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神怪和时间旅者——在威尼斯专访邱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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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lclcl 2015-05-21 10:51:12

来源:凤凰艺术




凤凰艺术独家报道

被誉为“世界三大艺术展”之首的威尼斯双年展,迄今已有120年历史。2015年5月9日,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已正式向公众开放。本届威尼斯双年展总策展人奥奎·恩维佐将策展主题定为“全世界的未来”,并邀请四位中国艺术家参加双年展的主题展:徐冰(《凤凰-2015》)、曹斐(《La Town》)、邱志杰(《上元彩灯计划》)和季大纯的系列绘画作品。


其中,邱志杰不仅携“上元彩灯计划——金陵剧场”参加了最为引人关注的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单元,而且还在圣马可广场上著名的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创作了另一个跨界艺术项目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并且在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琉之力2015-哥特”的展览上也呈现了他的玻璃神怪系列作品。

▲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LOGO

▲威尼斯双年展军械库展区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上元灯彩图》是一位收藏家所藏的明代绘画,这幅作品画的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南京夫子庙门口的古董市场......”在之前关于“上元彩灯计划”的采访中,邱志杰曾经谈到过这个艺术项目的创作过程。


“我很想知道画里的那些人是谁,都在做什么。于是开始读《资治通鉴》,同时高士明又介绍我看《太平广记》,然后通过阅读这些历史,我发现,中国民间戏剧的基本结构和历史的循环往复之间,有很多的相似和共鸣。”


“刚开始就是为了把画看明白,但是到了后来就越来越认真,边画边解释。慢慢地就做出了一系列的装置方案。”

▲位于军械库主题展展区的邱志杰作品“上元彩灯计划”现场


“上元彩灯计划”的绘画部分,邱志杰把一幅长2米、高26厘米的长卷分解成几幅立轴,‘放大’之后,他在感兴趣的人物或是道具边,都加上了‘注解’,比如在小桥下的河水里,他添上了一条背向长城的鱼,写上“南渡复南渡”,在商贩们扛的鹿边上,题注则是“中原的分割方案只有有限的几种”。

▲在圣马可广场(Piaza San Marco)上有着295年历史的佛罗莱恩(Florian)咖啡馆


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是欧洲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咖啡馆,创办于1720年,是1893年威尼斯艺术双年展的发源地,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馆。无数的文人墨客、影视明星或是皇室贵族,都曾在此留下墨宝,甚至是传世的经典创作。

▲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的名人堂,图片提供:上海威尼斯策划(版权所有)

▲卓别林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图片提供:上海威尼斯策划(版权所有)

卓别林签名 图片提供:上海威尼斯策划(版权所有)

▲Andy Warhol 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图片提供:上海威尼斯策划(版权所有)

▲进行艺术项目改造前的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


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自1988年开始“Temporanea ”项目,邀请国际当代艺术家用自己的理解和想法改造咖啡馆中国厅的内饰,赋予这一历史悠久的咖啡馆新的面貌和启示。


2015 年“Temporanea” 项目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选择与邱志杰合作,这是有295年历史的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第一次邀请中国艺术家参与该项目。邱志杰不仅重新打造了中国厅的内部,同时用100张镜面的室外桌子赋予了圣马可广场一道独特的风景。威尼斯市政规定所有圣马可广场的咖啡厅在广场上必须使用统一的室外咖啡桌,而从2015年5月7日到8月2日,由邱志杰打造的弗洛里安咖啡馆, 则是一个例外。”


2015年5月7日晚七点,“那么,我们不再四处游荡”——邱志杰跨界艺术项目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正式开幕,同时开启了一段新的时空对话。

▲在圣马可广场(Piaza San Marco)的佛罗莱恩(Florian)咖啡馆举行了“那么,我们不再四处游荡”艺术跨界项目的开幕式,中国艺术家邱志杰致辞

▲邱志杰——“那么,我们不再四处游荡”艺术跨界项目的开幕式开幕式现场

▲开幕式现场,邱志杰为参观者签名

▲开幕式现场,邱志杰为参观者签名

▲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门前的邱志杰创作的室外镜面桌子

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里方形的中国厅是“那么,我们不再四处游荡”作品的中心点,全部用镜面玻璃覆盖,包括墙面四壁、天花板、地面、桌面、座椅。所有的镜面上都分布着喷砂雕刻的文字,文字内容都是曾经发生在此房间内的对话,如拜伦、歌德、Carlo Goldoni、狄更斯、海明威、卡萨诺瓦、斯特拉文斯基、Antonio Canova等人的关于爱情的字句。文字都是翻转的“镜体字”,只有从对面的镜子中才能阅读。如要阅读天花板上的文字,必须俯看桌面,要阅读桌面上的文字,必须抬头看天花板。要阅读墙面的文字,必须看对面的墙。镜子中的影像,互相无限交叠,如同人们的对话。

