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MoMA的“永远现在”
发起人:colin2010  回复数:0   浏览数:1276   最后更新:2015/06/24 18:02:34 by colin2010
[楼主] colin2010 2015-06-24 18:02:34

来源:画廊杂志  大卫·帕格尔

▲展览现场


“永远现在:非时间世界里的当代绘画”是一个集合了十七位艺术家的展览。为了挣脱“历史”(加了引号的),这个展览曲解了一些概念,看着特别拧巴,最后却还是被另一段历史所吞没,这是策展人天真的野心和年轻的热情所无力扭转的。这段历史属于一个机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也正是该馆绘画与雕塑部的劳拉·霍普特曼策划了这个展览。MoMA曾经是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但近来,它已然成了一个旅游景点,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这个展览是30年来它对当代绘画的第一次梳理。

▲艾米·希尔曼  静物2布面油画  190.5x167.6cm  2014


霍普特曼的图录文章在两个观点之间来回弹跳。其一,艺术不再紧握它所在时代的脉搏。其二,有“史”以来第一次,“历史”似乎没有了出路,只是在原地打转转,将旧时故地的一切轮回再现。此时,展览作品的作用恰恰在于:将这样一个时刻具体表现出来。艺术家们触手可得的历史如此之多,多到他们只能借用而别无他法,借用形形色色的策略、范式和步骤,那些曾被视为成就、甚至杰作,现在只是被当成能指和所指罢了。一方面,霍普特曼声称,艺术不再定义它所处的时代,因为“得益于互联网,所有的时代似乎都同时存在”,另一方面,“永远现在”中的作品定义了当下是因为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历史,特别是前辈艺术家们的标志性风格,他们的代表作恰巧也是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馆藏:巴勃罗·毕加索,赛·托姆布雷, 巴尼特·纽曼,理查德·迪本科恩,布莱斯·马尔登,尚·米榭·巴斯奇亚,基思·桑尼尔以及阿列克谢·冯·亚夫伦斯基,等等等等。

▲理查德·奥德里奇 安吉尔·亚当斯/弗兰寇·克莱恩  亚麻布面油画颜料、蜡和藤蔓颜料   213.4x147.3cm  2010-2011


霍普特曼这种“鱼与熊掌都想兼得”的论述听起来很像后现代主义的标准样板,后者主导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艺术讨论。按理说这个因特网时代网络应该早已为她牵线搭桥,去接触那些曾经对现在和过去的关系进行深思的思想家,他们在历史长河中可以说是星罗棋布,包括杰里米·吉尔伯特 - 罗尔夫,哈罗德·布鲁姆,T.S.艾略特,尼采,更不用说G.W.F.黑格尔。但奇怪的是在霍普特曼的文章里,她只追溯到了2003年,称赞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发明了“非时间”这个词条。针对风格古为今用日益便利的现象,有不少人做出过评论,吉布森算不上是第一人。但霍普特曼的用意并非是要和历史达成妥协。她的矛盾之处在于,想通过掩饰过去的艺术和今天的艺术之间的差异来削弱当今艺术的影响力。


毕竟,“非时间”这个词也可以看作“永恒”。众所周知,早在六千多年前也就是埃及人描绘来生图景之时,这一特性已经出现在艺术当中。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里,艺术家的焦点已经从永恒性转向及时性,瞬时性以及当下性。从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诞生以来,那些感染力极强的艺术迫使观者在当下去体验,如此充分透彻,以至于过去的时间荡然无存。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说艺术超越它的年代和地域,存在于当下,不是因为它把我们带到另一个永恒的完美世界,而是因为它让我们充分而真切地感受到当下这一刻。然后这种体验也会流逝,直到另一件能够重施魔法的作品出现。

▲查林·冯·黑尔  卡洛塔布面丙烯、油画、木炭  208x193cm  2013


那种深远的、摄人心魄的当下性就是“现在”的元素,也正是英国摇滚乐队魔幻皮草在1982年苦苦寻觅的东西,当时他们发行了一张叫《永远现在》的专辑,主打歌围绕着官方文化的空洞说事,只有亲密接触的稍纵即逝之感才能与官方文化的无意义抗衡。魔幻皮草很看重“现在”,他们想方设法要让当下一刻持续,乃至永恒。这正好和霍普特曼展览的思路相反,她竭尽全力是要让现在迷失在历史的滚滚烟尘中。要使展览更有意义,她的标题也许应该换成“永远的曾经: 当代绘画——MoMA艺术馆藏的注脚”。


不管怎样,对霍普特曼来说,互联网上触手可及的历史杂锦,铸就了一个充满巨大可能性的时刻。指尖的历史数不胜数,应有尽有。


但当你跨入展厅那刻起,幻想就碰壁,好像进了一个搭建在高端艺博会里的巨大展位。空间被挤压得厉害。小房间就像迷宫一样,它们的围栏九曲回肠,看起来及其荒诞。再就是画的摆放,一幅之上还要挂一幅,有些甚至高不可及,失去了它们引人身临其境的初衷,仅沦为带有这种沉浸感象征的图片符号。同样地,参展艺术家的名单也和艺博会里的名单如出一辙。

