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的罗曼蒂克能否拯救一切?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447   最后更新:2015/05/14 11:35:02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15-05-14 11:35:02

来源:外滩画报  文 | 俞冰夏

齐泽克近年来的兴趣一是反佛教,二是对克尔凯郭尔进行百般折磨,但对于其多年来精心策划的一系列反资本主义理论框架缺乏现实指导意义这个问题,齐泽克可能自己也发现了,于是在新书《事件》里,他又给出了一些新的噱头。

如果我们要用一个词语为齐泽克的意识形态定性,我认为无疑是罗曼蒂克主义。1989年的“事件”直接判决了资本主义的全面胜利以后,任何形式的罗曼蒂克共产主义(苏联与中国)与任何形式的罗曼蒂克社会主义(1968年法国及其衍生品),也就是说,任何形式的左翼都暂时或永久地成为了没有政治话语权的资本主义附属品,哪怕成为执政党也无济于事。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在“经济建设”上的无能并不(一定)意味着它们本身在意识形态上不具备吸引力——革命这个词,本质上除了罗曼蒂克主义别无其它,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吸引的所有拥趸里,恐怕没有一个想拿它当做GDP增长的理论武器。相反,马克思主义所承诺的平等与反扑,好像那“幽灵”的隐喻,暗示一触即发的某种爆破力量——好比性交。

从今天的全球化城市发达资本主义视角看来,有罗曼蒂克情结的人无疑是卢瑟的代表。发达资本主义倡导情怀反对情结,区别是前者把思想当做宗教,把宗教等同于精神分析的反面——精神按摩。

发达资本主义更是反对马克思主义唯物历史观的,理论上,只有通过顺时针的社会资源之辩证积累才能达到发展,然而发达资本主义通过具有蛊惑力的信贷关系彻底颠倒了这种“淳朴”的思想,倡导通过欠债达到发财,通过结婚达到恋爱,通过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达到大部分人也许可能吃得饱饭,或者最好,先买好坟墓再出生。

齐泽克2014年的新书《事件:哲学在路上》(Event:A Philosophical Journey Through A Concept)是本企鹅出版社出给字面意义上在上下班路上的城市白领看的小书,也因此,《事件》在做那件21世纪的马克思做的事情——向日渐迷茫的普通人民推销左翼。

我反对右派热爱的那种狡辩性很强的相对主义论调,所以齐泽克的意识形态推销和默多克的意识形态倾销不能说是一回事,毕竟后者有的是资源。《事件》当然不怎么含蓄地暗示“我们”左翼拥抱“革命”的必要性,好像他上一本意识形态推销读物《暴力》从2005年的巴黎郊区暴动写起一样,这本书也从2013年的埃及革命写起,为了告诉左翼胜利不只是想象而已——天知道今天全世界的左翼都多么需要鼓励。

《事件》的基本论调是,革命好像性交,都是一系列黑格尔意义上辩证唯物主义之反复与撕扯与暧昧最后达到的燃点。说的粗暴一点,《事件》意在颠覆的是资本主义的时间观。

对左翼罗曼蒂克主义者来说,生命的意义应当依赖于具有不可预知性的“事件”,它可以是革命,也就是对政治结构的一种重新构建,也可以是爱情,基于潜在具有神圣力量的灵魂出窍而存在的爱情。

为了论证这样一个观点,齐泽克也是绞尽脑汁。作为政治和学术的双重野心家(不带贬义),齐泽克当然足够狡猾,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讨论严肃哲学问题的时候总是用通俗美国电影作为主要论据。

齐泽克自己多年的理论架构建立在黑格尔和拉康之上,但《事件》的野心还不止于此,齐泽克不忘填入了另两个他近年来表现出浓烈兴趣的立场:反佛教,以及嘲笑/讽刺虔诚又矛盾的哲学家/基督徒克尔凯郭尔。

齐泽克对佛教的讨厌跟通常的无神论者无异,作为对各种佛教唯物主义oxymoron司空见惯的中国人,我认为他眼里佛教和人脑科学以相反的方式试图取消“自我”的观点谈不上激进。对我来说更有意思的是齐泽克对克尔凯郭尔的百般折磨,他认为克尔凯郭尔眼里的最终基督教“事件”——耶稣下凡与回归初身同时也是“原罪”本身。倘若没有罪恶感,亦无所谓无辜,反之亦然。

因此摧毁原罪的方法不是子善其身,而是摧毁无辜这个概念。《事件》的第二站取了oxymoronic的标题“幸运的堕落”(FelixCupla),试图证明他在《只有遭难的上帝可以拯救我们》当中已经充分论述的观点,那就是基督教和发达资本主义一样,对拯救我们没有兴趣,只想让我们永远处于二律背反当中。

那么,什么能拯救我们?这里齐泽克像给出显著的答案有点肉麻——爱上一个人,“堕入爱情”(fall in love)。好像这本书的扉页上,齐泽克把此书献给他的第三任妻子Jela——“我人生中的‘事件’”。

▲ 《事件:哲学在路上》,[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企鹅出版社,纽约,2014

《事件》的第五站也显然是最重要的一站有关拉康式的精神分析,在这一章里齐泽克用他力量很足的句子开始了某种有点心灵鸡汤式的探索。他引用列宁写给他前情人伊内莎·阿尔蒙的信,阿尔蒙认为“任何转瞬即逝的激情都比丈夫和妻子之间无爱的亲吻来得诗意来得干净”,列宁回复道“粗鄙的夫妻之间无爱的亲吻的确是肮脏的。

但我们应该怎么比较?似乎应该把它们与有爱的亲吻比较,但你用来相比的却是转瞬即逝(为什么转瞬即逝?)的激情(为什么不是爱情?)……这很奇怪。”齐泽克对此做出的评论是,爱与性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爱情慷慨无私、消除自我、羞于其本身,而性则激烈、自信、有强烈的占有欲,本质上有暴力倾向……然而真正的奇迹是两者短暂同时发生的瞬间,性被转实质化,成为爱情的表现,形成了拉康意义上的现实/不可能,也因为本质上的‘稀有’才重要。”

齐泽克的评论当然有针对性,他认为当今西方的爱情拉康式的三个层面(现实、象征和想象),也就是繁殖、爱情与性逐渐融化成了同一种东西,因此三者都没有存在的必要。言下之意还是那个,资本主义把爱情的神圣性异化了。

在今天,齐泽克本人显然也知道他精心策划的一系列反资本主义理论框架缺乏现实指导意义。理解资本主义的圈套既不能让你摆脱它也不能让你制服它,反而让你感到自己处于永恒的劣势。本书的结尾,齐泽克对他的目标读者——坐火车上下班的普通上班族说了一句“NotaBene”——注意好了。他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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