▲艺术家邱志杰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

▲艺术家邱志杰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

▲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镜厅内景

▲艺术家邱志杰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

▲艺术家邱志杰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

“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的展览标题颇具诗意,来自拜伦的诗句,出自拜伦住在威尼斯期间给托马斯莫尔的书信。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游荡》

作者:拜伦(中文翻译与原文略有出入)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游荡,

消靡这幽深的夜晚。

尽管这颗心仍旧爱着,

尽管月光还是那么灿烂。

因为剑能够磨破了剑鞘,

灵魂也把胸膛磨得难以承受。

这颗心啊,它得停下来呼吸,

爱情也得有歇息的时候。

虽然这夜晚正好倾诉衷肠,

很快地,很快就要天亮,

但我们已不再一起游荡,

踏着这灿烂的月光。

▲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镜厅,艺术家邱志杰接受“凤凰艺术”的专访

诗和咖啡都与爱情有着迷人的联系


邱志杰跟“凤凰艺术”说:“咖啡馆是历史上第一个在1720年唯一允许女性进入的咖啡馆。”在这里首次让男女在公共空间的交流有了平等的可能性。“你可以跟女孩子搭话,可以泡妞。在这个咖啡馆里面,开始了一种我们称作“社交”的东西,也就是说社交和爱情是同时产生的。”

▲邱志杰与嘉宾们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镜厅内

▲邱志杰与嘉宾们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镜厅内


“咖啡这种饮料,是地理大发现和殖民征服以及随之出现的哥伦布大交换的结果。随之而产生的在公共场所喝咖啡并交流思想情感的习惯,以及咖啡馆的兴起,则是现代性进一步推进的产物。只有当自由资本主义的商业繁荣、市民社会出现,在宫廷和家庭之外的大众社交场所才可能出现。发生在咖啡馆的会议、密谋、煽动、兜售、游说、勾引、沉思和写作,以及公共生活、休闲生活,乃至现代意义上的爱情,都是现代性的产物。威尼斯共和国的位置,注定了它将引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的现代进程。


从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各个房间的命名,可以看出这种历史的写照:参议院厅(Sala del Senato)涉及现代政治,它所声称的指导原则是“进步与文明”;中国厅(Sala Cinese)和东方厅(Sala Orientale)涉及异域想像和全球视野;名人厅(Sala degli Uomini Illustri)则是一种自我历史化的主体意识;最令人深思的是四季厅(Sala delle Stagioni)和镜厅(Sale degli Specchi),墙面装饰着代表四季的女人和互相正对着、互相映射的镜面,让我想到FLORIAN咖啡馆作为当时唯一接纳女性的咖啡厅,歌德在这里观察着现代的烦恼,卡萨诺瓦和唐璜们在这里施展魅力,把这里变成现代爱情的发源地。”

▲艺术家邱志杰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

“漫步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最有魅力的是回想起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对话。而镜厅,互相映照的镜子则成了灵感的源泉。”

▲艺术家邱志杰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的作品画册——“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

邱志杰的作品总是或多或少涉及到对历史的诠释和思考,比如这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的作品“上元彩灯计划”是以同名中国传统绘画的时代背景为生发蓝本,而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的“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则是与咖啡馆自身的历史对话。


在镜像重叠映照的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的镜厅里,“凤凰艺术”采访了艺术家邱志杰,听他娓娓讲述自己独特的时间观,神话逻辑和对历史的体认。


以下为了方便阅读,“凤凰艺术”= Q, 邱志杰= A

所谓“未来”是取决于当下选择的模板


Q:您是怎样理解过去、现在、未来,还有“全世界的未来”的时间概念的?你是怎么通过作品“上元灯彩计划”来切入的?


