诞生后，就不以人的意志所转移，它是自动生长的，与人共处。比如，在网络诞生初期，我们谁都无法预料之后会给我们带来那么大的影响。作品也是如此。《王郁洋#》系列的每一件作品的形态、材质、颜色、结构都是电脑自动生成的，我在实现它们的过程中，和观众是在同一平面上的，艺术家从一个创造者变为阅读者。

雅昌艺术网：具体如何操作？

　　王郁洋：要完成《王郁洋#》，首先要建立数字资料库，资料库包括3D模型、图片和文本。其中，3D模型是我买的，内容包括各种锅碗瓢盆、人体、内脏、树、水、动物等，这些3D模型我差不多积累了几十块硬盘，每块大小4个T;图片库有风景、西方油画和中国山水、人体摄影等;文字包含小说、哲学等。这些数据库好似人的知识储备，而外在日益革新的资料需要我不断填充，这就像成长的外部刺激，再加上程序的编写，完成了最终的作品。

四分之一(节气)  800x260x400cm

　　树脂、黄铜、紫铜、青铜、不锈钢(2015)

四分之一(节气) 模拟图

雅昌艺术网：作品《四分之一（节气）》中有一颗没有根的树，这也是运算的结果？

　　王郁洋：是的，打开自动生成的3D MAX模型，你就能看到一个像导弹一样的物件下有一棵树。其中，每个不同形体上面都会有名称，当你点击某个名称的时，他就会告诉你材料、颜色与其他属性。比如你点击“铜”，它会告诉你这是“铜”，并告诉你如何处理——是把它烧红了铜、还是留着焊点的铜，还是打磨了之后特别滑的那种铜——就细致到这个程度。树也是一样，你选择并点击“树”，它告诉你这棵树是个真树，一棵没有根的树。

雅昌艺术网：由于电脑的介入，您的作品通常会有很多种材料，当时有做好处理不同材料的难度的准备吗？

　　王郁洋：当时就预料了作品的难度，但我是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以《四分之一(节气)》为例，从电脑生成后，那件作品做了快一年。我要先拿着3D资料打印成小稿，再送去雕大的框架，处理3D雕刻的模型，再开始照着模型去做那些金属的部分，还要把它粘合、组合、打磨、做漆等工序，极其复杂。不同的材料热点不一样，比如铜的热点特别低，八九十度就完全了，但不锈钢可能得上千度。在不同材料的使用中，我也理清的物和物之间的关系。

　　有很多艺术家他一辈子就用一种材料，可能对某个材料驾轻就熟，无论期间发生什么，他都比较清楚。但是我其实更喜欢面对未知。比如我会在铜后边放一杯凉水，或其他阻热的工具。当你在想办法时，你和物能够更好融合。

奇点 金属骨架、电机、LED灯、电脑，直径400cm的球体 (2015)

雅昌艺术网：您曾说《奇点》和《日出》都在讨论“物”的自由发展，具体应该如何理解？

　　王郁洋：《日出》中，我能预计的只是发出迸射的指令，但灯管一跃而起后，会转向哪些角度，是掉在地上，还是在蹦床上滚动，我们都不知道，这就有偶然性。作品《奇点》上有488个小轮子，它是正转、反转、转速是多少，都不是我控制的，我只在程序中勾选很多选项，剩下他怎么动，都是随机的。那件“电视机”作品也是，它转动时的光环是已知的，光环也是会转完的，但中间转速和方向是不确定的。

奇点 模拟图

雅昌艺术网：这种“不受控”强调了作品的偶然性，在《奇点》上表现得最明显吗？

　　王郁洋：对，488个轮子，每个轮子上有十个灯头，那么488个轮子单独的可能性有1×2×3×4×5×6×7……一直到488，这是一个数学的概念了;若看两组轮子之间的相互关系，那又有更多的可能性。

　　《奇点》是天文学里面的一个概念，就是宇宙的开始。我觉得它特别像我们对于今天世界的解释。我们接触一件事时，看似解开一个迷后，会发现怎么又有一个。从宏观角度来说，这种疑惑可以放宽到宇宙的维度上——其实，世界与宇宙的诞生，不是被解释的，而是客观存在的，解释只是一个人为的动作。

雅昌艺术网：您作品中多次运用到“光”与“电”，如何看到这种属性在您作品中发挥得作用？

　　王郁洋：其实，我并没有刻意选择光来进行创作。只是几件作品完成后，发现挺多作品中都有光和电，这就成了我作品中的关联度。

雅昌艺术网：但您不少作品都很耗电，有没有想过环保问题？

　　王郁洋：在《人造月》中，很多人就说这个在费电了。但我认为，这种疑问和批判是人的普遍现象。我们集中看“电”的时候，会去强调所谓的节能，批判耗电，但人均每日用电还是下不来，只有旁观时才会想到要批判。倒退一步，人在发明灯泡时，就抱着要战胜黑暗，人定胜天的态度。当灯泡取代自然光后，我们开始大量使用，之后发现这费电，又发明了节能灯，节能灯不是对自己的反讽吗?

　　所以，我做这件作品就在讨论人和事物的关系，《人造月》也是如此。黑暗中有个自然的月光，但人却再要制造光明，制造光明的同时又感受到耗能，这是个矛盾之一;观众看到《人造月》觉得它很震撼很壮观，但说它耗电，这是矛盾之二。

嘴 互动雕塑 金属骨架、电机、硅胶、电脑 17cm×10cm×8cm(2015)

雅昌艺术网：人与物的矛盾点同样折射在《嘴》中，为何要做一个向人”吐口水“的作品？

　　王郁洋：一个人朝着另一个人吐口水，那肯定是一种侮辱，会被大家谴责。但当一个“物”朝一个“人”吐口水，它会让你觉得很有趣，这就丧失了人和人之间的那种所谓道德和文明约束。在展厅的观众都觉得很好奇，想要被它吐一吐。这件作品也反映着人和人的关系，为什么是“物”吐“人”，就削弱了最敏感的神经，这值得去思考。

雅昌艺术网：如何实现“吐口水”的动作？

　　王郁洋：它有一套感应系统。作品背后有个水箱，人走到距离作品50公分的时候，它会吐口水。

呼吸——正在阅读的书 (局部) 硅胶、电机、钢架、感应器 120x300x120cm(2014)

雅昌艺术网：您还有不少作品是利用某种工具或技术完成，比如《呼吸》系列，它是如何达到呼吸效果的？

　　王郁洋：每一件物中，都有个和指头差不多大的小马达。我会放一个支撑硅胶的的支架，再把这个小马达装到这个支架上，相当于这个支架把硅胶支起来了，也把马达固定住了。当马达就开始运转，上面会有一些小的支架，它会震动，每转一次，它就往上顶一次。

雅昌艺术网:呼吸的办公室集合了170多件会呼吸的物品，《呼吸》系列会越来越大吗？

　　王郁洋：当然会，最初“呼吸”是做单件的，比如冰箱、电视机，当时观众就很猎奇，围聚在一起看。不过，当整个屋子的东西都在有频次的“喘气”，被“围观”的就是人了。我不是为了做大而做大，而是回归到探讨人和物之间的关系。

雅昌艺术网：您有没有想把个展延续至其他城市的计划？

　　王郁洋：会有，不过我的作品挺大的，可能没法全带去。目前还在筹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