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伊灵繁杂世相的隐喻图式
发起人:yishuwenyi  回复数:0   浏览数:1725   最后更新:2015/06/11 14:02:35 by yishuwenyi
[楼主] yishuwenyi 2015-06-11 14:02:35
文/王兵 (艺术家)

     伊灵从来不和人论及佛学或禅宗,但一直坚持着一种苦行僧式的绘画方式。所以我认为,在他的内心应该深藏着一个永恒轮回的时空幻象,既是繁杂的、可感知的现实, 又是被高度符号化了的抽象世界。

     中国汉字经几千年的沿革,由象形符号转化为今天的方块字符号。伊灵又反其道而行之,用汉字去重新构建形象。有的文字辅助了形象,比如在两个人做爱的图案中, 他写上“舒服佳”等有隐喻意义的词句,以及相关的更丰富的象声词、形容词;有的文字在消解形象,比如明明画了一只茶壶,他却写上政治口号、股市行情、航班信息…… 胡言呓语,词序紊乱,不知所云。伊灵的书写内容一部分图像是有寓意的或可联想的,更多的则是随着无意识的潜流浮出水面的一些只言片语。

     我无形中会把徐冰和伊灵相比较,因为他们的创作都是以汉字为基础进行变异的。所不同的是,前者借助于汉字的笔画和间架结构,颠覆了象形、指事、会意、形象、 转注、假借的“六书”法则,重新造出了一批“伪汉字” 来消解汉字本身的功能,过了一把伪仓颉的瘾,《天书》也好,《新英文书法》也好,都是如此;而后者则是用涂鸦般的汉语书写去“结构”或“解构”图像,文字“随类敷彩,因物象形”。这种另类的“图文并茂”,隐藏着伊灵试图超越“语言文字”和“绘画”两种体裁之鸿沟的野心。这种逻辑上的悖论,使他的作品呈现出奇异的图式景观, 有些甚至无法读解画面的维度。


▲< 向前进 > 伊灵 版画 2008年 50×60cm  

     这种“叙述”和“描绘”一体化的尝试,在东西方都有其渊源。公元前3世纪,罗得岛的西米亚斯首创了“协韵体”图像诗,即用诗文构成图像,翅膀、斧子和蛋的图形都是由相应的诗句构成。他一边要把一句或一组诗组合成恰当的形象,同时也要为某种图像寻找应该赋予的诗意, 从而使诗文充满华丽的形式感,实现了真正的“诗情画意”。 西米亚斯生活在托勒密一世时期,是我所知道的用拉丁文书写形象以表达自己意志的第一个人。

     古老的文字似乎都热衷于这种倾向。在西安碑林,我见过汉寿亭侯关羽的一副用诗文“写”成的墨竹,枝叶即诗句,诗句即枝叶。现在这种样式在民间艺术中依然有很强的生命力,比如“鸟虫文”就是其中的变异之一。现代的某些汉字商标、标志也保留着这种遗韵。

     不能由此就认定伊灵的绘画形式直接源于以上的启发, 但这种样式上的偶合,为他的作品奠定了审美习惯上的亲和力,使他的作品呈现出民间美术的一些通俗特征。但伊灵引入了现代色彩美学,摒弃了民间式的艳俗,创建了成熟的“伊灵图式”。然而,正因为如此,我反对一味强调伊灵绘画的装饰性,虽然它的确具备了装饰语体的视觉唯美,但若仅限于这个视角,就可能会完全误读了伊灵的良苦用心。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如同我们拿着 一本《圣经》,只顾惊叹于它精美的麂皮封面,而忘却了打开书页。

     伊灵是为数不多的视艺术为神圣事物,并由此求“道” 的人之一。这个虔诚的修行者不断地重复着杂乱无章的“图像式日记”,沉浸在为自己开启的视像万千的内心镜像里, 既是倾诉者,又是聆听者,把白日梦变成了如织布、种田一般的日常劳作。他希望“靠那缓慢的创作/赋予语言/ 以轮廓甚至实体/直到它贡献出/一种类似有机力量的功能/一种完美形式中的活的精神”(华兹华斯)。重重叠影的画面中潜伏着名词或动词、主语或谓语、闲言碎语、 标语或黑话、广告或谎言、警句或梦呓、解说或修辞、对话或独白……这个无序的、密集的、重叠的、信息库般的视幻系统,隐喻着世相的繁杂纷纭和艺术家本人的欲望、 焦虑、爱憎、局限、悲天悯人以及理想主义。在这里,画布、轮廓、图形、文字,构成了伊灵完整的隐喻体系。由此,我联想到中国商周时期的青铜礼器,它们也是集造型、纹样、符号、铭文为一体的象征之物,缺少其中任何一项元素,就不足以构成礼器的本质意义。表象是一件金属器皿, 背后却隐喻阶级和权力,甚至隐喻一个“青铜时代”的历史时期。

▲< 人体与运动 > 伊灵 布面油画 2005年 100×180cm×3  

     当然,伊灵的绘画并不倾向于“精神深处的凝重追问”, 而是体现出一种东方式的诗性,固守他所理解的审美界限, 因为艺术毕竟是艺术,而不是哲学和神学。

     伊灵的绘画至少具备了以下的特点和意义:

     1.具有维度联想的图像与具有表述功能的语言文字相结合,使主题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和包容性。

     2.绘画的和文学的两种形象思维方式的互动,丰富了我们的视觉审美经验。

     3.汉字和现代汉语词句的大量运用,使作品保持了本土文化的当代特征。

     4.民间样式的变异,延续着传统美学的生命力。

     5.不加掩饰的内心世界的呈现,验证了艺术家直觉的坦诚。

     如果可能,我希望“伊灵式的图像书写”不再仅仅局限于画布,还可以向现成品、陶艺、雕塑、染织、园艺、 建筑等方面拓展,使隐喻本身也成为世间影像的风景,如诗人江河所言:“你想同物质一样源源不断/可以试着在空气中写满文字/让语言不卷沙子如微风习习/无论你活着还是死去/总有人在那儿自由地呼吸”。( 2003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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