A:“上元灯彩计划”是来自对明朝同名古画的一个研究,后来自然扩展为对整个历史的研究,而且不光是中国历史的研究,甚至涉及到外国版本的研究。整个“上元灯彩计划”,其实有点像是《太平广记》或者《聊斋志异》这一类的故事传奇。我们知道,中国人的历史知识,其实大多都是来自戏曲,尤其是来自民间戏曲,就像韦小宝,他的历史教养,就是在扬州的妓院里面的说书场听来的。在民间的说书和戏剧里面,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非但不是对现实的僵化还原,反倒是把一种历史观念潜移默化的植入到了老百姓的心中,是实实在在的干预历史。我们知道明末清初时,皇太极努尔哈赤就是读着《三国演义》打明朝,然后学着周易,用反间计让崇祯皇帝杀袁崇焕。这些看起来是话本、戏曲的故事,但这些故事,实际上真真实实的在干预历史。我们如果不阅读小说,其实是无法理解我们自己的人生的。


我们经常用电影来理解自己的生活,电影就像“模板”一样,一个人把自己装进一个什么样的“模板”里面,就会构筑起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所以每个人把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哪个角色,或者把自己装进哪个故事,至关重要。我觉得在“上元灯彩计划”里,好像就有这么一种历史循环论,好像同样的历史会一再上演,同样的故事会一再上演。


我们知道中国的历史,就好像是一个大循环,三百年农民起义揭竿而起,新的王朝建立,土地分到每个人手里,再过上两百年,所有土地慢慢又集中到有产者手里,然后再有一个新的人揭竿而起,来平分土地。你会觉得它是在循环,这种循环的感觉,是由于我们的历史太长。事实上它并不一定是真的循环,我们可以把铁路理解为当年的漕运,或者把今天的互联网理解为当年的铁路。但是我们知道,显然铁路不是漕运,互联网也不是铁路。  


可是这个“模板”是起作用的,那么我觉得这个就可以联系到“未来”这个说法。所谓“未来”,其实是取决于当下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模板。按照我个人的理解,所谓未来问题,其实就是现实问题。

模板始终是在修正中的,但基本模板一直存在,因为人性的演变不会断裂。

▲观众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内邱志杰的作品——“所以,我们不再去四处游荡”内

我们走向未来的方式,是倒退着走向未来


Q:历史发展的模板只有这些?是不是没有别的想象空间了?


A:其实古代西方,跟古代中国的时间感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佛教里讲政法时代、墨法时代,希腊也讲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中国人称赞皇帝都会说是“今之尧舜”,中国人总是认为过去的总是最好的。所有跟古代相关的字眼都是好字眼。我们形容一种东西质朴,我们说它“古朴”,凡是带古的字,很少有不好的,除了说泥古不化,那也只是有一些人,自己迷在里边,基本上,“古”是好的。这就是意味着,我们认为整个过去的东西是珍贵的,我们走向未来的方式,是倒退着走向未来。眼睛盯着过去,一直想要恢复过去的上古三代盛世。我们的治理也是为了逼近那一种古雅的理想,其实希腊也曾经是那样。

西方在基督教以后,则建立的是一种往前看的时间观,就是走向未来的时间观。后来这种走向未来的模式,逐渐被窄化成一种隧道式的未来主义。好像未来是有一个必定的方向的,好像未来就是那个隧道出口,发出亮光的那个地方。然后政治领袖们就会说,“我高瞻远瞩,我看见的未来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你们跟我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历史潮流不可阻挡,就意味着历史是事先被书写好的,是有一条轨迹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这是一种线性的时间观。


中国随后经过两百年的自我改造,也慢慢走向了这种线性的时间观,走向未来的时间观,相信明天会更好。这是在时间观念上的一种变化。


而“吊古”模式就是中国传统的时间模式,而且在这里,“纪念碑”则是未来主义的时间观念的必然反应,它要指明一个未来,而且“纪念碑”是用一种意志来掌控未来。我们的“吊古”虽然眼睛盯着古代,但对未来的观念却是开放的。在中国式的纪念碑里面,就像西湖,是一座纪念碑,泰山也是一座纪念碑,像黄鹤楼、滕王阁都是纪念碑。在泰山上,我们看到一代一代的人,在一层一层的摩崖石刻上书写,这是一种纪念碑,是在呼唤未来的书写,是可以不断改写的。不是说石刻上的书写,是把未来的可能性都设计好了,然后让以后的人按照设计好的蓝图去实现它。我们不是,我们有一个开头后,未来是来迎合我们,未来的人不断把自己的书写加进来。


就像王羲之在《兰亭序》的结尾写的,“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后之来者,亦将有感于斯文”,看到这篇文章的人,一定会有跟我一样的感触,中国人有这一种观念,就是我只是古往今来的接力棒中的一环,我不会掌控所有的未来,这就是我们吊古式的时间观,跟那个纪念碑式的时间观,有非常大的区别。


Q:您曾经谈到关于未来的两种不同态度,一种是“纪念碑式”的,一种“吊古式的”,您跟我们详细介绍一下这两个概念好吗?