克斯汀·布拉施遮蔽的光芒 D(致伊万娜)纸上油画  279.4×182.9cm  2011


把艺博会当作一种展览模式的做法贬损了MoMA的历史,这从未见于以往历任的MoMA策展人。这里我们来看看巴里·史瓦伯斯基是怎么说的,下文摘自他的一篇见解深刻的展评,发表于2015年2月16日的《国家》杂志:


从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初,现代艺术博物馆策划了一系列群展,众多观众首次欣赏到当时最为朝气蓬勃的美国绘画和雕塑。这些由多萝西 C. 米勒策划的。展览从未声称要捕捉时代精神,而仅仅是为了展示新的相关艺术作品。甚至展览的标题也是很谦虚的:“十六个美国人”,“十二个美国人”等。米勒在1959年解释道:“博物馆的这些展览突出的是观点的差异而非相似性,强调年龄、经验和名气上的差别......汇集了独特而又丰富多彩的个性。”

▲展览现场


与此相反,霍普特曼把互不相关的画作硬塞进了一个撑不起来的理论框架里。真不幸,因为她的展览里还是有很多佳作的。


最好的那些作品并没有过度地倚赖它们的历史渊源,譬如理查德·奥德里奇,天马行空的构图常能在粗略的即兴和清晰的思想之间达成完美的平衡。迈克尔·威廉姆斯的致幻作品能让理性脱轨。好像是一个囤积者的手笔,画上堆积了过量的元素。但又不是在制造视觉拥塞,画的表面打开,融入一个渐行渐远的迷梦中,这个梦双脚着地,但不会被重力套牢。米凯拉·爱奇瓦德的画很朴实,也漂浮着类似的溶解感,作品的沙砾表面让它们看起来疑似史前洞穴绘画和城市涂鸦的后代。

▲迈克尔·威廉姆斯墙犬布面喷墨&喷枪  247×198.4cm  2013


玛丽·威瑟福德的动势绘画(另译“手势绘画”)把迥然不同的东西很好地搭配在了一起。明亮的霓虹灯横七竖八,在松散上色的画作表面摇摇欲坠。这种并置使得坚强和脆弱这两种东西相互渗透,切断了各种各样的期望,然后从这种一向丑陋的物质中引发出美感。克斯汀·布拉施的大幅纸本作品与此类似,在约束和放任之间创造出了诱人的张力。画面矜持地炸开,同时抓住了离心力和向心力。妮可·艾森曼的大头画也传递出内部碰撞的感觉。画中的人物未经雕琢,一开始会让人觉得太过粗糙,无法引起共鸣。但事实并非如此。每一张肖像的灵感都来源于漫画,它们在脑海中唤起了——但又无法形成世界史中那些伟大传奇的形象:包括复活岛的纪念雕塑,南非的面具和北美土著的图腾柱。身份的谜团被勾勒成具体的形象,好像心理上通电了一样,于是这些诡异的画变得既新鲜又让人不安。与此相关,查林·冯·黑尔, 马克·格罗特雅恩, 艾米·希尔曼和劳拉·欧文斯将传统的抽象画里外翻转。他们的作品中融入了历史原作,但是却让人产生极大的疏离感,使作品更加掷地有声。他们的画会让你联想到过往艺术家的作品。但旧作不会遮挡新作的光芒,它们冲出了原来的轨道,然后对着旧作回眸一笑。但这种情况却不适用于奥斯卡·穆里略、马特·康纳斯和乔什·史密斯的画,它们被所借鉴的前人作品所笼罩,甚至淹没。朱莉·梅瑞图、戴安娜·莫赞 、拉希德·约翰逊和乔·布拉德雷的画倒是避免了这种直截了当的比较,但他们在吸引注意力的问题上却显得畏首畏尾。

▲拉希德·约翰逊宇宙泼溅“黑奥菲斯”黑肥皂和蜡  243.8x304.8x4.4cm  2011


巧合的是,2010年我在克莱蒙特研究生大学也策划了一个以“永远现在”为题的展览。那个展览档次低,连图录都没有印。八位参展艺术家(安妮塔·邦恩,莉斯·卡尼,霍利斯·库珀,凯蒂·格里南,伊娃·桂古娃,迈克尔·瑞福斯奈德,克里斯汀·塔德施,费奥多·沃罗诺夫)的绘画、摄影和雕塑作品突出的都是“现在”而非“曾经”。伟大的艺术总是如此: 让我们以一种不同的角度来看事物——通常比以往更深刻更犀利。那时——观者欣赏作品的体验和展览带给人的各种历史之间会形成一种冲突的、矛盾的甚至相互沾染的关系,它要比霍普特曼的过激主张更有力,毕竟后者留的余地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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