A:吊古式时间观,从没有离开过我们,甚至在未来,也不会离开我们,我们在凭吊古人的一瞬间,在追忆古人的同时,也在留言给后来的人。就像西湖景点遗迹,其实是一场集体创作,由白居易开始,苏东坡等一代一代的文人进行集体创作,所以它是一个永恒的、永远的纪念碑。


Q:那您觉得您的工作是一种“吊古”么?


A:那当然是,我一直觉得我的工作,只是接力棒中间的一环,我只是在完成我的老师,或者我老师的老师黄宾虹先生,他们没有做完的事情。我如果没有做完,我的学生也会接着往下做,这始终可以看作是一种已经开始了上千年的集体创作方式。


Q:还会继续创作?


A:对。

现代性是在社交生活里发展出来的


Q:您在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的这个展览是怎样构思的?


A:选择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主要是它的历史有意思。这家咖啡馆有点不一般,因为它是历史上第一个在1720年唯一允许女性进入的咖啡馆。所以你就有机会在这里跟女孩子搭话。是可以泡妞,可以套瓷的一个地方。在这个咖啡馆里,开始了一种我们称作“社交”的东西,也就是说社交和爱情是同时产生的,所以我把这个咖啡馆当做是现代爱情的起源地之一。

一查历史,弗洛里安咖啡馆(Cafe Florain)这个地方就更不得了了。历史上的诸多大师都跟这里有交集,我们现在坐的座位,可能是歌德坐过的,也可能是拜伦坐过的,或者卡萨诺娃坐过的。英文里,“卡萨诺娃”的意思就是花花公子,就是著名的、不靠谱的威尼斯人。所以你看比如司汤达、狄更斯,一直到尼采,他们天天在这个地方混,他们也在这里写下很文章,很多句子,大量的都是跟爱情有关的。我们知道现代爱情的模式,很大程度上是由尼采和拜伦两个人塑造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拜伦的那些诗歌,拜伦笔下的唐璜,奠定了现代爱情的一种基调。


所以我选择在这里举办展览。因为过去在这里,坐过的大师,有的画画,有的做文学,这让我觉得这是一个对话的空间,事实上第一届威尼斯双年展就是在这里发生的,一群人在隔壁的房间,喝酒喝大了,然后说我们弄一个展览吧,把全世界的人都叫来,于是这里就成为了第一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展场。


所以现代性,它是在社会生活里,社交生活里发展出来的。所以我的创作选择的都是文字,我想到的是“对话”这个概念,所以我用镜体字,这些文字都是翻转的,只有通过对面的镜子,才能看到这个字。这些字在镜面里面不停的反复对话,你只有看这边才能看那边,看那边才能看那边,看地下才能看准天上,所以它是反复交叉的、混乱的一场对话。

还有一个巧合巧,我一查资料,镜子是在威尼斯发明的。威尼斯当年发明了镜子之后,把这个技术保密了150年。一直到被德国人更新,这150年中,威尼斯通过此赚了好多钱,再加上威尼斯又是阿拉伯、中国和欧洲的一个交汇点。用镜体字书写的传统,就是来自阿拉伯的传统。达芬奇也喜欢用镜体字,达芬奇所有的笔记都是要在镜子里面读的。我自己跟镜体有很深的渊源,因为我从小是刻印章的,搞篆刻的,中学时代临摹过上千个汉印,后来读了版画系,之前做的光书法,也都是要翻转过来写字。刚才我给一些人签名,有一些好朋友签了镜体字。所以这些都非常巧,镜体字这个传统也和威尼斯有关,阿拉伯文化是通过威尼斯、西班牙来影响到整个欧洲的,然后中国也是通过威尼斯来和欧洲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各种巧合交汇,就有了这么一件作品。


而且我觉得这种商业空间比起美术馆,也有它不一样的意义,这个装置会保留七个月,刚才那个老板跟我说,这七个月的时间里,按照他们通常的营业状况,大概会有200万个观众在这个咖啡馆参观,我觉得这个数字应该超过观看威尼斯双年展的人数。

▲艺术家邱志杰在玻璃岛的作品“更多的神兽还在路上”

每一个传统都自以为很独特,实际上有相似性


Q:还想请您谈谈在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琉之力2015”的展览上的作品,可以吗?


A:玻璃岛这个事情呢,是我对玻璃感兴趣,当然是因为我一直对于手工艺很感兴趣,那么我自己在浙江就有竹编的工作室,我在北京也自己造纸,木板年画,我以前自己在漳州,我在上美院之前,就在关心这些事情,玻璃是接触的很少的,这种纯透明的玻璃,其实是在威尼斯烧出来的,世界各地很早就有玻璃,大概从中东影响到世界各地。我在英国的博物馆里面,看见过汉朝烧出来的玻璃,跟玉非常像的玻璃,不是琉璃,是玻璃。那么他们这个玻璃岛就是也跟刚才谈到的威尼斯有关,他们发明了首先前提是发明了全透明玻璃,然后才有了镜子。他们发明的全透明玻璃之后,就把所有的工匠关在一个岛上,为了技术保密,关在那个穆拉诺岛(Murano )上,所以这个穆拉诺岛上的基金会,每年会邀请当代艺术家跟他们合作。那么我之前就一直关心怪兽这个问题,那么关心怪兽呢,是起先对文化的兴趣,去年我在这个个展,就是由众神神兽,我去研究了各个文化里面的神,各个文化里面的怪兽,我发觉这个文化差异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中国很多人会说,西方的这个众神体系很完整,中国的众神体系很单薄,然后创世神话到底是盘古开天地还是夸父追日还是女娲造人,各种重叠。其实我相信中国一定有过那个神话很发达的时代,就是我们的文字成熟的早,那些东西没有保留下来。


那么印度它由于没有文字系统,很混乱,大量靠史诗、靠歌谣,神话就保留的多。那么实际上每个地方它是一定的,就是你先是要解释世界从哪里来,创世,然后解释自然力量,日月、星辰、地火、水分,然后要吃饱肚子,要有农业神,吃饱肚子之后才有剩余的粮食,才会有酒神,然后有了农业就希望丰收,丰收神往往同时是生殖神,生殖神先得谈恋爱,所以先有爱神,但是有了女人和粮食,一定要有人来抢,所以要有战神。它是一定的,有了战争就会有伤亡,所以有医药的神,有死神。

▲邱志杰作品“更多的神兽还在路上”

▲邱志杰作品“更多的神兽还在路上”

▲邱志杰作品“更多的神兽还在路上”

Q:那缪斯呢?


A:缪斯是介于爱神、美神、酒神之间的一种神,属于文艺神,是在农业高度发达之后出现的产物。实际上,每一种传统都自以为很独特,其实是具有相似性的,就像威尼斯自以为狮子身上长翅膀,是它独一无二的标志。但可能在中东有,在中国一样也有。


记得在北大演讲的时候,说到独角兽和龙,说龙是中国的象征,独角兽则是欧洲的象征,所以我有个个展的名字叫独角兽和龙。实际上中国是有独角兽,中国的独角兽是皇帝的法官高袍上的一只神兽,它是谁说谎就会顶谁。麒麟也是一种独角兽,比如蝤是一种独角的龙,这样的例子非常多,光中国的独角兽就有四五种。


我一直对怪兽非常感兴趣。世界各地的独角兽,都是敏感的象征,世界各地的带翼兽,都是守护神,世界各地的人头鸟,就鸟头人身兽,都是会算命的。没有例外。就是这些东西让我意识到,有一种逻辑,类似于深层文化语法般的存在。表面的文化差异,只是浅层的。我按照这种深层的语法,就像按照数学的排列组合一样,作品中的鸟头人身、光头的、鱼身人头、兽身人头、鸟身人头等等,然后逐渐增多,就有九尾狐、九头龙、有三头六臂的人,或者减少一些构成部分,就变成了独角兽、独角人,比翼鸟等等之类的形象。比翼鸟,每一只只有一个眼睛和一个翅膀,要两只靠在一起才能飞得起来。在所有的传说里面,都有一种更深层的逻辑,我按照这种逻辑做了一批怪兽,一共有40几只,用玻璃烧出来,刚好今年我参加的平行展的主题是叫哥特,代表着中世纪的西方世界,那个世界曾经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世界,各种鬼怪出没的一个世界。我的怪兽刚好符合这个题目,所以在玻璃岛那边,又有一个项目。


Q:谢谢!

(凤凰艺术 邓丽雯、Gege、李占生威尼斯报道 编辑张莹 责编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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